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爸爸這段時間在A市,徹底斷了王文坤的毒品生意,如果我沒估計錯,他現在已經逃離A市,是窮途末路了。警方也在通緝他,”頓了頓,拉過女兒的手,歎了口氣:“爸爸以前一直以為可以掌控一切,沒想到,卻帶給我的寶貝女兒這麼大的傷害・那件事過後,我開始懷疑自己,也許有些事,不是我可以掌控得了的。”他看了妙言一眼,見她沉默不語,繼續說:“不知道王文坤這隻喪家犬會不會做最後的困獸之鬥,他知道我的命門在哪兒。”說着,用飽經滄桑的手撫着女兒消瘦的臉:“就是你,孩子。我真的怕極了他會找到你,傷害你。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爸爸不可能24小時都把你帶在身邊,你必須強大起來,明白嗎?”
妙言點點頭。其實爸爸的心思她懂,她無憂無慮長到十八歲,爸爸将她保護得足夠好,而且曾經以為在他的保護下她可以永遠平安、幸福。但爸爸的世界是黑色的,有危險,有醜惡,有陰霾,作為金泰安的女兒,她的天空不可能永遠萬裡無雲下去,如果有一天,黑暗降臨,她卻像隻瘦弱的雛雞,甚至無法自保,爸爸又怎能放心呢。
金泰安将妙言帶進了打靶場,有個人在那裡等着他們。
這人是金泰安在緬甸的老部下,雲南人,叫阿黑,個子不高,但身材健碩,膚色黝黑,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樣子兇神惡煞。金泰安很信任他,雲南那邊的生意停頓後,特意将他帶了回來,現在,在B市為他建了一家打靶場,暗地裡,替金泰安分流一些走私的軍火。當然,這些金妙言一無所知。
妙言搞不清爸爸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正納悶,聽見金泰安囑咐阿黑:“我女兒的射擊就由你來教,把真家夥拿出來,替她選一把得心應手的,彈藥也用真的。阿黑,你多費點心,十天之内,她要學會裝搶、卸搶,打靶要中六環,十天後我來接她。”說完,看了看金妙言:“阿黑是最好的狙擊手,讓他教你射擊,是大材小用了,你這些天哪兒都不要去,用心學,如果十天後不能過關・金泰安故意賣了個關子:“那麼你的開學日期怕是要延後了。”
納尼?妙言崩潰了,爸爸真的要把自己丢在這荒涼的打靶場嗎?再看那個叫阿黑的“刀疤臉”,怎麼看怎麼不像個好人,她慌了,想向老爸撒撒嬌,讓他放棄這個荒唐的決定,但金泰安很明顯硬起了心腸,沒有理女兒,開車離開了。
“看來爸爸這次是動了真格了!”妙言心想,再看看“刀疤臉”,那家夥為了表示友善,強行擠出一絲微笑,頓時臉上的五官更加猙獰。
“天啊!”金妙言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絕望。
真正絕望的還在後面呢。接下來十天的時間裡,金妙言終于嘗到了什麼是“地獄式”的訓練:每天晨起五公裡長跑,飯後半小時開始射靶訓練,下午又要在健身房“揮汗如雨”。一天下來,她感覺自己渾身的骨架都要散了,癱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毋庸置疑,“刀疤臉”是一位一流的教官,他對妙言很有耐心,每天晨跑,默默地跟在這位大小姐身後,像極了一隻忠犬,遇到金妙言耍性子、發脾氣也從不罷工,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直到她結束歇斯底裡,才冷冷地問:“可以繼續了嗎?”鬧得妙言一點脾氣都沒有。隻有在她打靶的時候,“刀疤臉”講清要領就馬上逃得遠遠的,因為在最初的四天時間裡,金妙言的子彈根本打不中靶,不知道射到哪裡去了,為了安全起見,大熱的天,“刀疤臉”也裹着防彈衣,戴着頭盔。如果被徒弟走火打死了,他一世英名就要留下笑柄了。
十天之後,金泰安果然來到了打靶場,一臉欣慰地看着妙言演示她這幾天學到的技能,對寶貝女兒的表現很滿意,送她回學校時,又向她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每周都要找阿黑特訓一天,妙言覺得,再這樣練下去,自己就離飛檐走壁的女特工不遠了。
暑假結束。九月一号,金妙言和她的朋友們迎來了新學期。
三個舍友陸陸續續返校了,讓妙言覺得奇怪的是,盧子玉從一進寝室就黑着一張臉,這和她以往沒心沒肺的性格大相徑庭。
“她怎麼了?”金妙言向祝捷打聽。
祝捷一臉神秘,表情亢奮地說:“你還不知道呐,盧子玉和高淩分手啦!”她是個見不得别人好的家夥,用孫瑩瑩的話形容就是:“盼别人倒黴比盼自己發财還心切”,當初盧子玉戀愛的時候,她就在背後說盧子玉傻:“隻有盧子玉這種多金多幫襯的富家女才會相信天下大同,一片美好。高淩有什麼呀,一窮二白的,跟了他等着過苦日子吧。”現在聽說他們分手,祝捷便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逮誰跟誰說自己的預言多麼靈驗,妙言也諷刺她不如退學當神棍算了。
“為什麼呀?”金妙言覺得納悶,上學期期末倆人還出雙入對的在自習室複習功課,怎麼一個暑假過去了,感情就鬧崩了。
“這個嘛,我還沒打聽出來。”祝捷說。
本着對室友關心的原則,金妙言還是在午飯時間親自問了盧子玉。
“暑假的時候我去他家了。”盧子玉聲音悶悶的。
“哇塞,見家長?”金妙言吃驚不小,他們的感情也進展得太神速了吧。
盧子玉回憶着過往的經曆,眼淚簌簌往下掉:“妙言,直到真正面對他的家庭我才知道我倆的差距,他家在農村,三間瓦房,年久失修,陰天下雨的時候,房子還會漏水,兄弟姐妹四個,加上他父母和爺爺奶奶,屋子裡除了床就沒有其他家具了,我去住了兩天,他們還得把弟妹趕到叔叔家才能給我騰出一張空床來。”盧子玉頓了頓:“你知道高淩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嗎?他大學一畢業,他的弟弟妹妹和父母雙親,就都指望他養活了。”
金妙言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從小出門就司機接送,家務全部由傭人做,對錢一點概念都沒有,有無限額度的透支卡,想買什麼盡情刷,反正有老爸買單,至于什麼人間疾苦,那是電視上才會有的東西。
“你是害怕将來生活壓力會太大?”妙言問。
盧子玉點點頭,高淩家庭條件不好,她是知道的,當初被愛情沖昏了頭,有情飲水飽,天真地認為隻要兩個人相愛,那麼一切問題在愛情面前都是渺小的,但當她真正面對高淩那個家徒四壁、一貧如洗的家,老弱的父母和不懂事的弟妹,她突然感到恐懼,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後半生都被貧窮和沒完沒了的剝削籠罩,她雖然家境不錯,但也隻是小康之家,盡管她是真的愛高淩,但這份愛還沒有義無反顧到可以為他擔負起全部家庭責任的地步。
“從他家離開的時候是我爸來接我的。”盧子玉說,“我爸看了他家的情況,回去後生氣地把手機都摔了,他說天底下男孩子這麼多,我偏偏挑了一個條件最差的。”盧子玉聲音哽咽起來:“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反對我在學校找男朋友,他的一個老戰友家的兒子,很喜歡我,已經追了我好久了,因為有高淩,所以我一直都在拒絕他,現在,我爸讓我和高淩分手・
妙言可以理解她父親的做法,誰願意讓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受這樣的委屈。
“那你・妙言想知道盧子玉的想法。
“我聽我爸的,前兩天就已經和他分手了。”盧子玉抹抹眼淚,看得出來,她心裡也是充滿了矛盾和糾結,畢竟高淩是她的初戀,當初還是她先追求高淩的。
“妙言,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很冷皿,是個愛慕虛榮的人?”盧子玉淚眼婆娑地問。
妙言安慰輕撫着盧子玉的背:“怎麼會。”她明白,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盧子玉并沒有錯,這份愛情太沉重,她根本就扛不起來。
夜深了,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到金妙言床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心裡還在想白天的事。
物質對于愛情難道就這麼重要嗎?沒有物質,愛情就什麼都不是了嗎?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她都是以金錢來換取愛情的,除了巴莫。但是,如果自己隻是個普通女孩兒,而巴莫像高淩一樣家境如此貧寒,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繼續這份愛情,陪他一直走下去?
她搖了搖頭,想甩掉這種無聊的猜想,她不能保證和巴莫一輩子都在一起,感情的變數太多,誰都沒有辦法預料,她隻能保證,在和巴莫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會真心對他,付出全力去愛他,這是她對愛情的承諾。
不知過了多久,金妙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這時手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