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英明兄弟今晚來蘇家做客,就為證明優盤裡無論是什麼,都和華家無關。
蘇老當然知道,也沒任何理由,拒絕華英雄念那封信。
信的内容不長,意思簡單明了。
大意是海外某人,虔誠的委托華英明,把信封裡的優盤,送過他曾經的嶽父大人。
華英明當然可以看那份被蠟封住的優盤,但後果自負哦。
他當然也可以對這封信置之不理,但他的“海外友人”,就會曝出某些不利于蘇家的事,讓華家也卷入其中。
華英明當時看完這封信後,立即向華老彙報。
華老沒有任何的猶豫,下達了兩個命令。
第一,用最快的速度,把優盤送給蘇中天。
切記,隻能給蘇中天本人。
第二,華家會根據這封快遞的郵寄點,迅速追查是誰給華英明寄送的。
“我們已經查到了郵寄者。”
華英雄說到這兒,苦笑了下:“但和沒查到一個樣。因為,郵寄者在我們的人找到時,已經出車禍死亡。”
殺人滅口。
現場百十号人,聽華英雄說完後,除了三歲孩子,都立即冒出了這個念頭。
是的,就是殺人滅口。
某人為了預防華家順藤摸瓜查過去,對郵寄者痛下殺手。
這也讓華家深刻認識到,那個優盤内裝着的資料,對蘇家來說,相當的重要。
那麼,優盤内究竟是什麼資料呢?
蘇中天雖說是蘇家的最核心成員,可因為其性格和能力等原因,除生養了個光芒四射的女兒外,從來都相當的低調,也沒在家族各行各業中,擔任任何重要職務。
也許,用“佛系”這個網絡詞,就能形容蘇中天的為人處事。
偏偏,那個被海外友人稱之為能影響蘇家的優盤,和他有關。
下意識的,華家兄弟、秦家兄妹甚至荊蟬道長,還有蘇家那些外圍人員,都看向了蘇中天。
蘇中天臉色蒼白。
他抓着椅子扶手的右手,因太用力,指關節都發白。
他的左手,卻更加用力的握着妻子的左手。
相比起他,蘇妻倒是神色淡然。
被大家矚目,并下決心要以夫妻的生命,來洗清妻子二十五年前被狗咬的污點等等,蘇中天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可當這一刻來臨時,他還是無法承受死亡扼住咽喉的壓力。
但他不會崩潰。
他隻會用力咬住嘴唇,慢慢看向了蘇老。
蘇老也看着他。
講真,蘇老對這個兒子,從小就不是太喜歡,因為他太“與世無争”。
尤其他和易小橋成婚後,更是醉心于溫柔鄉……絕對的不愛江山愛美人。
蘇家核心子弟,怎麼能這樣沒有志向?
蘇中天夫妻有了蘇南音後,蘇老終于冷下臉來,狠狠訓斥了他一頓,壓根不管他的反對,把他送到了家族在海外的企業。
為磨練蘇中天,蘇老讓他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來,蘇中天就沒回過家。
結果,蘇中天成器了……為家族在海外的公司,三年虧了十多個億。
他就不是經商的那塊料。
蘇老對他徹底失望了,再加上乖孫女總是和他要爸爸,也就允許蘇中天回國了。
他不成器就不成器吧,願意做個隻懂享受的大少就做吧,反正蘇家既不缺錢,也不缺人。
這件事對蘇老來說,隻是他漫長人生中,做過無數決定中的一個。
也是做過就忘掉的。
但他現在仔細想來,才知道他這個決定,徹底改變了二兒子一家的命運。
第一,兒媳婦易小橋遭人陷害,在香樓被玷污,就是蘇中天去海外那三年内發生的。
如果蘇中天在家,他還是會和易小橋朝夕相處,香樓壓根沒機會。
第二,這件事對蘇中天的打擊很大,這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蘇南音身上。
他要把女兒培養成商業女王,來洗刷他無能的污點……
事實證明,蘇中天的夢想成真。
第三,也正是蘇老的決定,才把蘇中天夫妻逼上了絕路。
愧疚。
從沒有過的愧疚,在蘇老心底冒起。
尤其他看到性格偏軟的兒子,臉色蒼白的看着他,絕望的眼神中,帶着明顯的恐懼。
甚至,還有他還想像小時候那樣,撲過來跪在蘇老面前,抱住他的腿,哭着說“爸爸我怕”的沖動。
也正是因為蘇中天偏軟的性格,才打小就不被蘇老待見。
可蘇中天,哪怕現年五十多歲,也終究是蘇老的親兒子!
還有什麼事,是比眼睜睜看着親兒子,為了洗刷妻子身上的污點,要慘烈自決,更讓蘇老難以忍受?
蘇老和蘇中天默默對視着,足足一分鐘,父子倆都沒說話。
現場,也是死一般的寂靜。
就算毫不知情的人,這時候也能從這對父子長時間的對視中,察覺出了什麼。
蘇老大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他比蘇中天大了整整六歲,可以說是從小看着二弟長大的,當然要比别人,更快的意識到什麼。
尤其看到蘇中天嘴唇哆嗦着,有淚水淌下來後,蘇黃山忽然好像被雷劈了下那樣,蓦然醒悟。
他蹭地站起來,腳步踉跄。
坐在他身邊的妻子,慌忙伸手去攙扶他。
卻被他一把打開。
蘇黃山走到蘇老面前,撲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以額觸地,嘶聲吼道:“爸!無論二弟做過什麼,都有我們蘇家,一起來承擔!求,求求您。”
嘩啦,啦。
現場所有的蘇家成員,除了蘇中天一家三口外,全部跪在了地上。
大家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當代家主的行為,已經有力證明了什麼。
蘇老緩緩的閉上眼,昂首對天,沉默半晌後,才睜眼,看向蘇中天,混濁的老眼中,閃着十多年來從沒有過的亮色:“中天,小橋。你大哥說得沒錯。無論你們……”
他剛說到這兒,蘇妻易小橋忽然掙開丈夫的手,站起來,神色平靜的說:“爸,大哥。謝謝,謝謝你們。我、我已經決定了。因為,沈嶽以死,我已經沒有了退路。”
蘇中天也站起來,再次抓住妻子的手,雖然嘴唇顫抖的厲害,無法說不出一個字,卻用力晃她的手。
他這是在告訴妻子,不是“我”,是“我們”。
他雖然性格偏軟,特留戀這個美麗的世界,可他終究深深愛着妻子,無論是生,還是死,都不會分開。
蘇妻易小橋笑了。
年過五旬的女人,現在笑起來的樣子,竟然如花。
她知足了。
真要有來生,她還是會嫁給蘇中天。
但,她絕不會再和丈夫,有哪怕一刻鐘的分離。
事實證明,蘇南音絕大多數的優點,都繼承于母親易小橋。
要不然,這個平時在蘇家三十年來,從來都不顯眼的女人,此時也不會如此的鎮定。
她反握住丈夫的手,半轉身看着滿地的蘇家人,還有客人,緩緩的說:“二十五年前,因我耐不住寂寞,曾經去過一個叫‘香樓’的地方。曾經和那裡面的專職服務生,做過背叛愛情和家庭的蠢事。更蠢的事,我當時的醜态,被人拍了下來。這,就是那個優盤裡的内容。”
她以為,她在說出這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時,會非常非常非常的難。
事實上,她卻特輕松。
人活一輩子,有誰沒被狗咬過呢?
又有誰,會在告訴别人,說她被狗咬的過程時,感覺難以啟齒?
蘇妻易小橋沒說,二十五年前,她耐不住寂寞,是因為丈夫被蘇老派到了國外,連續三年都沒回家。
她也沒說,她是被陷害的。
她更是坦言,她背叛了愛情,和家庭。
既然決定要死了,又何必說出這些,讓蘇老、讓丈夫徒增愧疚?
一切的一切,無論對錯,都由她來承擔罷。
隻希望,真的有來生……
百十号人的大廳内,隻有蘇妻易小橋綿軟、卻又清晰的聲音,在回蕩。
她從二十五年前說起,一直說到她是怎麼炸死沈嶽,又怎麼在祖宗牌位前認罪,最終決定夫妻雙雙自決,來洗刷這段屈辱的全過程,都仔細講述了一遍。
說到後來,蘇妻易小橋擦了擦嘴,對丈夫說她有些渴,幫她從風衣口袋内拿出礦泉水來喝。
蘇中天顫抖的更加厲害,卻順從她的意思,拿出了兩瓶礦泉水。
“中天,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能是陪同夫妻。”
蘇妻易小橋,舉起礦泉水,笑着對丈夫說:“眼看,今晚就是我們的歸期,請允許我以水代酒,對你說聲真摯的對不起。對不起,中天。我不該在你去海外時,答應早就是死掉的閨蜜,去外面放松。”
砰的一聲輕響,夫妻倆人的礦泉水瓶子,輕輕碰了下。
然後,他們一起昂首,喝了起來。
當他們要喝水時,蘇老忽然擡起了手,張嘴想嘶吼一聲什麼,但卻眼前發黑,右手無力的落了下來。
蘇黃山再次蓦然明白,猛地站起,吼道:“中天,不要喝!”
剛才蘇妻易小橋說他們夫妻,會以死來洗刷污點時,蘇黃山還有蘇家其他人,就密切注意着他們倆,準備一旦發現他們又拿刀子,掏槍的動作,就會立即撲上去阻止。
就算蘇妻易小橋犯過十惡不赦的大錯,以死來洗刷污點,是最佳抉擇,但蘇黃山也不能冷皿無視。
正如他跪地求蘇老時,所說的那樣,無論二弟遇到多麼難過的坎,蘇家都會和他們風雨同舟!
隻是蘇黃山他們,在聽蘇妻易小橋講述時,聽的入神,沒察覺出他們喝水,有什麼不對勁。
直到蘇黃山看到蘇老的反應後,才蓦然明白。
卻,已經晚了。
等他和三弟、兩個妹妹都撲到蘇中天夫妻面前時,瓶子已經空了。
啪嗒兩聲輕響,空瓶子落地。
蘇中天夫妻搖晃了下,踉跄後退,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其實,毒藥還沒有發作。
他們卻有這樣的反應,純粹是心理作用。
“中天!你、你們這是何苦,何苦?”
蘇黃山一把抱住二弟,嘶聲吼着,失聲痛哭。
喝下劇毒礦泉水後,蘇中天反而平靜了下來,輕拍着大哥的後背,笑道:“大哥,下輩子,我還要和你們做兄弟姐妹。”
“中天,中天……快,快去叫醫生。”
蘇黃山終于想到該做什麼,猛擡頭,看到了蘇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