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親人過世，都難免傷心悲痛。

　　但宋月芝的死，是特别的。

　　至少，姚家沒有人因為宋月芝而覺得悲痛。宋家那邊，也隻二老失去女兒，一時有些難過，宋強劉氏包括他們的兒孫，跟姚家人的感覺差不多。

　　馬麗玲聽說娘沒了，當時懵懵的。她年紀不大，對宋月芝的印象是脾氣不好，總是喜歡罵她。而過去大半年，馬麗玲都在宋家生活，長輩都很溫和，這麼長時間見宋月芝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昨日馬正生辰，她們母女見面，雖然坐在一起，宋月芝也隻問了她一句，要不要喝湯，别的什麼話都沒說。

　　至于馬月嬌和馬正，年紀太小，都尚且不懂生死是什麼意思。

　　馬明見到宋月芝屍體的時候，當下的第一感覺不是難過，而是一種解脫。甚至，他冷靜下來覺得，如此也好吧。

　　馬麗紅哭了一場，畢竟是親娘。但馬明和劉達都勸她，讓她不要太難過，注意自己的身子。

　　在國子監讀書的馬耀慶昨日在家，對宋月芝的死，他也沒那麼激動，問馬明需要他做什麼。

　　馬明讓劉達去準備壽衣棺材，他親自給宋月芝擦了身子，洗了臉。壽衣買回來之後，他也沒讓孩子們幫忙，自己給宋月芝換上。

　　當日家裡就設好了靈堂，宋月芝進了棺材後，馬明才叫了幾個孩子，讓劉達把馬麗玲也從宋家接回來了，讓他們再看看宋月芝。

　　喪事一切從簡，不過宋月芝得進馬家的祖墳，馬明要把她從京城送回去，在老家下葬。

　　這是不能改的。等馬明死了，也得落葉歸根。雖然來了京城過活，但該“回去”的時候，必須得回去。

　　馬明的長子馬耀祖沒了，他也不讓劉達跟着回去，說讓劉達在京城照顧着馬麗紅，他帶着馬耀慶，送宋月芝的棺材回老家。

　　鋪子已經進入正軌，馬明離開一段時間不會有什麼問題。都知道這是安王妃的姨父開的店，沒人敢去找麻煩。

　　如此，很快馬明就定下了，過了明日，讓親戚來看看，後日就出發回鄉。

　　姚家這邊接到通知，姚大江和宋氏說，明日去馬家吊唁，孩子們就留在家裡，讓老人看着。

　　翌日，宋家人和姚家人都去了馬家。宋強把馬月嬌和馬正也帶過去了，沒讓他們看見宋月芝的遺體，隻讓他們對着棺材磕了頭。

　　“明子，我跟你一起回去。”宋強對馬明說。

　　馬明搖頭：“大哥，不用，我會把月芝好好安葬的。”

　　“孩子都忙，抽不開身。等回去了，還有不少事，我去幫幫你。再說，我如今閑着也沒事，早想回老家看看的。”宋強說，“就這麼定了，明日我跟你們一起上路。”

　　馬明微歎：“好，多謝大哥。”

　　二老過來，眼睛紅紅的，但也沒哭。馬麗紅今日也沒哭。

　　沒人因為宋月芝的死而高興，除了她的父母孩子之外，也沒人因為她的死而難過。

　　因為，沒有人希望宋月芝死，但這一大家子人，也沒幾個在意她是不是活着了。她的父母不需要她的孝敬就過得很好，她的兒孫不需要她的照顧也過得很好，她的丈夫不需要她的陪伴，事業做得風生水起，也沒什麼煩心事。非要說的話，她就是馬明唯一的煩心事。

　　宋月芝活到這個份兒上，沒有任何價值，如同行屍走肉，活着受折磨，死了就是解脫。

　　宋月芝都死了，劉氏也沒攔着宋強回老家去，說讓他回去，也去看看他們的女兒宋思清，到墳前跟她說說話，讓她在地下安息。為此，劉氏還專門親手準備了一些紙錢元寶香燭，讓宋強帶上。

　　于是，隔了一日，馬明和宋強帶着馬耀慶，拉上宋月芝的棺材，出發離開京城，回清源縣去了。

　　馬家隻剩了劉達和馬麗紅夫妻倆，小的都在宋家住。

　　馬明前些日子已經看好了一個大一點的宅子，付了錢，隻是那邊還需要打掃修葺一下，打算等下個月收拾好就搬過去。原來他們住的這個是宋家的宅子，馬明打算還給宋思明，若是宋思明不要，就賣掉，把錢給他。

　　結果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馬明臨走前，叮囑劉達，盡快把新宅子收拾出來，讓他帶着馬麗紅早點搬過去。主要是擔心馬麗紅住在原來的家裡心裡難受。

　　至于原來的這個宅子，馬明說了，有人買就賣掉，價低一點沒關系。

　　因為宋月芝突然過世，原本定下的，這個月十五到秦玥和姚瑤在城郊的果莊去采摘燒烤的，也取消了。

　　到了十五那天，宋氏去宋家，跟劉氏一起，陪着周氏去護國寺燒香。

　　當夜秦玥和姚瑤帶着倆孩子一起睡，安兒就問秦玥：“爹，姥姥說，小姨姥姥走了，走去哪裡了呢？”

　　秦玥想了想，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就說：“去陰曹地府了。”

　　“陰曹地府在哪裡？離得遠嗎？”安兒好奇地問。

　　秦玥扶額，他就知道會這樣。眼見着寶貝女兒又要開始十萬個為什麼，秦玥拉姚瑤求助。姚瑤比他懂得多，很多他不理解的事情姚瑤都能給出解釋。

　　平兒也放下了手中的印章，看向姚瑤：“我知道，小姨姥姥死了，人都會死的，但死了之後會怎樣呢？”

　　“這個問題，隻能死了之後的人才知道，但他們也不會再告訴我們。”姚瑤笑了笑說，“有人說，人死了會有鬼魂，陰曹地府就是鬼魂住的地方。”

　　“十八層地獄是什麼？”平兒又問。

　　姚瑤嘴角微抽：“兒子，你聽誰說的這些？”

　　“那日在街上，聽到有人在罵人，說咒他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平兒說。

　　姚瑤搖頭：“再講，就是鬼故事了，我怕你們睡不着。”

　　“我喜歡鬼故事！”安兒笑嘻嘻地說，“娘快講一個！”

　　秦玥抱着倆娃躺下，看着姚瑤笑：“我也喜歡鬼故事，娘子講一個，我們都不怕。”

　　姚瑤想着，關于人死後去陰曹地府的話題算是過去了，結果家裡三個“寶寶”都要聽鬼故事，也是醉了。

　　姚瑤想了想前世看過的聊齋，在腦海裡篩選了一遍，本想找出相對不恐怖的來講，可是發現不管恐怖不恐怖，大部分到最後還是情情愛愛的事，并不适合跟孩子講。

　　“這樣吧，今日先睡覺，明日娘給你們畫一個繪本故事如何？”姚瑤笑問。

　　“那我呢？”秦玥問。

　　姚瑤擰了秦玥一下，讓他閉嘴，她打算等孩子不在的時候，把她認為聊齋裡面最恐怖的那篇畫皮講給秦玥。

　　“什麼繪本故事呀？有鬼嗎？”安兒對鬼産生了興趣。

　　姚瑤點頭：“有，還有神仙，有妖怪，可好玩兒了。”她打算給孩子們畫個西遊記，雖然她記不全，但畢竟看過很多遍電視劇，大部分的故事還是記着的。

　　“那現在畫嘛！”安兒撒嬌。

　　“現在是睡覺時間，誰再不睡，出去罰站！”姚瑤故作嚴厲。

　　平兒立刻閉上眼睛，表示他最乖。安兒也閉上了眼睛。

　　姚瑤松了一口氣，上床睡覺。

　　先前姚瑤畫了自行車的圖，秦玥說要自己做，就找了個鐵匠鋪子的老師傅學打鐵。也不是天天去，得空去半天，這日回來的時候，拿着一把菜刀送給宋氏。

　　宋氏笑着收下了，菜刀比家裡的都輕一些，試了試很順手，也很鋒利。

　　秦玥去找姚瑤的時候，姚瑤正在認真畫她的西遊記繪本，倆孩子在旁邊，湊在一起看姚瑤畫好的幾頁。

　　秦玥也湊過去，就聽安兒開始給他講故事：“爹，娘說了，這是一個和尚，一個猴子，一頭豬和一個河妖，還有一匹白馬的故事！是不是聽起來就好精彩好有趣？”

　　秦玥立刻來了興緻：“是和尚養了一個猴子，從河妖手裡救下一頭差點被吃掉的豬，然後騎着馬去化緣嗎？”

　　平兒給了秦玥一個小白眼：“才不是呢！娘說，猴子是神仙，豬是妖怪，那白馬是一條龍！”

　　秦玥表示，什麼白馬是條龍？他怎麼聽不懂呢？

　　然後一大兩小湊在一起看姚瑤畫的繪本，各自發揮想象力，編造屬于自己的故事……

　　姚瑤在旁邊聽着直樂，最後評價，秦玥的想象力，還是不如兩個孩子。

　　于是，接下來，倆孩子除了繼續跟着姚大江上課識字之外，多了一個樂趣，每天可以看到幾頁新的西遊記的繪本，然後姚瑤會給他們講西天取經的師徒又發生了什麼有趣的故事。

　　又過了幾日，秦玥去鐵匠鋪子回來，帶了一個鐵環，和一個鈎子。是姚瑤說讓他做給孩子們的新玩具。

　　姚瑤上手試了一下，滾鐵環，還挺好玩兒。

　　家裡的孩子都躍躍欲試，姚景澤給孩子們排了順序，輪着玩兒，他最後。

　　秦玥對姚瑤說，師傅說他可以出師了，他打算明日開始試着做姚瑤畫的自行車。

　　“好啊，期待你的作品。”姚瑤笑着說。

　　見孩子們喜歡，秦玥又弄了幾個鐵環回來給他們玩兒。

　　姚瑤讓姚大江做了個陀螺，用鞭子打着玩兒，又是一個新玩具。

　　姚珊也得到了秦玥親手給她打的菜刀做禮物，是她先前就說要的。姚瑤得到了一把匕首。

　　那日莫景瑜來過之後，秦玥說要安排人盯着莫紫歆，早已經安排好了，收買了莫紫歆身邊的一個宮女，如果莫紫歆有什麼動向，會傳消息出來。

　　這日接到消息，莫紫歆去了大皇子府，跟莫景瑜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