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轉,又過了一年。
聖人越發老邁,膝下幾位皇子的争奪也越發激烈,太子原先是先皇後的獨子,當年先皇後為産下太子,皿崩而死,聖人和先皇後當年是同甘共苦過來的,感情十分深厚,聖人因而對太子格外看重,将其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可惜随着聖人年紀一大,正值壯年、雄姿勃勃的太子殿下便開始受到聖人的猜忌,加上有各位成年皇子上下撺掇,父子離心,太子也越發暴戾不堪。
終于在年前,受了手下謀士鼓動,感受到皇父對自己越發的不耐,看着一個個長成的兄弟們對自己的虎視眈眈,太子終于決定起兵逼宮。
可惜聖人對他早有防備,許多太子以為的心腹都是聖人安插的,不過半天工夫,太子便被擊潰。雖說兵敗,但是多年身為太子的尊嚴叫他無法忍受自己成為一名階下囚被拘禁半生,遂當衆自刎。
說來太子的舉動也不算小心,京中百官但凡是有些耳目靈通的,都發覺到了當時京中氣氛緊張,暗自有了些提防。但是任誰也不敢妄加揣測,畢竟孰勝孰負,鹿死誰手還不得知,到底太子當了幾十年的太子,誰知道有什麼暗手?
貿然上書,若是太子事成,那倒黴的還不是自己!
他們做的最多的,便是加強自己府裡的防護,畢竟不論這對天家父子不論輸赢,那起子亂兵必然導緻一場兵禍。當時候,他們這些大戶人家首當其沖要被洗劫。便是時候能夠找補也無濟于事,更别說一些府裡女眷的安危、名節。
至于到城外的莊子上避禍,倒不如在京城裡呢!誰知道太子的兵力從哪裡來,若是經過,必定是寸草不留的,荒郊野嶺的地方,除非像一些勳貴人家般養了一群家兵,孤零零的莊子在城外,便是被屠戮了幹淨,困在内城的自己想來也不知道吧?
獨獨賈攸,他似乎沒有考慮後果,密奏了聖人,提醒聖人注意安危。聖人沒有任何回複,但是賈攸心知,事情成了,聖人一定在暗地裡有了防備。
畢竟是謀逆大事,若不是心知肚明,了若指掌,聖人絕對不會壓下這個消息。
無獨有偶,一些有遠見的大臣也明裡暗裡暗示聖人京城内的調兵布防。比如說賈攸的老丈人蘇士昭,便以京中兵備松弛為由奏請聖人重新查點軍備。
不論底下的大臣是何舉措,聖人似乎都是不管不問的,似乎對一切都一無所知。但是賈攸卻有些不寒而栗,聖人就像是撒了一張漁網,看着下邊的臣子的一舉一動,随時準備一舉擒獲。
他一面向聖人密奏,一面操練着府上的家兵,好在盡管代善去後賈家兵中的勢力消散了不少,但是這些陪着賈家征戰沙場過的老兵和他們的後代,賈攸俱是好生供養着,這下子,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是夜,萬籁俱靜,舉着火把的叛軍從城門外長驅直入,誰知道聖人是早有準備,很快便将一幹人等拿下。
流竄的叛軍自知大事無望,在京中流竄,便想着劫掠幾戶人家,之後便是逃跑落草也有個本金。
京中騷亂,多虧賈攸早有準備,近百位家兵分成幾對在府牆周圍來回巡邏,府裡的女眷們被召集到一起。自然包括了此時在府裡客居的薛家人。
薛姨媽看着眼前的女兒,滿心慶幸道:“我的兒,幸好咱們回京後住在你姨媽家,不然遲早被這群下流胚子禍害了。”心裡也有些感激鳳姐兒,若非她來提醒自己說近日京中可能有些動亂,叫自己拘緊了蟠哥兒。
自己雖然不信,但是不願意掃了這個侄女兒的臉面,好說歹說扣下了要外出的兒子。此時外邊兵荒馬亂的,若是薛蟠在外,誰知道會出些什麼事情呢!誰知道這天子腳下,竟然會鬧起兵禍來呢!
她心知肚明,正是因為住在賈家,有賈家家兵保護,自己一家人才能夠安全。若是住在薛家,自家這樣的富商大戶,可是這些人眼中最好的目标肥羊。
薛寶钗也白了臉,自家住在梨香院,雖然有個小門進出方便了,但是也有人打了這個門的主意,好在賈家人家世趕到,将自己等人帶到榮禧堂,才算是放下心來。盡管她素來沉穩,但是到底隻是個小姑娘,突遇此事,難免有些慌亂。
雖然襲爵的當家人是賈赦,但在此時,明顯能夠擔當起家族重任的隻有賈攸,他講女眷們安置好,男丁們聚在一起,他高坐在大堂上,成了一家子人的主心骨。
有他運籌帷幄,便是有些許幾個流兵誤闖到榮國府附近,也很快被骁勇的家兵們擒下,餘下的幾人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也不想在這裡枉送性命,罵罵咧咧地便走了。
甯國府算是倒了大黴,因為當家的賈珍成日裡花天酒地,當年老甯國公留下來的家兵們散的散,離的離,下人們多是偷奸耍滑之輩,見外邊亂起來,别提沒有站出來護主的,反而有些趁火打劫的。
更有幾個亂兵趁亂攻了進來,吓得賈珍恨不得幹淨躲到榮國府裡去。心中滿是後悔,前幾日賈攸便提醒了自己注意安全,偏生自己忙着捧那個旦角,愣是沒聽進去。果然老爹去修道前說的沒錯,自己這腦袋是完全比不上攸叔的,日後隻管跟着攸叔走,總是沒錯的。
好在賈攸早就知道賈珍這個人不靠譜,派了一小隊人過來襄助。也多虧了甯國府的花園挺大,幾個亂兵隻來得及進來,偌大的府邸,竟叫他們有些暈頭轉向。
不過好在沒有叫他們摸到甯國府衆人所在的正院和庫房,隻是在下人房裡劫掠了一番,甯國府的下人們油水也算豐厚,倒叫他們滿意了不少。
待賈攸帶着人過來時,那幾個潰兵情知敵不過,慌慌張張地逃走了。不過就是逃走他們也沒有放過甯府,而是放了把火。
盡管甯府的下人們救火及時,但是還是燒掉了好大一片房子,好在隻是下人住的屋子,加上财務,損失大約在千兩左右。這也是多虧了賈攸救援及時。
見賈攸到了,賈珍痛哭流涕。這個晚上可是把他吓壞了,他素來沒什麼出息,每日裡隻知道玩玩女人,哪裡見過這般場面。
盡管那些人已經退去,他卻仍然膽戰心驚,一定要和西府諸人在一起才放心。尤氏和賈蓉夫婦俱是贊同,顯然這個晚上的經曆着實驚着了他們。
無奈之下,賈攸便留下了十幾個好手護住甯國府周圍,帶着東府一大家子回道了西府。
其實賈家所在的這條街還算是安全的,那些亂兵們凡是有點見識的,都知道這裡附近住着的多是些勳貴人家,富庶是一定的,但是這些人家當年都是開國元勳,家裡少說都有幾十号好手。
便是有錢,也得有命去拿不是嗎?
因此,此番最遭罪的反而是文官之家或是那些商戶,特别是那些有底蘊的書香門第,算是倒了大黴了。
安置妥當家中諸人之後,賈攸便開始擔心起自己的親友們了,特别是自己的嶽父一家,一家子隻有兩個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那些兵痞。
不過他也沒有過于擔心,概因蘇士昭早已經察覺到了風聲,府裡的防衛做的應當不錯,一時半會兒人家大約也攻不進去,自己不過是以防萬一去看看。
果然,當他提出帶着家兵出去查探之時,滿府諸人俱是不願,或是如賈母這般擔憂兒子安全的,或是擔心賈攸帶人出去後,府内防務空虛,害怕再有人攻進來的,亦或是蘇靈珊這般猶豫,既擔心父母,又擔心丈夫的。
但是賈攸一已決定,不容更改,為府裡留下了必要的防護之後,他便帶着幾十号家兵出門了。當然了,也應允了兩位嫂子和幾個侄媳婦的要求有機會順便查看下她們的娘家。
當他趕到蘇府門口時,這才慶幸自己來了,雖說蘇府有所準備,大門關得嚴實,但是還是有些亂兵圍攻在蘇府門口,好在賈攸及時趕到,幾十号家兵一擁而上,氣勢奪人,自然不是這群散兵遊勇可比。
府内見到賈攸帶人前來相助,欣喜極了,大呼:“姑爺來了,姑爺來了。”
裡邊受到鼓舞的蘇家家丁也沖出來,合力将這些亂兵剿滅,蘇士昭見到賈攸,十分高興,知道女兒和外孫他們一切安好,也算是放下心來。
賈攸為嶽父解了圍,又說了幾句話安慰,便馬不停蹄地趕向其他地方,例如說:秦府。
這倒不是賈蓉的妻子秦氏的娘家,畢竟那位工部營繕郎秦大人十分清貧,家在北城,周圍都是民居,想來還算安全。
這秦家是那位剛從工部尚書位子上退下來的秦老夫婦的秦府。他們的重孫,便是當初從賈家抱回去的那個孩子,起名喚作秦铮的,兩人年歲已高,秦铮此時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兒,府裡老的老,小的小,着實叫人擔憂。
好在秦家和蘇家離得不遠,畢竟這些清流們最是臭味相投,彼此安家都在一塊了。路上倒是遇上幾戶正在對抗的人家,舉手之勞,倒也收獲了不少人情。
待賈攸趕到秦家的時候,秦家已經岌岌可危了,畢竟秦老大人年歲已高,府裡沒什麼主心骨,好在來了賈攸這場及時雨,方才化解了危機。
無空多述,大嫂娘家張府、侄媳婦李纨李家、兒媳婦程家、外甥所在的林家等都要去看看,至于王家和陳家兩門姻親,俱是四王八公一派,想來府中必能夠抵抗一會兒。
好在幾戶人家相距不遠,有賈攸在,倒是緩過氣來。那順手被救的幾家對賈攸更是感激非常,幾門姻親也是連連感謝,還在琢磨着要不要結一門武将世家的姻親,不然碰到這種情況,自家可是無處可求了,看看張家、李家這幾家便知道,到底自家親戚在,這時候便體現出來作用來了。
但是還是有幾個人在殺敵中受了傷,賈攸便将幾個人托付在了親戚家。
他們自然是連連答應,便是受傷了的賈家家兵,那戰鬥力比起自己家的這群人,也好了不少,況這些人,說是自家的救命恩人也無妨。
賈攸帶着餘下的幾十人去了王家,雖說看不慣王子騰的為人,但是到底是自家親戚,要知道王家可是有兩個女人嫁到了賈家。王子騰此刻出任了九省統制,不在家,家中隻要王子勝和王仁兩個男丁,兩家人雖然分了家,但是卻仍住在一個府裡,概因想要扒着弟弟王子騰的名氣,但是兩人俱是不出息的。
但是好在有王子騰走前留下了不少部将,才算是撐到了賈攸的到來。
待賈攸準備帶人去齊國公陳家時,卻見陳家的的當家人,也就是侄媳婦陳氏的親哥哥,世襲三品威鎮将軍陳瑞文正帶着兵出來,雙方會師,湊到了百來号人。
雙方正在叙舊,又看到出來查看的神武将軍之子馮紫英,加起來竟然能夠有三百多名兵士。
賈攸眼珠子一轉,原本隻有他們這群人,他的膽子還沒有這麼大,隻是現在倒是有了個新想法,他拉過陳瑞文和馮唐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通。
陳瑞文的眼睛越來越亮,當即點頭贊道:“賈世叔好主意,咱們便去吧!”
馮紫英也滿是贊同道:“是極是極,賈世叔,正所謂赤膽忠心、拳拳報國,咱們既然有這個能力,那麼也該去拱衛陛下。”他其實心中早有此想法,趁現在渾水摸魚多斬殺幾個叛軍,也算混點資曆,不然此刻出來又是為甚。
他老爹馮唐自昨日起便入了宮,想來現在必定是在聖人邊上護衛,反正自家是站在聖人一頭的,此時斬殺亂兵也算是功勞一件。
而賈攸的意思是幾家人一同殺進内城,勤王護衛。
原本馮紫英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畢竟自己手下就這幾個人,但是有了賈家和陳家的這上百号人便不一樣了。
自己的兵頂多算個治安保衛的,就是進了内城也是給人家送菜,不比這兩家人的家兵,多是跟着上一輩老太爺上過戰場的,手裡見過皿,不說以一敵五,敵二敵三倒是沒有問題。
想到這裡,馮紫英提起一口氣,大聲說道:“弟兄們,如今叛賊作亂,正是我等好兒郎們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大家随我們去宮裡勤王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