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秦玥和姚瑤帶着兩個孩子到宋家去。

　　臨近年關，宋思明這幾日有點忙，一早去上朝，就沒回來。

　　宋老頭和周氏見到平兒和安兒，都高興得不得了，抱着他們不撒手。

　　劉氏拉着姚瑤，上下打量，說她出去一趟，又瘦了點兒。

　　姚瑤笑着說：“那可好了，我就想苗條些。”

　　姚家三朵花，劉氏素來最喜歡姚瑤的性子，拉着她去看孟靜婉今年生的女兒。

　　當時秦玥和姚瑤沒在京城，還是頭回見。

　　宋思明和孟靜婉的女兒白白淨淨的，長得清秀漂亮。都說侄女肖姑，這孩子五官像宋思明，細看倒是真跟她那位已經不在人世的親姑姑宋思清有那麼幾分相似。

　　偏巧宋思清留下的兒子馬正，長得有幾分像宋思明。難免讓人有幾分唏噓。

　　孟靜婉還是老樣子，溫柔賢惠，把一雙兒女都養得很好。

　　劉氏說讓秦玥和姚瑤帶着孩子在府裡吃頓飯再走，她和周氏親自下廚，給他們做好吃的，姚瑤笑着應了。

　　劉氏去忙着給孩子拿點心果子，這邊姚瑤抱着宋思明的小女兒，跟孟靜婉聊了一會兒。

　　說着說着，不可避免地又提到了宋思清。畢竟宋思清出事的時候，姚瑤就在老家。而昨日馬家人都來了京城，在宋家住着。

　　孟靜婉微歎一聲說：“我原還擔心，小姑父他們一家上京來，再見面怕是會不自在，不過昨日看着倒是還好。畢竟那倆人不在了，留下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我看着小正，跟我們家老大，倒像是親兄弟一般的，嬌嬌也很乖。隻可憐了爺爺奶奶，心裡定也是難受的。其實娘也偷偷哭過好幾回，但都避着我們的。”

　　“人死如燈滅，過去的便過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姚瑤說。

　　孟靜婉點頭：“是啊。誰也不會料到，事情會變成那樣。昨夜相公與我商量，說想留小姑父一家在京城，就不讓他們走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一下子沒了孫女和大外孫，若是他們過了年就回老家去，一年頂多見一面，見一次少一次，又放心不下兩個還那麼小的孩子，想着他們在京城，也能有個照應。”

　　“哦？那表嫂怎麼想？”姚瑤問。馬明一家上回來京城，本就是打算留下不走了，誰知中間出了馬耀祖和宋思清那檔子事，馬明沒臉留下，宋家也不想讓宋思清再鬧騰，就讓他們回去了。

　　不過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過了三年，當年的怨偶終究還是走上了不歸路。如今宋思明會跟孟靜婉提想讓馬家留下的事，一方面是考慮家中長輩，一方面是想要照顧宋思清留下的兩個孩子。那畢竟是宋老頭和周氏的重外孫，宋強和劉氏抱着孩子的時候，眼圈兒也都紅了。原是最親的人，一直惦念着，才見到，哪舍得再分開那麼遠？

　　不過宋思明作為一家之主，這種事會主動跟孟靜婉商量，聽她的意見，也實屬難得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尊重，這一點宋思明做得很好。雖然說馬家留在京城，以馬明的本事，也能養活一家人，不會賴在宋家讓他們養着，但總歸是要照顧些的，尤其是對孩子。

　　孟靜婉笑了笑說：“我覺得這是好事，便是相公不提，我原想跟他提的。耀慶在讀書，相公能指點指點他，若是将來考出來了，互相是個幫襯。小姑父人很好，麗紅表妹也是爽利性子，他們在京城，爺爺奶奶更高興，爹娘也高興。”

　　“表嫂很孝順。”姚瑤笑着說，“看看小姨父怎麼想吧，若是留下，自然最好。”馬明這個人，雖然并沒有多少文化，但性格真的很好，姚瑤一直都很欣賞他。

　　平兒和安兒帶來了給宋家人準備的禮物，長輩們收了禮物都很高興。

　　中午飯是周氏和劉氏做的，專門做了秦玥和姚瑤愛吃的菜。宋家人和馬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最高興的是兩個老人家，年紀大了就盼望一個兒孫滿堂。

　　能看出劉達有些拘謹，畢竟他原先生活的環境跟京城差異很大，他還是個新女婿，跟宋家人都很陌生，有些放不開。

　　不過這都是小問題，姚瑤覺得，馬家人最終留在京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即便馬明這回過來，隻是看望長輩，讓二老看看孩子，沒打算留下，因為原本他都計劃好了在清源縣開鋪子的事情。但若是宋思明勸說，再考慮到二老，和孩子們生活的環境，馬明應該不會堅持回老家。事實上他原本就是有上進心的，不是想榮華富貴，但一直都努力希望給家裡人更好的生活。

　　吃過飯，秦玥和姚瑤就帶着兩個孩子回去了。

　　翌日，姚大江把裁好的紅紙拿出來，在桌子上鋪好，準備寫春聯。林凡、姚景澤、阿福、小乖，都圍在旁邊看。

　　另外一邊，宋氏正在準備剪紙，貼窗花。

　　秦玥倒是沒興趣寫春聯，跟着姚瑤一起，坐在宋氏身旁，打算剪紙玩兒。平兒和安兒一早被林松屾帶着去溫家了，這會兒不在。

　　主院小廳裡面燒着炭盆，暖融融的。一邊寫春聯，一邊剪窗花，歡聲笑語不斷。

　　姚珊拿着剪刀，神情專注地剪好了一個花樣，展開給姚瑤看：“二姐，這個好看嗎？”

　　有個胖胖的福字，周圍是蘭花圖案，看着很精巧。

　　姚瑤笑着點頭：“小妹你剪的這個很漂亮。”

　　得了姚瑤誇贊，姚珊很開心：“那我再剪個一樣的，過年都要湊一對。”

　　秦玥也精心剪好了一個，展開給姚瑤看：“丫丫，這個怎麼樣？”

　　姚瑤一看，秦玥剪了個她的名字，一個秀雅的“瑤”字。

　　“還行，不過不實用。”姚瑤笑着說，“娘說了剪好的窗花要貼出去的，你這往哪兒貼？”

　　姚珊打趣道：“已經貼在大哥心裡了！”

　　秦玥點頭：“小妹說得對。”

　　姚瑤讓秦玥認真剪，因為這對聯和窗花，不止他們家要用，林家樊家秦家都預定了，說今日下晌過來取的，要剪不少出來。

　　秦玥剛認真剪了一對福字，宮裡來人，皇上宣召。

　　秦玥回去換了身衣服，就出門進宮去了。

　　到禦書房，見到莫雲齊的時候，秦玥跪下行禮。

　　莫雲齊擺擺手：“平身，坐吧。”

　　秦玥起身，莫雲齊打量，笑着說：“你的氣色倒是真不錯，出去一趟，玩兒夠了嗎？”

　　“還好，明年打算往東邊走走。”秦玥恭敬地說。

　　莫雲齊呵呵笑着說：“你倒是逍遙自在，朕都羨慕你，嬌妻愛兒，無憂無慮。”

　　“都是托皇上的福氣，國泰民安，微臣才能有如此閑情。”秦玥說。

　　“你們家的龍鳳胎，也一年沒見了，長高了吧？”莫雲齊問。

　　秦玥點頭：“小孩子長得快，是高了些。”

　　“等除夕宴，帶進宮讓朕瞧瞧。”莫雲齊笑說。

　　“是。”秦玥應下。

　　“你這趟去北疆，有何收獲？”莫雲齊問。

　　秦玥思忖片刻，開口作答：“北疆雖仍是遠不如南邊富庶，但比起曾經，至少北部的百姓，如今能得到個安甯。這幾年皇上在賦稅上面給了北部百姓許多優待，使得民心凝聚，假以時日，慢慢發展，定會越來越好的。”

　　莫雲齊聞言，龍顔大悅：“連你都這麼說，那朕就放心了。北疆能有如今，你功不可沒啊！”

　　秦玥不隻是當年帶兵攻打下北疆的大功臣，這幾年也為北疆的平亂和治理出謀劃策，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議。雖然表面上看秦玥是個閑王，沒有實權，什麼事都不管，事實上也差不多，但許多事，隻要莫雲齊給了秦玥任務，秦玥都會完成得很漂亮。

　　“朕打算在除夕宴上立太子。”莫雲齊對秦玥說。

　　秦玥有些意外，因為大盛國的太子，這麼多年争來争去，一直也沒個定論。早在三四年前，莫雲齊就表态要立太子了，結果三四年時間過去，還是沒有結果。

　　秦玥昨日與秦非白聊起這件事，秦非白說，目前大皇子莫景瑜和七皇子莫景熙兩派鬥得不可開交，但莫雲齊的态度還是讓人無法捉摸，暫時也沒有要定下來的迹象。

　　沒想到，莫雲齊會突然說，除夕宴要立太子。今日是臘月二十七，再過三日就是除夕了。

　　至于莫雲齊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是誰，秦玥還真無法确定，隻恭敬地說：“這是國祚穩定的好事。”

　　“你怎麼不問，朕選中的是誰？”莫雲齊笑着問。

　　“不管皇上選中哪位皇子，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慎重考量，最合适的人選。”秦玥不是不問，是有些東西，不能問。若莫雲齊想說，他已經說了。

　　“哈哈！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成親之後，你的棱角，可是圓滑了許多！也是好事，如今看你比原先開朗了很多。”莫雲齊直接把立太子的話題揭過去了，顯然并沒有打算此時給秦玥揭曉謎底。

　　這邊秦玥還沒從宮裡回來，姚家來了客人。

　　姚瑤正在剪窗花，聽六伯在門外說，伍公子來了。

　　“武誠？他不是一直都是直接過來的嗎？”姚瑤笑着說。

　　姚珊搖頭：“二姐，六伯說的應該是伍思賢伍公子，你那位舊識。先前你跟大哥不在家，他來過好幾回，許是聽說你們回來了，特意上門拜訪的。”

　　“伍思賢？對，表哥先前說過，他回了京城，中了狀元，我一時忘了。”姚瑤放下手中的剪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去看看，好幾年沒見了。”

　　伍思賢被六伯請到了前廳喝茶。他一早遇見宋思明，寒暄中得知秦玥和姚瑤回京了，今日上門來拜訪。

　　看到一個素衣女子出現在門口，伍思賢連忙站了起來。

　　姚瑤跟伍思賢年紀相仿，他在姚瑤記憶中是個小少年，伍思賢記憶中的姚瑤是個小姑娘。

　　時隔數年再見，兩人都長大了，伍思賢拱手躬身行禮：“參見安王妃。”

　　姚瑤笑了：“恭喜伍狀元。”

　　清水鎮書鋪初遇，仍舊曆曆在目。故人相見，最能讓人感覺到時間的力量。

　　兩人相視一笑，姚瑤請伍思賢坐下，笑着問：“你祖母身體都好吧？”

　　伍思賢心中微暖，點頭說：“好，當年多虧你幫了大忙，不然我與祖母不會有今日。”

　　姚瑤搖頭：“是你一片孝心，又努力上進，才有今日。當年我隻是買了你幾本書，而且出的錢也不多，不必在意。聽小妹說，那書你不打算拿回去，那我就珍藏了。”

　　“好。雖然知道你不需要，言語也太輕，但我還是要再跟你說一聲謝謝。”伍思賢神色認真地說。那對姚瑤來說是小事，對伍思賢意義重大。

　　武誠出現在前廳外，見到姚瑤，快步走進來，拱手行禮：“王妃。”

　　“武四，又來蹭飯的？”姚瑤半開玩笑地說。

　　武誠嘿嘿一笑：“今日不蹭飯。昨日碰上林老大，說姚叔今年送春聯，我來讨兩副回去！”武誠是林松屾的小弟，管林松屾叫老大。

　　“你消息倒是靈通。”姚瑤笑着說。

　　伍思賢開口：“不知我能否跟姚叔讨兩副墨寶？”

　　姚瑤微笑起身：“若論讀書學問，我爹怕不如你們這自小讀書的才子，不過我爹的字，是下了功夫練過的，頗有幾分獨特的風骨。我爹最喜歡别人說他的字寫得好，你們想好怎麼誇，誰把我爹誇得高興了，不止送春聯，還附贈窗花。我家小妹剪的窗花可好看了。”

　　武誠和伍思賢對視了一眼，眸中都帶着隻有彼此才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