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諸事按下不提。
整個榮國府上上下下忙活了三個月,很快就到了賈敏的婚期,六月二十六,專門請高僧算出來的良辰吉日。
這日,榮國府張燈結彩,上下喜氣洋洋,賈敏換上大紅的嫁衣,因為林海此時已有了官職,也算是鳳冠霞帔,雖因為婚期較趕,請了繡娘來幫忙,但是一大部分還是賈敏自己親手繡的。
賈敏的嫁妝早早地就送到了林家,林家雖然支庶不旺,同族間也頗有些龃龉。但是自林海中了探花,又成了榮國公的乘龍快婿,原先不親的族人們自然也就圍了上來。對于宗族方面的善意,林海雖然心有芥蒂,但是也不會拒絕。
因此此番林海成婚,同族頗是來了些人,又有林父生前的知交好友、林家的世交亦或是母親江氏的族人,倒也是熱熱鬧鬧的。
到底是國公府嫁女,這份排場,真是叫一些林家族人啧啧稱奇。什麼叫做十裡紅妝,這便是了。嫁妝箱子從榮國府擡出來,繞了大半個京城,整整108台的嫁妝,用的是特制的箱子,比尋常人家的箱子都要大上一号不止,裝得滿滿當當的。第一箱開頭的便是聖人賞下來的玉如意,這是體面,知道榮國公嫡女出嫁,皇後、後妃、皇子等都有添妝,端是氣派。後面的箱子的東西那是多種多樣:從代表房産、田産的土坯,到木器擺設、古董字畫、金銀首飾、藥材布料,樣樣都是精品。為了不占地方,一些大件的家具早就送到林府裡去了。
一衆林家族人、故交家的太太,看着自賈家源源不斷而來的嫁妝,更是羨慕不已,含酸帶羨地說道:“林夫人,府上真是好福氣,簡直是娶了個金疙瘩呀!”
林母早知道兒媳婦的嫁妝不會簡薄,但是如此之多,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心裡對兒媳婦又滿意了幾分。雖然嫁妝是掌握在兒媳婦手裡,但是,若是沒什麼意外的,将來都是要傳給林家子嗣的。
見那些婦人們羨慕的又樣子,林母心裡難免有些得意。隻是林家家底也不遜色,她也不是那等沒見過大世面的人,自然不會顯露出來。隻是笑道:“嫁妝多少倒還在其次,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還指着兒媳婦的嫁妝度日了?我真心瞧中的還是這個人。不是我往媳婦臉上貼金,真真是個好孩子。”這倒是,林母對賈敏的印象是極好的,是個心善的。當然,賈敏的家世,也給她加了分。
某些太太們聞言臉上一僵,有些尴尬,内心暗道:誰家不在意兒媳婦的嫁妝啊!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但是今日是林家大喜的日子,她們自然也不會出言掃興。隻是随聲附和着:“這倒是,這娶妻啊,還得娶賢!”
林母才不管這些太太們口不對心的表現。曬完了嫁妝,便叫人用鎖鎖住了嫁妝箱子,叫人仔細看管着,以免出了什麼意外和差錯。待到新媳婦進門,這些都是要交還給她保管的。
榮國府内。
看着穿着大紅嫁衣的賈敏端坐在那裡,一家人情緒不一。
代善夫婦看着寵愛的女兒即将出嫁,又是激動,又是不舍。
賈攸看着一同長大的姐姐出嫁,即使平日裡和林海關系較好,但此時也生出了幾分不滿,至于這麼急晃晃的催嫁嗎?他還想要姐姐在家裡多留兩年呢?
張氏的身子雖然不好,但還是來了,她和賈敏的關系素來不錯,也是真心祝願她能夠嫁個好人家的。因而恭賀地是誠意十足。
因為今日的好日子,王氏算是被放了出來。吃夠了先前的教訓和苦頭,她自然安分了不少,不敢再随意地生事了。
至于賈赦和賈政兩個,到底是男人,自然不必女人心思細膩。比之賈敏,他們的歲數大了許多,又早早的成家立業,和這個妹妹倒也不是很親。隻是到底是他們唯一的妹妹,也是祝願她能夠過上好日子的。
這時候該開臉了,男人們避了開來。
榮國府請來的全福人是繕國公府的當家太太石夫人,她公公婆婆、父母健在,夫妻美滿,又有一雙兒女。因而京中世交多請叫她來做全福人。
她看着賈敏,贊道:“真真一番好相貌!”說完,細心地給賈敏開了臉。臉上的汗毛都被刮下,更顯得肌膚光潔。
石夫人又說了一大串吉利話,這時候,林家的轎子已經停貸賈府門前了,新姑爺林海正着大紅喜袍穿過層層關卡往内院而來。
雖說賈家這一輩女兒不多,但好在族中有不少同齡姐妹們自告奮勇來刁難新姐夫。但林海也不是吃素的,過五關闖六将的,不知撒了多少紅包,費了多少腦筋終于沖到了内院。
賈敏拜别了母親,雙眼通紅,十分不舍。石夫人見狀忙用手帕止住了她即将落下的淚水,說道:“可别再哭了,哭化了妝就不好看了。”
賈敏點頭,強忍住淚水,賈赦作為嫡親的哥哥,背起賈敏将他送出門去。
林海跟在旁邊,拱手對賈家諸人示意。
賈攸滿心不舍,看着林海道:“姐夫,你定要好好待我姐姐,不然定叫你好看。”
林海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倒也感受到姐弟之間的感情,于是鄭重其事承諾道:“阿佑放心,我定會好好待你姐姐的。”
一家人默默看着自家的姑娘遠去,嫁做人婦。
三日後,林海攜賈敏回門,見到自家女兒氣色紅潤,時不時面露嬌羞之色,可見夫妻感情極好,代善夫妻可算是放心了。
林海被代善帶到書房問話,賈赦三兄弟陪同。賈敏則是由賈母帶着說些私房話,見母女間似是有些話要說,張氏倒是識趣地便走了。
王氏想要說些什麼,畢竟吃了教訓,她總算領悟到在這個府裡,小姑子是公公婆婆的心肝,等閑不能得罪。要想在這府裡過得好,需得先讨好婆婆。隻恨自己先前犯蠢,硬是得罪了,此番正想趁機描補描補,修複下兩人的關系。但是見母女兩人不待見自己的樣子,也隻能不情不願的走了。
見人都散了,屋子裡隻有賈母和賈敏兩人。賈母也不客氣,直問道:“阿緣,你在林家,過得可還好?你婆婆有沒有為難你?有沒有不懂事的丫頭?海哥兒可有冷待你?”雖然看女兒臉色還好,但是賈母還是要自己親自來問問才安心。
一連串的發問,叫賈敏有些猝不及防。但也知道母親這是關心自己,雖有些害羞,但是賈敏還是含羞帶怯地一一回了。
她柔聲道:“他對我很好,丫頭們都很懂規矩,看樣子都被敲打過了。婆婆将府上的賬本都交給了我,說她身子不好,叫我先和她學兩日,日後這府裡管家的事務都交給我,她隻等着抱孫子了。”
賈母一聽,放心了不少,松了口氣道:“你們夫妻剛成親,感情好事自然的。但你記着,萬萬不要以為自己是國公府嫡女,就在林家橫沖直撞的。萬事多為你夫君考量,自然能夠牢牢攏住他的心。”
賈敏知道母親這是在教她禦夫之術,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應了。
賈母又說道:“你剛進門,對林家不大熟悉,你婆婆說要指點指點你,這倒也是常理。隻是你記着,萬萬不可以逞強戀權,隻安分守己。我瞧着你婆婆也不是戀權的,也倒也是好事,你早早管家理事,也就能早早在林家立穩腳跟。”
賈敏點了點頭,說道:“我看婆婆最關心的,還是子嗣問題。”
賈母了然,道:“林家幾代單傳,海哥兒娶妻也遲,難怪你婆婆會操心。海哥兒怎麼說的?”
賈敏紅了臉,說道:“他說我們還年輕,不着急,順其自然便是。”
賈母點了點頭,笑道:“海哥兒是個好的,還是你父親和阿佑的眼光好。幸好當初沒有答應虞親王家的求親!”
虞親王就是先前一大批來求親的人家之一,虞王妃是來為他家的世子求娶世子妃的,虞王府雖然和當今的關系遠了些,沒多大的實權,但是到底是世襲的王府,又是宗室,端是一樁富貴又體面的婚事。此事,賈敏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和林家早有默契,賈母怕是早就心動答應了。
賈敏好奇道:“怎麼了?”
賈母後怕道:“他家世子,竟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前兒個,和人在青樓和人争風吃醋打死了人命,還是大理寺卿家的獨子。虧得當年虞王妃上門來的時候還将他誇得跟朵花似的,叫我說,這花,早爛了。什麼人,竟敢來禍害你!”
賈敏安慰道:“左右不過是人家的一廂情願罷了,母親何必生氣,和咱們家有沒什麼關系。對了,這世子後來怎麼了,那大理寺卿家失了獨子,定是不願意善罷甘休。”
“正是,昨兒還鬧到了金銮殿,叫聖人做主呢!”賈母道。
“那聖人怎麼判的?”賈敏問道。
賈母喝了口茶,說道:“虞王世子再這麼不成器,到底也是宗室,自然不能叫他抵命,還能怎麼着?廢了世子之位,成了庶人呗!”
賈敏笑道:“這怕是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賈母想了想,道:“這倒是,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世子淪落為一介草民,他怕是受不了了。”
“隻是兩家怕是得結仇!”賈敏斷言。
賈母點了點頭,說道:“這是自然,昨日你父親和我便是這麼說的。這兩家可謂是兩敗俱傷。”
母女倆又談了些别的,賈母對女兒日後的生活自然是關切有加,她在賈府也是從重孫媳婦做起,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經驗,不時提點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