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些糾結,但是到底得了官職,算是占了便宜。一家子三兄弟,不是襲爵,就是做官,也算是難得的體面了。雖然代善去了,賈家高位上沒了人,但是其過往的人脈還在,又有聖人庇護,小一輩看着還有潛力。因而大家倒也沒敢小瞧賈家。因此賈家雖然聲勢不如以往,但到底還是京中一二等的人家。
如此又過了五年。
是年,賈攸正是二十八歲的年齡,雖然在一幹同僚中尚屬年輕,但是任誰也不敢小瞧這位已經在官場裡摸爬滾打十年的老油條。況且此時,賈攸已經做到了從四品的侍讀學士,是賈家繼代善之後又一位簡在帝心的人物。
可是任誰也不會說這是因為蒙祖蔭或是賈攸巧舌如簧阿谀奉承而來的。這小子比誰都還精。三年前,他被安排到西南的平安州做了知州,那地方地處邊境,民風彪悍。但是誰也不會覺得這是在發配他。相反,大家都明白這是聖人在曆練他。
當然也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話,畢竟這地方民情複雜,各方勢力交錯,可不是你一個富貴鄉裡出生的小子可相與的。估計不到半年就吃不了這個苦,上折子要回來了。
誰知道,這小子愣是在那裡死撐了三年,滿了一任才歸來。最為要緊的是,竟是叫人人服氣。賈攸任内,往日從未交齊過的賦稅都是滿額上繳國庫,稅收年年增多。
他還利用邊境的地理,大肆開做邊境貿易。他也不吃獨食,不論是内務府,或是四王八公,皆在其中占了不少份額,是人人有份。須知西南諸國,雖然民風剽悍,但是也不是傻的,中原□□能和他們互開貿易也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就這般,西南的滇馬、藥材、礦産不斷流入平安州,換來了中原的絲綢、茶葉、陶瓷。
也有些蠻不講理的土人想要做些無本買賣,賈攸也不是吃素的,他在父親的教導下自然知道兵權的重要性,一來到平安州就收服了邊境守兵。各個家族為了更好的在這裡做生意,也有孝敬,一時間,竟兵強馬壯起來,打的這幫土人潰不成軍。
在賈攸的三年治下,平安州一改當初貧瘠混亂的局面,反而成了西南最為繁榮之所。不僅如此,邊境也為之太平,一支精兵虎視眈眈地伫立于此,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凡深曉其中艱難的大臣,都不會覺得賈攸是個好相與的人。
對賈攸來說,這三年不僅讓他有了主政一方的經曆,更為緊要的是,通過對平安州這條商路的把控,他又牢牢加強了四王八公之間的聯系,順便還拿銀子喂飽了那幹子皇親國戚,一點不虧。
隻是這三年間因為孩子還小,隻能留在京裡叫母親帶着,隻自己和妻子在外,如今孩子已經八歲了,竟是認不出父母,叫人感到頗為心酸。
好在此後便好了,他回京後,因為在平安州的功績,聖人便一次性給他提了兩級,成了從四品的侍讀學士,倒是可以在京城好生歇息幾年了,也可陪陪兒女,共享天倫。賈攸心道。
正是賈攸休沐這一日,他帶着兒子賈瑾在書房指點自己的功課。忽然聽到下人來報,稱老太太有事尋他。
見兒子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賈攸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道:“别以為這樣便能逃脫了,這十張大字必須得完成,等回來我檢查你功課。”
說完,方才移步離了自己書房,往賈母的院子裡去了。
因為代善已經亡故,因而賈母便搬到了榮禧堂邊上的一處院子裡,就是早年間代善之母所居之處,這些年又擴建改建了不少,風景倒是更好了。更緊要的是,離小兒子賈攸也不遠。
代善三年孝期剛滿時,賈母原想着叫賈攸住到榮禧堂内,離自己也不遠,方便見面。誰知剛漏出一絲口風,便叫賈攸忙不疊地打斷了,和她細細陳述了其中利弊。倒叫賈母驚出一聲冷汗來,自己險些誤了小兒子的前程!之後便再也不提這茬了,自己搬出了榮禧堂,叫正經襲了爵的賈赦住了進來。
賈攸進了賈母院子,見賈母高坐上首,自家媳婦陪坐在下邊,另一邊是抱着小侄子的二嫂王氏。賈母見了兒子來,忙吩咐他坐下,說道:“你姐姐自南邊來了信,倒是個好消息,說是有喜了。”
賈攸聞言大喜,說道:“這倒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姐姐自生下了琅哥兒之後便再沒有好消息了,前兒個還和我說擔心琅哥兒一個孩子孤單呢!可見這事不禁念叨,這下可好,不拘是個哥兒或是姐兒,都叫姐姐稱心如意了!”
林海也算是官運亨通,在翰林院呆了幾年,便被調往翰林院,又曆練了幾年,他沒有像賈攸一般丁憂耽擱了三年,之後便被提到金陵府做了個四品的知府。他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真真算是有出息了。
隻是他膝下隻有一個男丁,難免叫有些人看在眼裡。盡管顧及到榮國府勢力,但也有些不長眼的往林府送人。好在林海對賈敏也算是一心一意,毫不客氣地拒了這些人。這倒叫賈母和賈攸暗道自己未曾看錯人。
賈母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我正要打發人往金陵去呢!你看看可有什麼要添的,一并捎去。”
賈攸結果單子,賈母親自備的,藥材什麼的都是一應俱全,拳拳慈母之心可見一斑。他笑道:“母親列的已經很詳細了,隻是我那兒還有為姐夫搜羅的一本孤本,珊兒親自給姐姐的請的平安符要帶去,倒沒想到這麼快派上用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坐在邊上的妻子。
賈母也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拘什麼,這份心意倒是難得的。
又聽到賈攸笑道:“還有我上次應承給琅哥兒的那隻風筝,也要帶上。”賈母一聽,樂了:“跟個孩子似的,還跟孩子一起鼓搗這個。”
蘇靈珊插話,說道:“師兄慣是如此,母親還驚奇這個?”
賈母點頭,又快慰道:“這段日子真是好事連連,你瞧,你和阿佑總算是從西南平安州回來了,算是讓我放心不少;阿緣又有了身孕。”
見他們母子婆媳相談甚歡,王氏被冷在一邊,有些不滿。看了自己手上的兒子,志滿意得,說道:“說起來也是,自從寶玉出生之後,這家裡還真是好事不斷。到底是銜玉而誕的。”
聽聞王氏此言,蘇靈珊翻了個白眼,完全不想搭理這個女人。
賈攸則是神色一厲,但片刻便恢複了平靜。但心裡卻是極為不滿:要不是這個女人,自己怎麼會如此被動。要知道憑借他此番的功勞,便是四品的官也做得。若非自己這個拖後腿的二嫂到處往外嚷嚷自己得了個銜玉而誕的兒子,自己怎麼會險些糟了聖人猜忌。
要知道,這個銜玉而誕,若是生在皇家便也就罷了,若是個女兒将來一副嫁妝嫁到皇家也算是了結。但是尋常大臣家,誰敢到處宣揚,瞞得不要死死的。這可是禍及滿門的兆頭!
可恨自己當時身在平安州,沒有及時阻止。結果母親叫二嫂一诓,還真信以為真,将這個孩子當個寶了,取名寶玉,竟是大肆往外宣揚,還叫了什麼販夫走卒到處去貼、叫什麼的。盡管後來自己聽聞後覺得很是不妥,給母親去了一封信,方才叫母親領悟。隻是賈家二房生了個帶玉的哥兒這件事已經鬧得滿京城沸沸揚揚,木已成舟,壓不下去了。
(但是自此,賈母對這個險些禍了整個家族的孫子便有些淡淡的了。)
事已至此,就算是真的,自己也要把他變成假的。好在自己在京中還有些人脈,又有自己的先生等人插科打诨,将這件事描述成無知婦人内宅争寵的手段。
聖人雖然疑心,但聽人禀報了那嬰兒銜着的玉兒的形狀大小,暗自比劃了剛出生的嬰兒的嘴,心中的疑心退了不少;又聽說竟是鬧得滿京城都知道了,查到裡邊又有些賈家二房奶奶的推波助瀾,越發覺得這是婦人争寵的手段,正常人家瞞都來不及呢,上不得台面!
再加上自己可以安排,讓寶玉在抓周宴上抓了胭脂水粉,這才叫聖人完全去了疑心。但到底有個疙瘩在,自己此番的功勞不免大打折扣。裡裡外外又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債。
隻是為防萬一,賈攸暗自想到:這寶玉日後怕也不好上進了,免得叫人憶及前事,隻好往富貴閑人的方向養罷了。索性二房還有珠兒在,算是能頂的住。
想到這裡,賈攸總算是心平氣和了,對于一旁洋洋得意的王氏,他也懶得理會,随她去吧!這麼些年來,他也算是看透了自己這個二嫂的為人,不過眼不見為淨罷了。
賈母想到“銜玉而誕”這四個字,想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不免有些懷疑這不會是二兒媳争寵的把戲吧!想到兒子為了解決這件事,不知廢多少工夫,她便有些惱怒:自己也是被王氏诓了。隻是她到底年紀大了,不願意再生事端,因而隻是止住了話頭不理睬。
見衆人都不理她,也未對寶玉另眼相看。王氏有些惱怒,但是看着抱在懷裡的兒子,她心裡暗道:讓你們對寶玉不看重,将來我的寶玉定是能夠出閣入相的人物,叫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想到這裡,心裡不禁滿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