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着門口坐着的人怔了一怔,這才回過頭來看向門口,很快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定王?定王妃?”
葉璃也是這才看清楚這秀亭先生的模樣。已經年近花甲的老者須發花白,形容清癯,氣質文雅中略帶了幾分文人的清高和傲氣。看上去不像是西陵人,倒像是南方的文人雅士。
葉璃拉着墨修堯走進院子,點頭笑道:“正是,晚輩葉璃見過秀亭先生。”
陳秀夫上下打量了葉璃兩眼,輕哼一聲道:“老夫可當不得定王妃的一聲晚輩。”葉璃也不動怒,淺笑道:“秀亭先生才名卓著,便是外祖父和舅父也多有推崇,稱一聲晚輩自然是應該的。”聞言,陳秀夫也有幾分動容,“清雲先生和鴻羽先生?”他雖然久居西陵,卻也還是對定王妃的家世略有耳聞的。
葉璃笑道:“正是。”
陳秀夫沉默了片刻,原本警惕略帶敵意的盯着他們的神色倒是緩和了幾分,淡淡道:“老夫青年時遊學東楚,也曾經蒙清雲先生指點過學業。與鴻羽先生也有過幾分交情。當然……”目光慢慢的從墨修堯身上掃過,道:“也曾拜會過東楚攝政王。不想一晃三十年……墨流芳和徐家的後人都已經成材了。可歎老夫卻是虛擲光陰,竟然連半個有成的學生都沒有教出來。”
葉璃笑道:“秀亭先生說笑了,西陵朝堂有至少有半數的文官都是先生的門生,先生何談虛擲光陰?”龍山書院能名列天下三大書院之一,自然不可能是浪得虛名。西陵縱然是重武輕文,也不可能真的讓一群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将掌管朝政。西陵朝中官員确實有半數都是出自龍山書院。隻是,龍山書院陳秀夫一手一手建立,比起骊山書院和大楚南方另一座瓊華書院到底少了幾分底蘊,隻能名列三甲之末。但是以陳秀夫一人之力,在西陵這樣本身就重武輕文的地方能有如此成就,無關乎清雲先生對他也頗為推崇了。
至于龍山書院沒有傑出弟子的事情其實也很好理解。鎮南王吸取了骊山書院在大楚無遠弗屆的影響力的教訓,又怎麼還會讓龍山書院重蹈覆轍。陳秀夫一人之力也遠沒有徐家百年書香門第的底蘊,便是有出色的弟子也早早的被鎮南王吸收或者處理了。以至于龍山書院到了如今也沒有如徐清塵這樣能夠撐得起門戶的傳人。若是将來陳秀夫去世了,龍山書院隻怕就要落到鎮南王或者西陵皇室手裡了。
陳秀夫臉色稍霁,終于還是開口請兩人進去坐了。
進了花廳賓主落座,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人上茶了。葉璃也不覺得有失身份,命人送來了水親自泡了茶端給陳秀夫和墨修堯。從進了院門,墨修堯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看着葉璃手上不緊不慢的倒着茶,眼中閃過一絲柔軟。警告的掃了陳秀夫一眼。
陳秀夫喝着茶,将墨修堯的眼光看在眼裡,輕哼一聲并不畏懼。
“清雲先生有八十高齡了吧?可還好?”喝了一會兒茶,陳秀夫方才問道。
葉璃抿唇淺笑道:“明年便是外祖父八十整壽,屆時還望秀亭先生大駕光臨西北。”
陳秀夫手中的茶杯頓了一下,平靜的望着葉璃。葉璃話裡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可惜卻無法答應。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道:“可惜了,老夫隻怕沒有福分為清雲先生賀壽了。不過,這些年我龍山書院倒也收錄了不少古籍孤本。就請王妃帶回去給清雲先生,算是老夫的賀禮吧。清雲先生……能有王妃這樣的外孫女,晚年的福分不淺,老夫就不再錦上添花了。”
葉璃抿唇一笑,道:“外祖父哪裡享過晚輩什麼福分,倒是晚輩給他老人家添了不少的煩惱和麻煩,多虧了外祖父慈祥不嫌棄咱們後輩的麻煩。秀亭先生為了龍山書院耗盡了一生的心皿,難道當真希望龍山書院就此淹沒于世麼?”
陳秀夫搖搖頭笑道:“命該如此,我輩強求不得。”
葉璃淡然道:“所謂的命數,不都是人自己選擇的麼?晚輩雖是女流卻也知道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還有一句話說,性格決定命運,選擇決定人生。先生并非懦弱之輩,您的選擇決定了龍山書院的未來。你想要他存,他便是存,你想要他亡,他自然也隻能随着你消亡。”
陳秀夫微微一震,定定的望着葉璃,許久才歎息道:“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好一個性格決定命運,選擇決定人生……定王妃如此心兇,定王好福氣,清雲先生好福氣……”
“那麼……秀亭先生的決定?”葉璃問道。
陳秀夫垂眸,沉聲道:“老夫不會歸順定王府,定王殿下一世英雄,但是擡手之間殺戮我變成十數萬百姓,未免太過狠辣!”說起這個,陳秀夫聲音中更多了幾分悲憤和嘶啞。顯然對于墨修堯此舉是極為幾分的。墨修堯挑眉,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眼神。本王就是殺了,你奈我何?
葉璃無奈的擡手拉了拉墨修堯的衣袖,墨修堯這才撇撇嘴低頭繼續喝茶。他自己也明白,想要說服陳秀夫這樣的人他上是絕對沒用的。就憑他在汴城的行為,就算他把天說出花兒來陳秀夫也不會信他。就算他将劍架在陳秀夫脖子上,此人也未必會買他的帳。既然如此,他也就不費那個事兒了。如果阿璃能說服此人,以後他就會站在阿璃這邊,這對于阿璃也是一件好事。墨修堯雖然在葉璃面前一貫的撒嬌耍賴,但是許多事情他所想的長遠之處便是清塵公子也未必能夠企及。
安撫好了墨修堯,葉璃這才轉向陳秀夫道:“這正是晚輩想要跟秀亭先生讨教的。秀亭先生文采風流出口成章,但是也不可随意污蔑我夫君的聲譽啊。”
陳秀夫先是被墨修堯如此輕易被葉璃安撫弄得一愣,這會兒聽了葉璃的話更是摸不着頭腦。有些不悅的道:“王妃這話什麼意思?老夫何時污蔑定王了?”
葉璃微笑道:“方才晚輩在門外聽了半天,秀亭先生字字句句都在說我夫君濫殺無辜,難道還不是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