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人的事在街頭巷尾不斷被人提起,?賈家的事情自然也就無人問津了。
京中最好的茶樓――回味坊的一處私密茶室裡,?賈攸陪着一中年男子品茶。隻見那男子拒了後邊下人想要上來服侍的舉動,?姿勢娴熟的烹好一壺茶,?給自己和賈攸各倒了一杯,笑道:“愛卿嘗嘗朕的手藝。”
竟是聖人同賈攸一道在此,?若是叫旁人見着聖人為賈攸倒了茶,?絕對會不敢置信,?畢竟聖人一向在外都是嚴肅正經的樣子,?不想私下裡竟是這般随意。身後跟着的公公暗自咋舌,原先就聽聞賈大人很是受聖人看重,如今看來,果然還是名不虛傳啊!
雖則聖人和賈攸一點不見外,?但是賈攸卻暗自警醒自己,?君臣有别。因此他還是拘謹地謝過聖人,接過這杯茶。
聖人雖嘴上說着:“攸同不必和朕見外。”但是内心卻和滿意賈攸的守禮。他看重賈攸,?自然是希望他能夠知禮,?不負自己的期望,?為日後留下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話。若是賈攸不知分寸,那可就難說了。
品了一口杯中的新茶,聖人歎了口氣,道:“這般好茶,宮中還未供上,?外頭卻早已上市。”
賈攸把不準聖人口中的意思,?隻是含糊道:“許是因為聖人茶藝精湛,?将這十分的好茶泡出了十二分的味道。”
聖人聞言,爽朗一笑,點了點賈攸,說道:“攸同這話說的倒是得朕的心,朕就好這茶道,既能靜心,又有提神醒腦之功用。”
“但,”聖人話鋒一轉,“這茶比起進上的,勝出一籌不止。”
見賈攸有些惶恐,聖人擺擺手,又道:“我原先也是在内務府呆過不少時候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不外乎這真正頂級的好茶随年時産量不定,唯恐朕喝刁了嘴,日後供應不上反而罪過。”
見聖人通情達理的樣子,賈攸試探道:“聖人既知曉底下人的心思,又能體諒他們,那日後吩咐一聲,自然不敢有人糊弄,下邊也能安下心來為聖人您辦事。”
“罷了”聖人歎息一聲,“朕自然能體諒他們,可是日後,若有些不曉事的子孫不通人情,反而不美。索性便一切照舊,左右送到宮裡的,也不是凡品,日後若是朕嘴饞了,同愛卿出來品茶賞景,也是一樁美事啊!”
賈攸心悅誠服道:“聖人仁心,微臣領會了。”這也是為何聖人盡管有些小氣、較真的性子,名聲也不大好,賈攸卻仍舊對其忠心不二的原因。概因聖人是真正為下面的人着想的,心中裝着天下。先時太上皇雖有仁君之美稱,但也正是在其縱容下,吏治腐敗,看似仁慈,卻不知被其優容的官吏又是如何地在下邊魚肉百姓,緻使民不聊生。
君臣兩人相對而坐,時而飲茶,時而論事,對聖人來說,也算是個難得的消遣了。
正當兩人議及水患過後的災後處理事宜之時,忽然聽得樓下喧嘩起來。
兩人遂停下話頭,聖人使了個眼色,邊上的公公便心領神會地下去查看了。不多時,那公公回來,低着頭道:“回禀聖人,下邊是一群士子在議論國政。”
正是春闱之年,不少士子已經早早到了京城準備科舉,士人之間互相聚會也不是罕見之事,聖人點了點頭,不以為意。
忽的,樓下的聲音又大了起來,隻聽到一個清朗的男聲大聲說道:“那陳家人當真是無法無天,諸位兄台有所不知,這水患一發生,封丘當地良田被淹不計其數。小弟我家就在封丘縣裡,若非當日我一家外出訪友,隻怕也沒有福分活到今日。隻可惜我族裡的數位長輩……”聽話音,此人家中必是有不少人是在這場水患中。
“黃河決堤卻也不是罕見的事,這陳大人當真如你所說那般?”有一個粗豪些的聲音傳來,似乎是有些不信。概因陳三被扣,聖人抓了一大批牽連此中的官吏,案子還未審下判決,而有關陳三牽涉其中的事知道的多是高門大戶,這些士子自然還無從得知。
清朗男生似乎有些氣急,道:“怎麼不是?當初了陳大人作為欽差奉旨巡查,那是好大的威風,每到一處都要當地官員接風洗塵,看着就不是什麼好做派。且往年欽差下來之後,附近總要調遣民夫修築堤壩,每年的徭役名額都不夠用。可偏偏陳大人來了,那封丘縣竟然徭役竟然沒用完,竟然被征派修了縣衙。”
另外有一個聲音加入進來,此人似乎有些來曆,神神秘秘道:“可不是嘛?我聽說,前些日子因為這事,太後都給氣病了。”
“怎麼說?”頓時有人來了好奇心。
“哎,反正就是看到娘家人不争氣,太後娘娘自然難過。本就不是嫡親的舅家,若非當年何家敗落,哪至于這陳家來充大頭?”何家便是聖人的嫡親母族,隻是早早敗落。
“噓,噤聲!想死嗎,說這些事?”說話的人似乎有些惶恐,但是邊上衆人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說了出格的話,頓時沉默下來。
又過了片刻,最早開口的那男子恨恨道:“那陳三做下這般惡事,必然會有報應的,不然怎麼對得起我族裡數條冤魂。”
坐在樓上的聖人和賈攸将幾人間的對話聽得分明,但是賈攸是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聽到,這算什麼?都拐到聖人家事上去了,幸好底下的人還不算太蠢,及時止住了話頭。
聖人卻似乎一點也沒有生氣,他喝了一口茶,悠悠道:“賈愛卿,你說這陳三,朕該如何處置?”
賈攸低着頭,道:“此事當聖心□□,臣不敢妄議。”
聖人笑道:“還是這麼謹慎。”
賈攸不語,這也算是他的為官哲學之一:慎獨。做事謹慎,不結黨,抓住這兩點,縱然不能說平步青雲,但是至少不會出錯失了差池。
“罷了,”聖人放下茶杯,站了起來,道,“若朕真的顧及名聲,徇了私情,日後天下人又該怎麼看朕。”
不過一句話,賈攸心頭卻是一跳,跟着也站了起來,知道此番陳三是難逃一劫了。他也沒有多言,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