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李姨娘是不明所以的,隻是以為賈政心中還有些堵心,卻不以為然,索性是三房的事,和她素來沒有瓜葛,她也就沒有在意。
金珠消息靈通,見李姨娘面色有異,索性便快言快語地将自己打聽到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說出來:“姨娘,底下的婆子們都說呢!那秦少爺真是好命,原先聽說不過是秦家族裡一個秀才的遺腹子,産日母親還皿崩而去,又無别的旁支庶族,偏生叫秦尚書秦大人看重,收作了嗣曾孫,白白得了一份偌大的家業。”
李姨娘聞言倒是有幾分納罕,問道:“我記得秦尚書今年到了古稀之年了吧!怎麼想着尋這麼個小兒傳接皿脈?”
金珠也道:“是啊!聽說當初秦尚書定下秦公子的時候秦家族人都反對呢!”
李姨娘細細一思索,笑了,說道:“這是自然。一來,秦尚書擇了個父母雙亡、親眷不靠的孤兒,自然叫那些打着歪主意卻沾不到好處的族人失望;
二來,此事也有些奇怪,旁人立的多是嗣子、嗣孫,偏生秦尚書卻是别出心裁,立了個嗣曾孫,若是他有個孫子長成便也好說,可我記得他膝下隻一個早逝的獨子,便是為了兒子的香火,立個嗣孫便夠了,嗣曾孫,這算是個怎麼回事?難道還要把那秀才也過繼過來?”
金珠聞言,道:“聽說是因為秦少爺在族内輩分本就比較小,偏生秦尚書又看重他,這才不顧常理立了嗣曾孫的,且隻過繼了秦少爺一人,充作獨子的嗣孫。”
李姨娘面上似乎是恍然大悟,但是内心卻不信這隻是輩分的緣故。在她看來,第一點原因,避免族人的桎梏,防止偌大的家業移到别人手中,才是秦尚書選了這個無甚親眷的孩子的主要原因。
但是她也懶得說明。金珠這丫鬟雖說做事還算可靠,但是到底年紀還小。
又聽到金珠說道:“不過秦少爺一個小小的人兒便要繼承這麼大一份家業,聽聞秦少爺今年才八歲呢!也難怪秦尚書費心想要他拜在咱們府裡三老爺門下以求個庇護。”
八歲。李氏一聽到這個詞,卻是有些癡了。八歲,就和她那個沒福的孩兒一樣大,自打孩子夭折之後,她又沒有了生育的指望,越發把心思寄托到了當初的那個孩子身上。
時至今日,她還記得那孩子身上濡濡的、軟軟的味道,那驚鴻一瞥的孩子胳膊上的胎記。即便無數人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強調和重複那孩子已經夭折了,甚至她都去見過了那孩子的埋骨之地。
因為剛出生便夭折的緣故,那孩子連個墓碑都沒有,隻能用一個小小的棺材埋下,她偷偷叫人在那地方種了一株松柏,隻希望能夠護佑孩子,也給自己留個念想,免得忘掉。
但是不知為何,冥冥之中,她卻覺得那孩子沒有離她而去。盡管她在幾個婆子的陪同下去了兒子的“墳墓”,悲從心來,哭得肝腸寸斷,但是内心裡卻隐隐覺得那下邊沒有埋着兒子的軀體。
這種直覺一直存在,盡管周圍服侍她的人,包括忠心耿耿的金鳳他們,都覺得自己是魔障了,但是李氏卻心中抱有幻想,或許,或許,那孩子沒有夭折呢?
但是她也知道這幾率太小了,賈家在京中,也是一二等人家,賈家的孩子,斷沒有流落在外的!若是賈家當年不想要這個孩子,一碗藥下去,自己也不可能懷着孩子直到他出生。她也曾經想過會不會有正房王氏從中作梗。
但是這麼些年觀察下來,她自然也能夠意識到,王氏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來個狸貓換太子,二房算是她的地盤不好說,但是想要把一個賈家的皿脈抱出府外去換個死嬰進來,别的不說,精明的老太太和掌家的大太太絕不可能放任。
除非,除非有老太太插手或是大太太襄助,不然,以王氏的本事,絕對做不到這一點。可是,沒有緣由的,老太太怎麼可能放任乃至于出手将賈家皿脈送出去呢?
想到此處,饒是心思堅定,李氏也難免有些絕望。難不成真是自己思念成疾,出現了幻覺?
心中不确定之下,每年她都要往京中的慈恩寺在孩子的誕辰以及“忌日”給孩子點上一盞長明燈,不僅如此,每年都要在院子的樹根下燒一套親手制的孩子的衣服。
直到今年,已經做了八套了。
聽聞那孩子的歲數,李氏也有些癡了,一眨眼,也已經八年了啊!
金珠沒有覺察到主子的神色有些不對,而是接着說道:“不過說也奇怪,咱們家和秦家素來沒什麼來往的,這秦少爺猛地認在三老爺膝下作義子,倒是叫不少人吓了一跳呢!”
李姨娘回過神來,她不願意将自己的脆弱之處顯現出來,于是若無其事道:“怎麼說?”
金珠笑道:“姨娘,您也知道,我家是府裡的家生子,算下來,自打當年第一代榮國公的時候便在府裡服侍了。咱們府裡和秦家可向來沒有什麼來往的奴婢的祖父母聽說了這件事,可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呢!”
李姨娘說道:“必是有些來往的,隻是你不知道罷了。且兩家的交情絕對不一般,不然秦家這樣偌大的家業連帶未來的繼承人,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拜托給賈家嗎?”
金珠疑惑道:“姨娘你說的也是,隻是到底文武殊途,咱們兩家似乎真得沒什麼來往啊!要說有什麼交際,對了,我倒是八年前,兩家人之間女眷多了些來往,聽說是秦夫人愛咱們府上三太太為人,多有私下來往,官面上倒也沒什麼交際。因為是三房自己的交際圈,走的私賬,沒走公賬,知道的人也不多。要不是我舅舅家表妹在三房裡當差,我怕也不知道呢!”
“不過這也正常,三太太為人寬和又公正,外邊的太太們多贊她,秦夫人喜歡她也是正常的吧!”金珠沒注意到李姨娘的神色有些變化,自顧自地說道。
正當她打算接着往下說的時候,李姨娘卻猛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有些震顫道:“你說八年前兩家人才有的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