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日,聖人雖說不聲響,但是暗地裡卻把許多事情下放給了九皇子。
朝中百官,有那等汲汲鑽營的,自然,也有慧眼發現這件事的,心裡一驚,但是卻有不敢言語,隻是在之後,對九王愈發恭敬了。
這之中,自然有包括賈攸。
下朝歸家,他換下朝服,沐浴一番,換上家常衣服出來,正覺得渾身舒坦。
見到妻子正在收拾些玩器,笑道:“珊兒,你這是在收拾些什麼?”
蘇靈珊回過頭來,說道:“這不是瑾哥兒媳婦快生了,我先給我的乖孫兒備下些東西。”
賈攸一聽這話,好奇道:“有些什麼。”
蘇靈珊說:“好些都是當年瑾哥兒和瑄姐兒當年出生的時候,親戚家送來的,一些金銀器具,看着都不大鮮亮了,正好這個時候拿出來炸一炸,不好的給融了。倒是幾個玩器,頗為精巧,你看這個撥浪鼓,是用上好的烏木做的,這麼些年了都沒壞,當年兩個孩子常常争着玩呢!拿出來洗幹淨了放在日頭下曬曬,也不錯。”
賈攸一聽,笑道:“小師妹,為夫真該好好慶幸自己娶了你這樣一個勤儉持家的賢内助!”這倒是實情,他們這樣的人家,還真沒有把兒子輩的玩器留到給孫子用的。多是當時現買的,左右不差這幾個錢。
蘇靈珊白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師兄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是這等看重錢财,小氣吝啬地連給孫輩買玩器的錢都不舍得出的祖母嗎?”
賈攸一聽,知道她有些惱了,忙上前安撫。成婚這麼些年,他對自己的妻子也有所了解,知道她處事向來大方,主要是她有錢,手頭松,不愛計較這些三瓜兩棗的,這次不過是打趣一下罷了。
好在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他對哄好媳婦很有心得,連連作饒,不一會兒,便将蘇靈珊哄得笑出聲來。
蘇靈珊方才解釋道:“咱們家雖然不缺錢,但是也不能亂扔啊!越是這些東西,方才顯出底蘊來。況且,就拿這個撥浪鼓來說,這可是當年九皇子送來的,料子講究,便是再傳個三五百年都不在話下,據說還是他小時候用過的,咱們要是貿貿然地把它丢了,被發現了,不是不給人家面子嗎!再說,你想,這父子兩個同玩過的撥浪鼓,多有趣。看着這個撥浪鼓,我就想起來當年瑾哥兒和瑄姐兒。便是我孫子不用,我拿來做個念想也可以啊!”
賈攸見妻子說了一大通,無奈道:“行行行,就你有理,是為夫錯了。”就這件小事,她就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道理,果然跟妻子沒法講理,他心裡有些哭笑不得。
轉頭又回想到了什麼,凝神道:“你說這撥浪鼓是九皇子送來的。”
蘇靈珊見他有些嚴肅的表情,不解道:“是啊,我還記得當年因為兩個孩子特别喜歡,我還專門回送了一部上好的佛經在回禮裡。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當年蘇靈珊誕下賈家第二對龍鳳胎,那時候賈代善還在世,賈家也是風頭正勁,送禮的人可不在少數。還有人私下扼腕,京城這二十年裡有名有姓的人家誕下的龍鳳胎不過四五對,賈家也不知道是什麼風水,竟然占了兩對。
因此,不管是想來讨好賈家的,或是想要蹭點福氣的,都往賈家三房這裡送了不少禮。宮中也有賞賜,幾位皇子不知道是看在聖人的面子上,還是自己想要交好賈家,也都備下了重禮。
若非這個撥浪鼓孩子們喜歡,又是九皇子幼時的玩器,蘇靈珊專門回過禮,她還不一定記得住呢!
賈攸見妻子神情,安撫道:“無礙,隻是想到了些事情。”
蘇靈珊見狀,知道他心裡必定是有些想法,也不言語,良久,見他長歎一口氣,方才問道:“師兄,到底怎麼了?你和我說說!”
賈攸見左右無人,方才低聲對妻子說道:“儲君之位,必是九皇子無疑了。”
蘇靈珊一驚,說道:“師兄,這話可不能亂說,再說,聖人都未言語,你怎麼知道的。”
賈攸長歎一口氣,說道:“我本以為,憑着我們幾家先前的救駕之功,可以保咱們幾家幾年内無恙。隻是這段時間,我發覺聖人上朝的時候越來越短了,常常不過半個多時辰便下朝了。”
蘇靈珊不解道:“這我倒是聽說過,不是說聖人是因為太子之事,氣傷了神,這才有些精力不濟嗎?”
賈攸說道:“朝堂上諸人都是這般想的,以為等到聖人恢複了便好,隻是我注意到,這半個月來,九皇子留在宮裡的時間越來越長,一些奏折上的朱批,卻不是聖人的筆迹。”
蘇靈珊訝異道:“你是說!”
賈攸點點頭說道:“有些人以為是新換了一個司禮監太監,但是我記得,那分明是雍王殿下的筆迹。由此可見,聖人必定有所屬意!”
蘇靈珊一想,也覺得有理,要知道披閱奏折,那可是聖人才有的權利,頂多有太子從旁邊協助。聖人便是精力不濟,即便是放權給幾個司禮監的太監,也不大可能讓有即位可能的皇子沾手。由此可見,聖人的确心有所屬。
蘇靈珊問道:“我對雍王殿下了解不多,隻是他在朝堂上風評不錯,左右咱們家不站隊,隻要别上去一個人神共憤的昏君就好。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對咱們家會有什麼影響!”别像是向皇十二子那般的飛揚跋扈,瞧不起人的傲慢樣子便好。
說什麼甄家和賈家是老親,要守望相助。别說兩家人好幾代沒聯姻了,老親也隻是當年兩家人在金陵時的老黃曆。賈家是一門兩國公,甄家算什麼?出了個奉聖夫人罷了。不過仗着自己奶大了聖人,有那麼一份子情誼在,便在江南作威作福當個土皇帝。
就這樣,皇十二子上門來拉攏自家時候的那個臉色,真心不好看。蘇靈珊因為是個女眷,不好見外男,但是隻在裡間聽到寥寥幾句對話,便知道這是個小聰明不少,卻無大智慧的人,的确不堪大任。
沒有注意到蘇靈珊的想法,賈攸說道:“雍王殿下素來低調,在朝堂中也不算顯眼,但是卻沒有敢輕視他。當初他在六部輪轉了個遍,竟然沒出岔子,可見是個實幹的,下面的人糊弄不了他,十分精明。至于影響嗎?咱們府上的元春還在雍王殿下的府裡呢!”
蘇靈珊一回神,說道:“是啊,我都差點忘了,元大姑娘還在雍王的府上呢!聽說過得還不錯。”實在不是她這個做嬸娘的冷心,實在是一來,自己有自己的子女要關照,對幾個侄兒侄女,不過略略關注,盡了本分便可,也不好做的太過,叫人家親生爹娘不好做;
二來雍王府雖說不像大内皇宮那般森嚴,但是出入也十分嚴格,等閑進不去,自己隻知道大侄女在裡邊沒吃苦便也就罷了;
三來她自己也有些怨言,二哥二嫂自個兒沒本事,竟然想着指望賣閨女,京中但凡是有見識、疼女兒的人家誰舍得把自己的閨女往宮裡送,多是些沒落勳貴,隻指望着攀附些裙帶關系。結果賈家二房這麼一做,知道的是二房豬油蒙了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榮國府男人沒出息。偏生當時賈攸夫妻遠在西南,消息不便利。當夫妻兩個回京之後,當時蘇靈珊出門做客,可是聽了一耳朵的風涼話。
四來,元春當時的處境不可謂不尴尬,國公府出來的嫡孫女,竟然在宮裡沒個着落,險些累得底下的妹妹們婚事艱難。最好還是自己的丈夫出力,使了不少勁這才把她弄出宮來,嫁了雍王這才算玩。
雖說自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己對元春這個侄女的觀感還不錯,但是想到她的爹娘,自己真是無話可說了,就這樣還埋怨自己夫妻兩個不出力,簡直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隻是,這樣一來,二房的二哥二嫂,怕是就要抖起來了。
賈攸不理會妻子的想頭,說道:“無礙,左右雍王已經有了嫡子且已經站住了,便是咱們家元春再生下皇孫,憑借咱們家的能力,也能夠保住他們母子。”
蘇靈珊聽了這話,點點頭,似乎是贊同他的話。但是内心深處卻撇撇嘴,師兄真是天真,你還以為是自己給人家庇護,指不定過幾日,人家還不領情,以為是自己的面子大,你是被人家照拂呢!
隻是她心裡雖然這樣想,卻沒有說出來,畢竟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雖說有本事,可到底隻是男人,對女人們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哪裡知道内宅女人們的真正的内心想法,說了想來他也不會相信。
算了,自己注意些便好了。蘇靈珊心裡默默想到。反正二嫂那些手段,自己也都見識過,翻不出花去。
良久,賈攸方才說道:“無事,你安心吧!雍王殿下把自己用過的玩器送來,想來對咱們家觀感不差。且我上次為元春一事見過他了,的确是個好的。不必擔憂!”
正當賈攸夫婦在房裡談着私房話的時候,他們卻不知道,在宮裡,也有一對父子的談話,涉及到了賈家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