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的反應,正中沈雲下懷。反應若不激烈,又如何能夠激起江湖中人同仇敵忾的決心?待他事後誘之以利之時,又如何能夠打動人心?
影刹門作威作福,可一直隻在朝廷範圍内,和南方武林人士并無瓜葛。
區區一次羞辱,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并非一定要以命相博。刀劍相向,不留轉圜的餘地,除非是奇恥大辱。
可如果,這種羞辱被無限放大呢?
大到天下皆知,赤地公諸于衆。到時候,一向注重臉面的江湖中人,還能再安坐下去嗎?
沈雲淡笑道:“方才聽楊大人念誦,似乎你叫葉孤城對吧?”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雲城主葉孤城,正是在下!”葉孤城冷笑道:“怎麼?莫非閣下被葉某說中了心坎,準備興師問罪了嗎?”
校場裡,各路江湖豪傑同時嗤笑不已,面露譏諷。
花果山?不過是另一個仗勢欺人的影刹門而已。
沈雲面色如舊,擡手取出一把折扇,淡笑着搖頭:“興師問罪?赫赫……”
猛地,他高聲道:“堂堂花果山,威震武道界的巨擘。天庭和佛界都要畏懼三分的勝地。便是齊天大聖手下的本族猴妖,就足足有四萬七千之數。達到宗師、甚至大宗師之境的猴妖,更加多如過江之鲫。就連你們眼中所謂的神境強者,也要俯首稱臣。這樣的存在,你們值得我出爾反爾嗎?”
“你們知道在花果山的統禦之下,七十二洞妖王是什麼修為嗎?你們知道妖界七大聖,如今誰的實力最強嗎?就憑你們的格局,值得本公子出手問罪嗎?”
“莫說是花果山,便是影刹門,也足以将你們全部踩在腳下?哼……古老弟,你來給他們說道說道,看看我花果山,究竟需不需要在這裡作威作福。”
他一連幾問,令一衆江湖豪傑啞口無言。若花果山真如他口中的那般厲害,的确不必惺惺作态。
言至末尾,沈雲又生壞心,故意将話頭丢給古雲幽。
花果山到底如何,他不敢照搬前世所知。隻能将大概說出,讓古雲幽來吸引仇恨。以古雲幽的出身,知道的肯定比他多,也更加真實。
古雲幽不明所以,隻當又有了表現的機會。
他站将起來,輕蔑道:“爾等井底之蛙,蝼蟻一般的存在,都給本座聽清楚了。讓你們知道知道,花果山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開場白,典型的無差别攻擊,立刻就将人給得罪死了。衆人一聽他将自己與蝼蟻相比,頓時心生不忿。
古雲幽不知,繼續道:“神境九變,一變一天地。我影刹門掌門,乃是第三變的強者。如此境界,已足以将整個隕殇大陸、也就是你們腳下這塊大地盡數納入囊中。”
“但與花果山相比,亦是雲泥之别。齊天大聖,乃第八變的強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鬼神莫有攔着。即便是統禦仙神鬼的天庭,也難擋其鋒芒,少有抗手。”
“花果山麾下,有東勝神州第一強國傲來國,以及七十二洞妖王。無論是國外還是妖王,全是第六變的強者。縱橫妖界的七位大聖,齊天大聖雖排名最末,但實力最強。”
“孫師兄乃是花果山高徒,若想要欺淩爾等,何須利用花果山的名頭。隻需知會傲來國一聲,一紙令下,諸如我影刹門之類的門派,自會有大把的人來收拾爾等蝼蟻。”
“孫師兄欲要以德服人,可惜爾等蝼蟻卻不識好歹,還出言不遜。若非孫師兄寬宏大量,本座今天就先結果了爾等不識擡舉之徒。讓你們這些蝼蟻皿濺五步,屍橫當場。”
古雲幽蔑視衆人,如實相告,沒有故意去誇大其詞。花果山,不需要被刻意渲染。
承認影刹門不如花果山很丢臉嗎?
不!這是事實,鐵一般的事實。能與花果山扯上關系,是武道界多少門派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做小弟并不可恥,關鍵是做誰的小弟。
隕殇大陸的人,在古雲幽眼裡,就是一群井底之蛙。一群不懂巨象之力的蝼蟻而已,有機會讨好“孫寒”,他為什麼不做?
隕殇大陸與武道界幾乎隔絕,江湖衆人何時聽過這番論調?
無論是統禦仙神鬼的天庭,還是縱橫妖界的七大聖,衆人皆是第一次聽聞。
古雲幽言語之中,雖然沒有具體說出齊天大聖有多少本領。但僅憑那一句天庭少有抗手,妖界七聖中實力最強,便足以證明花果山的強大。
妖聖是什麼,沒人知道?但隕殇大陸亦有關于聖人的傳說和記錄,那種存在,無一不是擁有改天換地之能的強者。
若齊天大聖敢稱聖,就算比不上,隻怕相差也不會太遠。花果山這般強大,的确無需在他們面前逞威風。
這樣的勢力,無論走到哪裡,都隻會成為别人的座上賓,是被巴結的存在。
漸漸地,衆人開始相信花果山,相信沈雲所言。同時,對古雲幽也從一開始的憤怒轉為恨意。
蝼蟻?此人居然當衆侮辱所有人為蝼蟻!
奇恥大辱!
武道界強大又如何?豈可随意踐踏我們的脊梁?
你有強大的實力,我有不屈的傲骨!任你橫如猛獸,猛如浪濤,我不過一死爾!
江湖中人,誰不是刀光劍影裡趟出來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便是因為不想過受朝廷管轄的生活,才選擇了這條路。
若武道界來壓迫,又和朝廷有什麼區别?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對象而已?
傲骨嶙峋之輩,絕不奴顔苟活!
葉孤城冷聲道:“就算你花果山,威壓整個武道界。可我葉孤城铮铮男兒,不願受你脅迫,被你當衆羞辱。生死何用?葉某早已置之度外。我等前來京城,一是仰慕高山流水的珍曲;二是适逢科舉盛事,想借此機會和天下高手印證武道。不是來供你取樂、任你羞辱!如果這就是閣下口中的以德服人,那葉某還真是孤陋寡聞了。”
“不錯!葉兄的話,正是我想要說的。”人群中,一名嘴角留着兩撇胡子,似有四條眉毛的潇灑男子朗聲道。
“你又是何人?”沈雲問道。
“陸小鳳!”潇灑男子道。
“原來是葉孤城的基友,靈犀一指。難怪會站出來幫他說話。”沈雲颔首道:“怎麼?古老弟也讓你表演了?”
“不錯!,不過我不知道該表演什麼,也沒打算表演。今日來此,也隻是想瞧一瞧,一言能令天地變色的,究竟是何方神聖。隻是,百聞不如一見。”陸小鳳毫不避諱道。
其他江湖中人沒有說話,但看那桀骜不馴的眼神,想法多半和他的差不多。
今日必是抱着甯死不屈的決心而來。
沈雲訝然,道:“原來你還是本公子的粉絲。不過,似乎讓你失望了。”
“也沒有失望太多,至少目前而言,雖然你在借着花果山的威名趾高氣揚,但至少還沒有強迫過任何人。在陸某眼裡,你比那姓古的,還要讨喜得多。”
陸小鳳摸了摸帥氣的小胡子,潇灑自如。說出這話,絲毫不畏懼會觸怒古雲幽。膽量氣魄,盡數展現。
古雲幽聞言心頭一怒,欲要隔空一掌将陸小鳳拍死。幸得沈雲及時阻攔,否則這風流潇灑的陸小鳳,隻怕早已成為了一具屍體。
陸小鳳也的确膽色過人,從頭到尾,居然沒有半點懼怕。
沈雲不禁心生佩服。威武不能屈,在明知觸怒對方的情況下,有可能身死當場,可陸小鳳依然堅持本心,實在令人折服。
他搖頭失笑:“想不到,本公子也有令人讨厭的一天。”
言畢,便起身下到校場中央,來到陸小鳳跟前。
見此,校場之内,所有人不由屏住呼吸。終于,還是要惱羞成怒了嗎?
葉孤城心頭一緊,一個箭步便來到陸小鳳身前,将他護在身後。
陸小鳳是為他說話,他不想累陸小鳳喪命。
一直沉默不語的西門吹雪,也随後縱身而來。沒有任何言語,隻是眼神堅定地站在那裡,便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傳聞中的三個好基友,果然生死與共。
陸小鳳上前拍了一下兩人的肩膀,笑道:“葉兄,西門兄,不必如此!他不會殺我。”
“你怎麼知道?”沈雲訝異,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則回頭看向陸小鳳。
“直覺!”陸小鳳扔出了一個女|人才有的大殺器道。
沈雲哈哈大笑,這家夥實在是出人意料。不過,不服不行!
沈雲一把将折扇撐開,道:“有意思!陸小鳳,不得不說,你很合我的口味。若你願意,在下倒想與你把酒言歡,交下你這個朋友。”
把酒言歡是假,另有圖謀是真。
衆多江湖豪傑暗自點頭,這位孫寒,倒也是個真性情。隻是行事難以捉摸,大家終究不是一路人。
陸小鳳也道:“我陸小鳳酒友不少,朋友卻是不多。而所有的朋友,均沒有喜歡強人所難之人。”
好大的膽子,這家夥居然拒絕了!
“孫寒”已經露出了善意,即便心中讨厭,也該假意逢迎一下!
衆人沒有發現,随着時間的變化,他們已經在心裡已經開始接受了“孫寒”。
衆多武林名宿,老一輩的高手,不由暗中感歎陸小鳳太過年輕氣盛,此舉隻怕會徹底将“孫寒”觸怒。
可接下來,沈雲的反應,徹底令衆人驚了一地下巴。
他大笑三聲,贊道:“好!果然快人快語。孫某遊蕩武道界多年,還從未見過你這般直言不諱之人。”
随即,他躍上擂台,高聲道:“陸小鳳,你乃真豪傑。孫某也不是反複小人。我說過,要讓你們心服口服地為我表演,便絕不虛言相欺。花果山從不以力壓人,既然今日衆位心有抵觸,那這開幕大典便到此為止。諸位大可就此離去!放心,孫某保證,絕不事後為難!”
“什麼!”
衆人嘩然,“孫寒”真的不逼迫他們表演,願意放他們離去!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同為武道界門派,花果山的行事風格,和影刹門相差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