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欺這兩日一直處在靈魂飛離狀态,打仗打的再艱苦都沒想過拿腦袋撞牆,自責,懊惱,不敢置信外加不甘心,就想着親手扒了那仨小崽子的皮。
确切的說是隻有秦阿勉一個人的皮,這倒黴孩子作天作地吓死人不償命,簡直比他自己當年還可惡。
五日前,他收到陌遙的消息,說是讓他趕緊回家,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于是忙不疊趕回家,才知道是三個小崽子來了。
當時三個快要趕上他高的半大小子一起圍過來,一個抱腦袋,一個拉胳膊,一個摟着腰,分工相當明确,直奔着肢解他而來,甜言蜜語不要錢的往他臉上怼,他一時暈頭轉向,居然忘了問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心說留守娃娃怪不容易的,指定是想他們了,來就來吧,正好最近休戰怪無聊,領着他們玩玩也挺好,于是這一玩就玩出了事。
秦勉一直惦記着開船下水,一個勁的粘着他要學開船,文子欺哄孩子似的把他們丢到船上玩,琢磨着行船哪有那麼容易學會,沒幾天自己煩了也就不嚷嚷了,到時候攆他都未必去,遇上暈水的,以後見了船都得吐。
然而就在兩日前,船上的水兵跑來告訴他,那仨小崽子乘船跑了,當時他一點沒當成個事,估計着跑也跑不遠,便立即派了人去追,說不定困在水上迷路了。
但實際情況卻是,秦勉三人不僅順利跑了,還跑去了南朝水域,消息一經确定,文子欺差點吐皿,這不是要命嗎,南皇要是知道秦将軍的寶貝兒子去了他的地盤,這他娘還能有好嗎!
“子欺,咱們先别自己吓自己,我覺得沒有那麼糟糕。”陌遙寬慰他,“在南朝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之前,都不能輕易推斷他們是否有事,至少現在能肯定他們沒有落水出事,是不是落入敵軍陣營還很難說。”
文子欺捏着腦袋,他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徹底被小崽子們打敗,“陌遙,我心怎麼這麼累呢,你說這仨兔崽子,身上沒有錢,去完全沒去過的地方,讓人賣了咋辦,就不能在家老老實實當少爺嗎,賣了都是輕的,萬一讓南朝水軍給劫走了……我怎麼跟白淵他們交代!”
這是沒法子的事,他們開的是戰船,進入南朝水域,沒有不引起注意的道理,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南朝以他們為人質,暫時不要傷害他們,隻要人活着,總能想辦法的。
“不行,我得親自去。”文子欺實在坐不住了,站起來就往外跑,“陌遙你在家等着,别替我擔心。”
“文子欺!”陌遙焦急道,“你身為主将,去了不是更糟糕嗎!”
好嘛,主将直接自投羅網,這仗還打嗎,直接投降算了。
可文子欺現在哪裡聽得進去,還是執意要親自救人,陌遙拗不過他,隻好跟着他一起去兵營想辦法。
意料之内的,所有人都不贊同,别說現在沒有孩子們出事的消息,就是真落入南朝手裡,那也輪不上文子欺親自去,他這張臉恐怕進不了南朝水域就得讓人給直接滅了,還不如幹脆跟對方開火。
“要不我去!”
說話的是老鬼媳婦,“我帶幾個娘子一起,不容易惹人懷疑。”
這倒是個法子,不過周行想了想又否決了,“我認為不能走水上入南朝,我們的船都是戰船,隻要出現就得開火,借用漁船的話,武器又是一個問題,而且娘子兵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很可能過不了關卡。”
“那要如何,走陸路?”
周行心裡其實有個想法,不過這得跟一個人商量,便是常常來往南北兩地做生意的方周。
方周現如今一直跟着周行,這幾年除了忙生意之外,周行在哪打仗她就在哪落戶,說她倒貼也好如何也罷,反正這姑娘實心眼,認準了誰就一心跟着。
周行開始故意躲着她,後來發現躲沒用,便也随她去了,時間長了卻也生了感情,隻是周行自以為打仗的日子有今天沒明天,一直不敢正面作出回應,于是兩人就這麼耗着,誰也不勉強誰,都不主動捅破窗戶紙。
方周聽聞三個小崽子去了南朝,沒用他開口,主動就說道:“讓我去吧,既然不好走水路,你們優勢就沒了,南朝不比咱大周朝小,人生地不熟的根本幫不上忙,隻有我們行商的合适,我這就找人打聽去。”
“哎你等等。”周行叫住人家,又一時不知道說點什麼好,“那個,你小心些,不用勉強的,也别大張旗鼓的找,免的落入人家圈套。”
方周噗嗤一聲,“我都知道的,會小心的,放心吧。”她正要轉身,想起什麼又回過頭來,開玩笑似的說,“周将軍,這次我若是立了功,咱們的事考慮考慮呗?”
周行的臉一下通紅,不自在的别開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方周笑呵呵的走開,“瞧好吧,阿勉可是我幹兒子,誰都别想欺負他。”
方周當天就壓貨去了南朝,既然她決定幫忙,文子欺暫時沒動,心急如焚的等着消息,同時書信去給秦将軍,讓他們随時注意秦勉的消息。
這消息一來,直接後果就是葉長安跟秦未在兩天時間内攻入了南朝邊境,五天之内占領了兖州等地,距離健康城隻有兩城之隔,幾乎要把南朝軍逼瘋了。
但這無疑是不夠的,葉長安一心記挂着秦勉的安危,恨不得現在就攻破健康城,“秦将軍,要不我偷偷進入健康城找人吧,這樣完全沒消息,我已經要瘋了。”
秦未擰着眉頭,這幾日他耗費心神過度,頭一直疼的厲害,“就算去健康城,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甚至我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健康城,你預備怎麼找?”
葉長安洩氣,秦将軍說的都對,但她現在根本就坐不住,阿勉他們怎麼來的,又怎麼會行船去了南朝,水上沒遇到攔截嗎,會不會已經落入敵軍陣營,她腦子裡無時無刻不在想阿勉到底怎麼樣了。
“隻有等。”秦未沉吟着,“我們逼近健康城,南皇一定會嚴陣以待,随時都有可能兩頭開戰,等到打起來,阿勉更不好找了,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們隻能想象南皇根本不知道他們入南朝的事,子欺周行他們都在想辦法,如果我們再動,無疑是告訴南皇,我們在找人。”
“可是……”葉長安急的直抓腦袋,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三個人走水路去的南朝,怎麼可能不引起注意,況且行駛的還是戰船。
但确實又沒有消息,按照常理來講,他們這樣逼近健康城,南皇理應拿阿勉他們做人質,沒道理沒有反應啊,問題到底出在哪?
“長安,我們先想想下一步如何應對吧,賀添還沒有帶兵過來,咱們人手不夠,兖州随時都有可能丢了,南皇如果發重兵全力對抗,咱們會打的很吃力。”
秦未的頭更疼了,他一面心急阿勉到底去了哪,一邊又慶幸阿勉沒有落入南皇手裡,至少現在還沒有,不然等到兩軍交戰之時,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秦勉三人目前的确不在南皇手中,也沒在任何人手中,他們正不亦樂乎的體驗着漁家生活。
此事說來話長,得從秦勉那異于常人的領悟力開始,他自己也沒想到能很快就學會了行船,也就是說逃跑并非本意,隻是一不留神就把船開走了。
假如此事再倒回去五天前,他可能還是不能相信自己就這麼出來了,從開船到在水上飄了兩天後徹底迷路,他全是被動承受,但是居然也堅持住了,到後來他反而心安理得,想着反正都出來了,反正都迷路了,就聽天由命的走吧。
幸而船上有些簡單的食物,如果不是有賀然那頭豬,這些食物再維持個把月不成問題,等到最後隻剩下一口幹糧的時候,秦勉決定不能再這樣繼續飄着了,于是他在迷路的水上改變了方向,打算碰碰運氣。
隻可惜運氣不算好,他們遇上了南朝巡邏船,船是戰船,不出意外的話,人家肯定二話不說就會放箭,如果不想小命嗚呼,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棄船下水,于是秦勉當機立斷,把船上不多的武器都給扔下了水,然後三人棄船而逃。
宋祺水性不好,到了水下幾乎都是靠秦勉死拉硬拽,三人沒頭沒腦的不知道遊了多久,到最後體力用盡半死不活,任由水給飄到了一個小漁村裡,然後被一個漂亮小娘子給救了。
這小娘子是真的漂亮,後來據三人統一認定,比孔小刀家裡的瑤妹妹還要漂亮三分,天然去雕飾美的毫不做作,像是山谷裡自然孕育出來的小花,幹淨又清透,她叫沈無魚。
沈無魚:“小白,小黑,小黃,吃飯了!”
這不是在喚小狗崽,喊的是秦勉,宋祺,賀然。
三人各頂了一腦門黑線,實在想不通當初為什麼想不開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跟喚小狗似的。
“都賴你胖然!”秦勉拿胳膊肘捅他的肚皮,“好好地叫什麼小黃,害得我跟阿祺都編不下去,隻好叫了什麼小白小黑。”
“我才不胖!”賀然手裡抓着個粿子啃着,嘴裡鼓鼓囊囊的,“我自己叫小黃,誰讓你們跟着叫小黑小白的,賴我沒門!”
秦勉:“……”
“你們三兄弟感情真好呢!”沈無魚笑嘻嘻看着他們仨,“小黑哥身體好些了嗎,我特意煮了魚湯,快來喝一碗。”
感情好個屁,秦勉就想把這隻胖然給煮了吃。
宋祺握拳輕咳,“好多了無魚姑娘,謝謝你費心了。”
“别客氣啊,我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就是魚湯管飽。”她亮閃閃的黑眼珠子轉到秦勉身上,“小白,我阿爹說明日要進城,你們要跟着我們出去嗎?”
三人之中,别人不由自主的就會把他看成是管事拿主意的那位,另外兩隻也理所應當的以他為中心,紛紛看向他,秦勉眼尾一揚,“當然要去,不過你确定能通過關卡核查嗎?”
沈無魚還是笑嘻嘻的模樣,“碰運氣喽,我聽村子裡的人說這兩日風口特别緊,尤其你們還是大周朝口音,我阿爹說一多半都要看運氣,所以小白還要去嗎?”
“去!”
秦勉豁出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再住下去,胖然都要把人家裡吃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