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橘色的光芒灑落田間，田壟山間蒙上一層溫暖的光暈，像是一幅油畫。

　　餘晖未散盡之時，趙二狗趕着馬車回來了。

　　程彎彎正坐在院子裡逗小狼和小狗，擡頭看到老二從馬車上跳下來，牽着馬走進來。

　　她的目光在車廂上停了一瞬，雖然有車簾擋着，但是她也能感覺到這車廂裡還剩下不少布匹。

　　她沒問這些事，站起身道：“回來了就趕緊洗手，都等着你吃飯呢。”

　　趙二狗默默地将馬牽到後面的馬廄去，默默地在桌子邊上坐下，默默地吃飯，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沈正感覺到了不對勁，撞了一下他肩膀：“喂，二狗，你這小子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有點累。”趙二狗放下筷子，“院子裡還有柴沒劈，我去劈柴。”

　　趙三牛立馬起身：“二哥，這是我的活，你别跟我搶活幹。”

　　趙二狗這才回過神來：“你不是應該在武行嗎，咋回來了？”

　　“這……”趙三牛撓了撓頭，“反正就是回來了，以前劈柴的活歸我，現在還是歸我！”

　　他趕緊跑出去，把斧子搶在手上，生怕活兒被搶走了。

　　程彎彎開口道：“再生稻再過幾天就要收起來了，到時候又得忙大半個月，趁這段時間有空，多撿柴砍柴，二狗，你的生意先放一放，幫家裡做點事。”

　　趙二狗的唇張了張。

　　他忽然明白過來，其實娘什麼都知道，隻是娘不願意拆穿他刻意維護的面子而已。

　　他從開始做生意後，一直順風順水，基本上就沒遇到過什麼難題。

　　他以為，這次的事情很快會解決，可是連着兩天過去了，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砸進去接近九十兩銀子，這筆錢，都能再起一個像他們家這樣的大房子了……這是大河村所有人，終其一生都賺不到手的巨款。

　　他賺到了這麼多錢，就開始發飄，娘叮囑過，瑩瑩姑娘提醒過，他都沒當回事。

　　于是，狠狠的摔了個跟頭。

　　“娘，對不起，我不該瞞着……”

　　趙二狗低着頭，滿臉愧疚。

　　“這是你自己的生意，沒必要跟我說對不起。”程彎彎溫柔的道，“而且這才是第二天，連着兩天失敗，你就受不住了？”

　　趙二狗開口道：“整個白雲鎮所有村子我今兒都走了一趟，布匹市場飽和了，一匹布都賣不出去。”

　　因為他連着兩次賣布，讓白雲鎮村裡的人看到了商機，四五個大膽的人最先湊錢進入這個市場，一倒手就賺一半，于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摻和，短短一兩天的時間，白雲鎮大半市場就飽和了，布匹砸手上的不止是他一個，還有許多白雲鎮本地的村戶人家。

　　這些村戶人家去平安縣的布莊退布，人家掌櫃的進貨比兩文錢更低，咋可能兩文錢再回收，于是那些村戶人家隻能皿虧一半的成本。

　　那些人投進去的貨款少，虧一半最多也就一兩銀子，可是他這裡，虧一半就是四十多兩銀子。

　　這筆錢，他虧不起。

　　于是，他将整車廂的貨又全部帶回來了。

　　“我打聽過了，南陽那邊不适合種植苎麻蓖麻，那邊的麻布粗布價格更高，能到六七文錢一尺。”趙二狗開口道，“娘，我想去一趟南陽。”

　　程昭開口道：“我在南府書院之時，跟着先生去南陽買書籍，坐馬車走了三天，且一路上都不太平。”

　　南陽不屬于湖州地界，是另外一個省了，要出省，就是一個比較大的事了，還要去官府辦各種文書。

　　曹瑩瑩向來安靜，這時候沒忍住插話：“南陽有點遠，就算是走水路，也需要一天一夜。”

　　程彎彎的手指點了點：“二狗，你确定想去南陽嗎？”

　　趙二狗點頭：“河口鎮碼頭後天有商船出去，會經過南陽，我想帶上貨走一趟，娘，你覺得能行嗎？”

　　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河口鎮，連湖州都沒去過，更别說南陽了。

　　他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其實心底是抵觸的，可是回來之後，看着娘溫柔的面容，他堅定了這個想法——他不能總讓娘來操心。

　　程彎彎還沒說話。

　　曹瑩瑩就開口道：“河口鎮碼頭上的商船一大半部分都是曹家的，曹家商船出去确實會帶人，但是這些人需要至少提前一個月去曹氏商行登記信息，否則不準上船。”

　　也就是說，要去南陽，還得再等一個月。

　　“不過我爹應該快回來了。”曹瑩瑩笑起來，“等我爹回來後，我去說一聲，你随時可以上船。”

　　程彎彎适時開口：“二狗，你明日先去曹氏登記信息，反正粗布麻布短時間内也放不壞，你這陣子就别想布匹的事了，我們家也不差這些銀子辦事。”

　　趙二狗應下來，轉身出去碼放幹柴。

　　程彎彎沒擔心布匹砸手上，反而開始擔心老二出遠門的事。

　　她沒有地圖，不知道南陽究竟有多遠，瑩瑩說坐船需要一天一夜，想想就覺得有點心慌。

　　但是孩子也有十六歲了，是該去外頭闖蕩，她這個老母親，除了支持也隻能支持了。

　　程彎彎燒了熱水，開始洗澡洗頭。

　　泡澡的木桶很大，需要提兩桶熱水，再加三四桶冷水，才能倒滿。

　　這麼浪費水，她也不是天天都用木桶洗，大概七八天才用得上一次，坐在浴桶之中，身心都舒坦起來。

　　她洗澡用的是從商城買的香皂，其他孩子就沒這麼舒坦了，洗澡就是清水幹洗硬搓，洗頭稍微好點，用淘米水，洗衣服則是用草木灰……至于澡豆，這是上層社會人才用得起的東西，普通人想買都沒地方買。

　　程彎彎一邊泡澡一邊思索着，如今衣食住行水平都提上來了，這日常清潔也該上升一個層次。

　　從商城裡買出來忽悠幾個兒子還行，有沈正和曹瑩瑩在，很多事情無法解釋，或許她可以試着制作一下肥皂。

　　不會做不打緊，看書慢慢學就是了。

　　夜晚，程彎彎關上房門，床頭亮了一盞燈，借着燈光看書。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原來肥皂的制作竟然這麼簡單，就地取材就能完成整個工藝流程。

　　早上一起來，程彎彎就打算先試試看能不能做成功，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她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任何從書上看來的知識，她都需要實踐一遍才能下定論。

　　她正在竈膛裡取原材料時，就響起王嬸子的聲音：“大山娘，那個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