吳慧娘躺在床上，幽幽轉醒。

　　她是力氣用盡之後，聽到孩子第一聲啼哭，就昏死了過去。

　　這會兒外面無數人在說話，鬧哄哄的，她自然就醒了。

　　她聽到了婆婆的聲音。

　　“慧娘給我們家生了個閨女，她就是我們家的大功臣，以後誰再說慧娘沒生兒子沒福氣，我就跟誰急。”程彎彎笑着說話，聲音卻有些冷，“産婦剛生完孩子需要休息，孩子也要睡覺，大家夥都回去吧。”

　　村裡人都散了。

　　吳慧娘卧在床上，淚流滿面。

　　她懷孕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生女兒，不是不喜歡女兒，是害怕婆婆不喜歡。

　　婆婆這輩子連生四個兒子，如果她生了閨女，那肯定是她的錯，她害怕以後婆婆不待見她。

　　可現在婆婆的話，讓她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她多心了。

　　她捂着唇，沒忍住哭出來。

　　“唉喲，剛生完孩子，你哭啥，眼睛不要了？”文氏端着一碗雞湯走進來，“快擦擦眼淚，我喂你把雞湯喝了。”

　　趙大山忙道：“二嬸，我來吧。”

　　“這不行。”文氏護着手裡的碗，“你娘給了我工錢，這一個半月，慧娘和孩子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晚上我和慧娘一起睡，你跟二狗擠一擠。”

　　趙大山撓了撓頭：“這、這不太好吧……”

　　他自己的媳婦，想自己照顧。

　　“有啥不好的。”文氏一邊喂雞湯一邊道，“剛生下來的奶娃娃，大半夜一個時辰醒一次，張嘴就要喝奶，還要換尿布，你白天要幹活，哪有精力伺候孩子，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媳婦兒跟閨女的。”

　　趙大山将房間裡清理幹淨，這才出去了。

　　文氏喂完了雞湯，将吳慧娘的衣服掀了起來：“别怕羞，我這是要給你發奶，不然孩子都餓壞了。”

　　她用力揉着，幫忙疏通經絡，然後将昏昏沉沉的小女娃抱過來，讓孩子吮吸。

　　小家夥吸了一會兒，突然嗷嗷大哭起來。

　　“哎呀，這奶水不夠呀。”文氏将孩子抱起來哄着，“慧娘，我知道你剛生完吃不下，但必須得吃，鍋子裡還有不少雞湯，你再喝一碗，喝得多奶才多。”

　　放在從前，她是喝青菜湯發奶，哪有啥雞湯啊，母雞得留着生蛋。

　　大嫂對這個大兒媳婦，真是沒得說。

　　正說着，程彎彎推門走了進來，手裡端着一碗羊奶：“剛煮出來晾涼了，趕緊給孩子喝，别餓壞了。”

　　文氏失笑：“大嫂，這麼一大碗，孩子一天都喝不完。”

　　産婦最初奶少，孩子胃口也小，一餐喝碗底那麼一點點就行。

　　她用勺子喂了一勺，小家夥心滿意足閉着眼睛睡着了。

　　程彎彎搓了搓手，幹巴巴的說道：“我、我能抱一抱嗎？”

　　文氏趕緊将孩子遞過去。

　　“等會！”程彎彎的動作頓了一下，“我的手是放在這裡的吧，會不會把她給弄醒……”

　　文氏想到了從前，大嫂剛生大山那會，大哥也不在家，孩子一生下來就扔給了婆婆，大山四兄弟，基本上都是婆婆帶大的，大嫂以前對兒子一點都不上心，沒想到竟然這麼喜歡孫女。

　　她仔細的告訴程彎彎怎麼抱孩子。

　　剛生出來的孩子，骨頭軟軟的，裹在包被裡，抱起來軟綿綿，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程彎彎溫柔的看着孩子，開口道：“我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月珠，慧娘，你覺得行嗎？”

　　“趙月珠。”吳慧娘喃喃開口，“像月亮一樣的明珠，這個名字，太珍貴了，不适合一個鄉下丫頭……”

　　“小珠珠就是我們家最珍貴的明珠。”程彎彎沒忍住親了一下小家夥的額頭，“以後呀，你就是珠珠啦，小珠珠。”

　　“這個名字好聽。”

　　趙四蛋從門口輕手輕腳走進來，一聽就喜歡上了這個名字。

　　他看到程彎彎緊緊抱着侄女，還親了侄女，突然就有些吃醋。

　　他酸溜溜的說道：“娘，你是不是有點重女輕男？”

　　程彎彎沉浸在擁有了小孫女的喜悅裡，頭都沒擡，敷衍問道：“怎麼這麼說？”

　　“在我印象中，娘都沒抱過我。”趙四蛋的嘴巴都可以挂油壺了，“還有，我和大哥二哥三哥的名字一聽就是随便取的，小侄女的名字很明顯是娘想了很久很久……娘之前說給我們起名字的，是不是忘記了？”

　　程彎彎失笑着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早就取好啦，就是沒找到機會告訴你們。”

　　她把孩子遞給文氏，拉着趙四蛋走到堂屋裡，然後從自己房間裡拿出一張紙，紙從上往下依次寫了四個名字。

　　屋子裡的人全都圍了過來。

　　“嬸子，你這字……”沈正一臉嫌棄，“我爹說我的字像狗爬一樣，嬸子的字像蟲子爬……”

　　“我二姑從識字到寫字也才三個月時間，而你，從三歲開始至今，都多少年了？”程昭淡淡說道，“和我二姑比，你自己好意思嗎？”

　　沈正：“……”

　　算了，他還是閉嘴不說話吧。

　　趙大山看着第一行三個字，緩緩念出來：“趙景行。”

　　聽起來就文绉绉的，适合他這個莊稼漢嗎？

　　“我的名字是，趙景成。”趙二狗眼睛一亮，“娘，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趙三牛湊了過去：“趙景于，我的這個字為啥看起來最複雜……”

　　趙四蛋眨巴着眼睛：“我叫趙景思，很順口，娘，為什麼取這幾個字呢，有沒有什麼說法？”

　　“應該是取自《勸學解》，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曹瑩瑩思索着開口，“行成于思四個字，對應着你們每個人的名字。”

　　“瑩瑩說的對。”程彎彎笑着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一個人能成大事，需要反複獨立的思考，如果随随便便就做選擇和決定，就很容易導緻失敗。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們以後無論做什麼事，都不要倉促和莽撞決定，好好思考，深思熟慮，一步一步穩紮穩打。”

　　她頓了頓道，“這還是當做你們的名吧，以後需要字的時候，再讓老師取，大山，你找個時間去一趟裡正那裡，把登記在冊的名字改一下。”

　　古代沒有什麼信息系統，村裡人的名字來處之類的，都在裡正家裡一本小冊子上，重新謄寫一下就可以了，對家裡正在練字的幾個孩子來說，這不是什麼大事。

　　“太好了！”趙四蛋一蹦三尺高，“那我以後就叫趙景思了，你們叫我小思，行嗎？”

　　沈正故意逗他：“嘿，偏要叫你四蛋！”

　　阿福抓了抓下巴：“我覺得四蛋更好聽，我也你叫四蛋吧。”

　　趙大山點頭：“不管你改啥名字，都是我們家的小四蛋。”

　　屋子裡的衆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