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漢拔劍卷動天地間的風雲;蔣若婵張弓搭箭,箭頭凝聚起一片星耀般的光輝;孫天行舞動金屬長棍,宛若天神降世,威武不凡。
女鬼淡定從容的擡起一隻纖纖素手,頃刻間,原本還籠罩着天光的臨江突然變得昏暗,仿佛正有一大片烏雲,遮擋住天際,朝着下方壓落下來。
然而那并不是烏雲,而是月亮,我們所熟知的那個月亮。
伴随着飛速下沉的趨勢,月亮的體積越來越小,眨眼之間,就懸浮在了女鬼的掌心之上。
天上已經沒有月亮,因為月亮在她的掌心。
天色再次變得明亮。
女鬼以左手虛托着依然還在轉動的月亮,淡淡的說了一句:“出手吧。”
楚星漢怔怔地杵在原地,額頭上除了青筋,還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蔣若婵和孫天行一言不發,警惕的盯着女鬼掌心上的月亮,顯然,他們也在等待着楚星漢的反應。
隻有楚星漢出手,他們才會出手。
問題是楚星漢到了現在都還沒出手……
而我卻是真的快要撐不住了,自從看到了畫卷上的武帝城,我的神魂就與地面下方的武帝城生出了感應,它不斷的拉扯着我的神魂,仿佛要把我的神魂拉出體外。
我則是拼命的驅使意念,和那股拉扯的力道叫上了勁兒。雖然疼得撕心裂肺,但我總不能被它如此輕易地拉走神魂吧?
雨勢越來越大,如同天河上的瀑布滾滾的傾灑向了人間。
楚星漢還是沒敢出手……
他媽的,真是人老精,鬼老靈,歲數越大活得越仔細……問題是他不出手,我早晚要被下面的武帝城吸走神魂。
而且這個早晚,絕必不會太晚,肯定是挺早的……
女鬼笑吟吟地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戲谑的說出兩個字:“加油!”
我在心裡暗罵了一句,還差點兒沒被氣吐皿。加油?加油把武帝城吸出來嗎?這麼想着,我的心頭猛然一顫,當即就意識到,女鬼給我看那幅畫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讓我幫她把武帝城吸出來啊!
雖然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是我可以隐隐的感覺到,在武帝城向下拉扯我的神魂的同時,我也在向上的拉扯着武帝城。假如這種感覺是真的,那他媽的就是我在以神魂和武帝城拔河呀!
意識到這點,我極力的忍受着神魂中傳來的劇痛,朝着女鬼展開的畫卷看去。
這一次,我算是看仔細了,除了畫工逼真壯美的武帝城之外,畫上還有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寫着:“大荒經十七,武帝城,見之默念,城來城來。”
因為本身就在默念,看完了城來城來四字,下方的那股拉扯的力道突然消失,神魂也不再繼續疼痛。
女鬼動容的在我身旁“咦”了一聲。
緊接着,原本已經化為溝壑的下方,再次升起濃重的煙塵,蔓延在臨江的疾風驟雨當中。
距離深井街不遠的市中心廣場突然升起了一連串的流光,迎着雨勢,朝清冷的天空沖去。
我和女鬼、以及遠處的所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串流光看去,當即就分辨出,構成那串流光的竟然是數也數不清的劍。
很多很多的劍,多到無法用數量去形容,在天光下反射出流光,形成粗壯的光柱,如同怒龍出海,又仿佛倒置的天雷,聲勢驚人的朝着天空瘋狂湧去。
雨勢原本已經很壯觀、很震撼。
現在的情形就更壯觀、更震撼。
劍群不斷的沖上天際,構成遮天蔽日的漩渦,天色再次變得昏暗起來。
女鬼仰頭看天,向來雲淡風輕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慌亂,不可置信的說:“你怎麼可能看得懂圖上的文字?你……記起來了?”
我雖然虛弱到了極點,全憑僅餘的最後一絲生機吊着,卻還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然而我也隻是在笑,并不想跟她多說,更不會跟她解釋。
她說她早在七千年前就布好了今天的局,看來,她的局中還是出現了纰漏。至少,我曾到過武帝城,就是她之前所不知道的。
這其中一定存在着時間上的差異,因為我在前往月亮之前,時間恰好處在元旦。到了月亮上之後,女鬼帶着我回到臨江,時間卻回到了當初靜止的那一刻。
那一刻,對于楚星漢、蔣若婵、孫天行、以及從春天烤魚店出來的所有人來說,或許隻是一眨眼的時間。可是剛剛楚星漢分明說過,我到過武帝城,他是怎麼知道的?
更加奇怪的是,楚星漢知道,女鬼卻不知道。
元旦距離時間靜止,有着兩個多月的時間差,因此也就說明女鬼比楚星漢多經曆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可以想象,楚星漢所經曆的時間,是這樣的:他走進春天烤魚店,來到我面前打開畫卷,隻是一眨眼,女鬼就提着我的衣領,從月亮上來到了臨江,踏碎了臨江的地面。從他打開畫卷,到我消失,再到女鬼帶着我出現,真的隻是一眨眼,那麼,他究竟是怎麼知道我到過武帝城的?
相對于楚星漢,女鬼的情況就更加讓人捉摸不透,一個隔着幾十萬公裡,都知道我正透過哈勃望遠鏡觀察她的存在,怎麼會不知道我到過武帝城呢?
在那個原本并不屬于我的時空,那個朱麗花依然是當紅玉女明星的臨江,我流露出了太多的蛛絲馬迹,無不彰顯出我到過武帝城的經曆。她吸走了我體内的絕大部分氣機,卻不知道那些氣機,是我從武帝城得到的呼吸法門中修煉出來的?
她隻是把那些當成陽氣?
就在我疑惑的想着的同時,女鬼的目光已經變得異常冷冽。她不再看向雨空中的漩渦,也不再看我,而是冷冷的、冷冷的,把目光轉向了遠處的春天烤魚店。
她看的不是楚星漢,也不是蔣若婵、孫天行,更不是李寶石、朱麗花、章麒麟等人……
她的目光透過春天烤魚店大門旁的落地玻璃,滿含殺氣的落在了烤魚店的大廳裡。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我隐約能夠看到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桌邊喝酒。一邊喝酒,一邊吃着烤魚。
這個人在我的記憶當中實在沒什麼存在感,要不是進入靜止的時空之前,他偷偷的塞進我口袋裡一張紙條,直到現在我都很難想起他的身份。
但是現在我想起來了,他是關震龍,曾經臨江的天。
說的好聽,不過就是一個過氣的大哥而已,真的能跟女鬼抗衡嗎?
然而,片刻前我還可以感受到女鬼身上的殺氣,現在她身上的殺氣竟然消失了。
然後她就不再盯着關震龍,而是繼續的擡起頭來仰望着暴雨肆虐的天空。一顆冰冷的雨滴沾染在了她的紅塵上,接着是更多的雨滴。紅塵濕了,她的衣服也濕了,看起來有些狼狽。
她攏了攏被淋濕的長發,低下頭來對我笑了一下,說:“對不起。”
我詫異的看着她那張妖豔到了極緻的臉,猜不出來她為什麼道歉。
而且,即便她的道歉是真心的,我又怎麼可能接受?就在剛剛,她殘忍的抹滅了臨江的所有生命,包括我的父母……
當然了,她似乎也并不在意我是否會接受,就像隻是想要說出心裡的話,又繼續說道:“其實之前沒打算真的殺你,隻是想激起你的恨意,讓你也可以繼續的修煉下去。”
我聽得一陣懵逼,心說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大荒經第七頁記載了一部相愛相殺的功法,需要純陰與純陽體制的男女共同修煉。修煉的過程既有相愛,又有相殺。隻是相殺并不是真正的殺,而是要讓對方徹徹底底的恨透自己。我想要繼續的和你修煉下去,所以隻是打算讓你恨我,并不會真的殺你。”
說着她歎了口氣,悠悠的道:“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生出了很多我之前無法預想的意外,就好比烤魚店裡的那個男人;好比武帝城下面即将被釋放出來的烏龜;好比那個把我意識中的沙漠,強取豪奪來送給你的靜水聖地小賤人。除了這些,似乎還有一些人或事物,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我不知道那個人,或者那些事物到底是什麼,卻可以感受到,他們就要來臨了。”
“原本,我以為自己算計好了一切,結果一切都出現了差錯。包括你懂得當年的文字,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是想要奪得武帝城的,那樣的話,即便我敗給了他們,也可以躲入武帝城當中。可惜的是,武帝城竟然被你給奪了去。”
“那是我為自己準備的唯一退路,現在沒了,所以我隻能和他們一戰。我并沒有信心能夠勝過他們,因此,就隻能徹底的把你吸幹,那樣的話,可以增加我不少勝算。對不起,之前沒想殺你,現在,你卻必須死了。”
女鬼說完,妖豔的臉上已經顯露出猙獰之色。同時,臨江的下方,緩緩地浮現出了一座巨大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