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士兵的禀告,葉璃着實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墨修堯擡手碰了碰她才回過神來。
“阿璃……”墨修堯低頭靜靜地望着懷中的平靜的妻子,微微皺眉。葉璃搖了搖頭,輕聲歎息。朱焱死了之後,又一個老将軍在她面前自盡。無論從理智還是感情上來說,她都能明白他們的選擇。因為如果是她,她也不會投降敵國。兩位老将軍一生忠心耿耿為了西陵,一死全其一身清譽。無論是敵我都隻能敬其風骨。但是葉璃卻隐隐覺得她有些受不了了,或許是這些天見到的死亡太多了麼?
“阿璃,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墨修堯扶着她擔憂的問道,“咱們先回去吧,别的事明天再說。”葉璃扶着他的手搖了搖頭,安撫的淺笑道:“我沒事,咱們也沒有多少時間在汴城停留。傳令下去,将龍陽将軍以大将軍禮厚葬了吧。就……跟朱焱将軍葬在一處。”
墨修堯點頭,吩咐道:“就照王妃說的辦。去吧。”
士兵領命去了,墨修堯揮手讓跟在身後的人回避。牽着葉璃的手,一隻手扶着她的腰慢慢往前走,一邊輕聲道:“龍陽和朱焱死了,阿璃很難過?”
葉璃搖搖頭,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可能是兩位老将軍年齡已經太大了吧。都是年過古稀的老人家了,卻……難免有幾分感慨。”墨修堯輕聲道:“阿璃難受的話,以後就留在軍中,不要管這些事情了。”
葉璃莞爾一笑,道:“王爺真當我是吹不得風的嬌花兒麼?不過是一時感慨罷了,不管怎麼說……兩位老将軍都是盡忠為國,如今已經死了……”墨修堯道:“難道我還會跟死人計較麼?阿璃說厚葬便厚葬就是了。阿璃,不要為别人難過,好麼?”
聽到墨修堯有幾分沉悶的聲音,葉璃擡眼看着他定定的望着自己的眼神。不由一笑,擡手輕觸他微微皺起的眉心道:“這世上,你和小寶還有外公舅舅他們才是我最重要的人。除了你們,沒有人能讓我真正的難過。所以,修堯你一定要好好地……”
“我自然會好好地,還有小寶……所有阿璃喜歡的人我都會好好保護的。絕對不會讓阿璃傷心。所以……阿璃,不要去理會那些不相幹的人好麼?”墨修堯聲音低沉的道。葉璃眨了下眼,正色望着墨修堯挑了挑眉,“不相幹的人?”
“阿璃不是在為那個朱淩的死難過麼?”墨修堯低聲問道,但是葉璃還是聽出了他說出朱淩兩個字的時候的咬牙切齒的味道。
“朱淩啊……”葉璃輕聲歎息,道:“隻是覺得……他還很年輕。而且我這次的計謀難免有些不光明磊落罷了。”她當然知道不止是這些,葉璃并不是感情遲鈍的人,朱淩的感情她并非不明白。然而,不說她與朱淩不過是初識,不說兩人相對的立場。在葉璃心中,永遠也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比墨修堯更加重要。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不可能的。她因為朱淩而感到内疚,并非因為她對朱淩有什麼感情,純粹的隻是因為自己辜負了一份真心罷了。但是剩下的那些也沒有必要讓墨修堯知道。夫妻之間……偶爾有點善意的謊言也不是錯?
“阿璃沒做錯,若是讓他看出破綻他也會殺了阿璃的。”墨修堯磨牙道:“不過……阿璃以後不可以再悄悄的做這些事情了。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如果實在需要女子,大不了讓秦風他們訓練幾個就是了。”
“我知道了。”葉璃默默翻了個白眼,就知道會這樣。
确定葉璃是認真的答應下來了,墨修堯這才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牽着葉璃的手往前方走去。
秀亭先生所居住的地方就在城東的龍山之上。因為龍山書院暫時被墨家軍封了,一些沒來得及逃走的夫子和學生就暫時被安置在了龍山書院外面不願出的一座小苑裡。雖然墨家軍上下都是軍人,但是對文人卻都頗為敬重。既然墨修堯沒有為難這些人,這些奉命看守的士兵自然也不會去為難他們。
來到小苑門口,倒是意外的看到一個熟人,“三哥,你怎麼在這兒?”在這裡看守這座小苑的人真是徐清鋒。以徐清鋒麒麟分隊統領的身份和他與徐家以及定王府的關系,讓他來看守這個地方必定是大材小用。墨家軍上下也不會有人讓他來做這種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徐清鋒自己請命過來的。
徐清鋒看到葉璃倒是十分高興,笑道:“這龍山書院不是天下三大書院之一麼?我就是……久仰大名就來看看了。”葉璃輕輕搖頭淺笑也不揭穿他,徐清鋒雖然從小也是徐家家養長大的,同樣也在骊山書院年過幾年書。但是他素來習武,最不耐煩坐在書案前讀書寫文章,就連科舉都沒去參見。若說他會有興趣久仰拜會龍山書院的先生,還不如相信他家大表哥明天就能成婚了。轉念一想,葉璃也明白徐清鋒的想法了。墨修堯要殺那些百姓俘虜他定然是不同意的,但是他是絕對說服不了墨修堯的。所以隻能眼不見為淨,徐清鋒雖然不愛讀書,但是畢竟出身徐家,對文人雅士的那份敬重卻不比徐家任何人少的。有他在這裡守着,也沒有什麼人敢來找麻煩。
“秀亭先生可還好?”葉璃含笑問道。
徐清鋒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指指裡面示意她自己去看。葉璃也不在意,拉着墨修堯往裡面走去。這個小院并不太大,隻是一個兩進的院子,風格倒是有幾分大楚江南的玲珑雅緻。也不知道龍山書院修建這麼一個獨立的小院是來做什麼的。還沒踏入内院的大門,就聽到裡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不過所誦的内容卻是讓人哭笑不得,無外都是一些嘲諷墨家軍和定王的詩句。
葉璃和墨修堯站在門口默默地聽着,也不進去打擾。隻見坐在院内的那人背對着大門,就那麼一首一首的念下去。對于葉璃這種不通詩詞的人來說,能夠不帶重複的念出這麼多首立意相通的詩詞來,若不是時間地點不對簡直都要将之奉為神人了。等到他念到什麼“野心圖皇霸,汴城皿盡流”的時候,葉璃終于輕咳了一聲,微笑道:“秀亭先生真是好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