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明看見曹友的樣子，知道他是有些下不來台了，就說：“老曹，你看看，大海後浪推前浪，前浪不好幹啊。”

　　曹友聽了齊大明調侃的話，這才尴尬笑了一下，說：“人都不一樣，有的人面兒上啥也不說，可背地裡啥都做了。”

　　這話明顯是說李葉白心機重。

　　李葉白此時着急幹活，也不想和曹友一樣，就沒理他。

　　等弄完了網，李葉白進屋喝了口水，就急忙向前面而去。

　　此時，又下起了大霧，能見度極低，百米之外的二船，盡管燈火通明，但也看不清。

　　今天晚上，由于白天出了這麼些魚，都不站錨休息了，全部在這拖網。

　　李葉白就聽見轟隆隆聲一片，但卻什麼也看不清。

　　蕭子豪領着夥計，将前頭的魚已經裝了百十箱，總算倒開了點地方，能揭開魚艙了。他看見李葉白等三人過來了，就大聲說：“咱們開始邊裝箱，邊下貨吧，要不然，倒騰不開地方。”

　　大家聽見了，都說好。齊小明和葉東就急忙過來，在魚堆上墊了兩個箱子，堪堪能站住腳，然後，用力将艙蓋揭開。

　　艙蓋一揭開，齊小明和葉東就跳下去了，李葉白也要跳下去，卻讓蕭子豪攔着了：“葉白，你在上面裝箱遞魚吧，讓大明下去幫我。”

　　李葉白知道蕭子豪怕自己幹慢了，影響進度，就說了一聲好。

　　老胡站在保溫蓋上，曹友站在魚艙半空支起的木闆上，排好了，李葉白就和呂二裝箱。

　　李葉白彎下腰，學着呂二，将魚箱斜放，用腳一蹬下面，然後一正，一箱魚就裝好了。再直起腰，往艙蓋上一扔，老胡用手接住，端起傳給了曹友。

　　船上的這兩大堆魚，足足有近千箱，李葉白奮力地趕着，汗水，霧水，加上魚汁，将李葉白的上身都浸透了。

　　下身雖然穿着油衣，但也強不到那裡去，也已經洇透了，水靴也灌進了水，尤其是這油衣和水靴還不透氣，而手上戴着的，聚乙烯樹脂做的手套也已經灌進了水，别提多難受了。

　　李葉白可顧不上這些，看着小山似的魚堆慢慢縮小，進度不斷地向前推進，心裡很有些成就幹呢。

　　别看呂二歲數大，速度卻不弱于李葉白，他本是那種除了筋就是肌肉的人，别看幹巴瘦，但是非常有勁有耐力。

　　幹了得有兩個多小時，魚堆就已經幹掉了一半，此時，已經是半夜了，二船又要上網了。

　　李葉白随着衆人将鋼絲繩打給了二船，然後就回去繼續把魚下艙。

　　孟鐵然睡了一覺起來，看見魚已經下了一大半入艙，覺得很滿意，就趴在窗戶上說：“幹的不慢嘛。”然後又對李葉白說：“小夥子，好好幹，年底有獎金哦。”

　　看樣，拉了這麼多魚，孟鐵然這個船長心情大好。

　　李葉白此時正在奮力裝魚，聽見孟鐵然的話，隻是直了一下身子，并沒有說話。

　　二船上來網，晚上并沒有拖多少，孟鐵然和其他的船長商量了一下，然後決定站錨休息。

　　到了淩晨兩點多，這五六萬斤魚終于快下完艙了。

　　由于時間太長，魚又太多，都擠得破肚了。

　　五六萬斤魚基本全是沙裡鑽，偶爾也摻雜着一兩條黃花魚和鲅魚什麼的，歸攏歸攏也不到兩箱。

　　李葉白眼見前面就剩了不到十箱魚的一小堆，心裡舒暢，速度就慢了下來。他彎腰，用手往箱裡挖魚，就在這時，忽然看見一條紅色的，大約有二三十厘米長的小魚。

　　雖然在爛魚堆裡，但是這紅色的魚并未弄髒了身體，還是光彩奪目。

　　李葉白心裡有點納悶，這條魚仿佛自帶光環一般，在這種爛魚堆裡出淤泥而不染。

　　他拿起來看了看，隻見這條紅玉身材修長，背上沒有鳍，卻長着一對透明的翅膀。

　　這對翅膀，就類似于蜻蜓的翅膀。

　　李葉白手捧這條紅魚，正在觀看，卻忽然看見這條小紅魚尾巴動了一下。

　　此時，魚被打上來，已經過去了六七個小時。魚一離開水，幾分鐘就會死去，更别說這麼長時間了。

　　尤其是，在這麼一大堆魚的重壓下，就算用肺呼吸的魚，也得窒息而死。

　　但是，這麼一條小魚竟然還活着。

　　李葉白心裡一驚，魚長翅膀，他并不驚訝，畢竟電視上經常看到，有種魚叫飛魚。

　　但是，離水這麼長時間不死，那就讓人驚訝了。

　　李葉白站起身來，此時，黑夜混着霧色，海面上什麼也看不見，隻有這艘船上的燈光明亮。

　　燈光下，這條紅色的小魚，忽然又眨了一下眼睛。

　　李葉白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生物課上，老師說過，魚類是沒有眼睑的，所以，它們終其一生，都是睜大着眼睛，無論休息，還是遊動。沒有眼睑，那就不可能眨眼睛，隻能時時刻刻鼓着眼睛。

　　這條魚竟然這麼特别，隻見它眨了一下眼睛之後，一直看向李葉白。

　　呂二此時在李葉白的後面，也看見了這條魚，心裡不禁微微一動，但是沒有說話。

　　李葉白看着紅魚的眼睛，隻見眼神裡仿佛有哀求之色。一般來說，魚的眼睛沒有什麼神采，要不人們經常用魚眼睛來形容人的眼神空洞。

　　但是這隻魚的眼睛不但有眼睑，而且還有感情一般。

　　看到這裡，李葉白知道這條魚不是尋常的魚，思索片刻，就将紅魚捧到了船邊，一撒手，扔進了水裡。

　　這條紅魚一到水裡，立馬撲騰了兩下，精神抖擻，畫了一個圈。

　　李葉白看見紅魚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笑容，親手放生的感覺，讓人心裡很愉悅，很溫柔。

　　紅魚畫了一個圈，就将頭探出了水面，向李葉白看來，眼睛又眨了一下。

　　李葉白忽然覺得這條魚的眼神中仿佛有着感激之色。

　　紅魚向李葉白看來一眼，然後轉身撲棱着翅膀飛出一個抛物線，落在水面輕點一下，又飛起，轉眼就消失在黑夜與霧色之中。

　　呂二看見李葉白将這條紅魚放生了，點了一下頭，然後沉思了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舵樓上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說：“你們不幹活，在那裡扔魚玩，是不是不想要工資了？”

　　李葉白和呂二擡頭一看，隻見黃少良不知什麼時候将頭伸出了窗口，看樣看見了李葉白将紅魚放生的過程，就在那裡裝模作樣的呵斥道。

　　黃少良這個大副，是孟鐵然親手帶出來的，對夥計就不怎麼親近，所以，船上的夥計對他，也都印象不佳。

　　呂二聽了黃少良的話，就毫不為意地說：“那麼一條小魚，還活着，放生了，也算一件善事。”

　　黃少良對這個不經常說話，對什麼都不太為意的呂二一直有氣，自己說話，在他面前一直不太好使，今天，在新夥計面前，看見呂二這态度，黃少良更生氣了。

　　“呂二，你别哪裡都有你，我和你說話了嗎？整天瞎插話，你不怕惹出事來？”黃少量嘴裡帶着威脅的口吻。

　　事情是因為李葉白而起，他怎麼能置身事外，就接了黃少良的話，說：“黃大副，你被沖呂師傅來，魚是我放的，你看怎麼辦吧。”

　　本來這麼一條小魚，不足挂齒，黃少良也就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竟然被兩個手下的夥計戗上了，騎虎難下，就大聲喊道：“麻痹的，你們還反了天了，一句話也不讓說，都誰慣的你們這毛病？”

　　李葉白一聽黃少良口吐髒話，登時也火了，手一指黃少良，大聲問道：“你罵誰？我覺得，你才是被慣出了毛病，随随便便就罵人。”

　　這一下，黃少良可就按捺不住了，将頭撤回來，轉身就要沖出舵樓，要下去打李葉白。

　　但是，他一轉身，就看見孟鐵然從裡屋出來了，臉色陰沉，說：“良子，你别動。”

　　黃少良聽到孟鐵然的話，就站住了。

　　此時，蕭子豪在魚艙裡聽見上面有吵嚷的聲音，就急忙爬了上來，兩步跑到李葉白身邊，問道：“葉白，怎麼了？”

　　沒等李葉白說話，孟鐵然已經從窗口探出了頭。

　　他并沒有說話，隻是看了李葉白一會，臉色陰沉。

　　黃少良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将，如今被手下的夥計頂撞，從哪一方面來說，他都要訓斥夥計一頓。

　　但是，他看見李葉白的臉色通紅，旁邊還站着一個蕭子豪，心裡想，半大小夥子做事最為沖動，如果真要弄僵了，自己也恐怕下不來台。

　　想到這裡，他用低沉的聲音對蕭子豪說：“小蕭，領着夥計快幹。”說完，把頭縮回，将窗戶“啪”的一聲就推上了。

　　黃少良看見孟鐵然轉身了，他雖然心裡有氣，但是也不能明着要求孟鐵然為自己出頭，隻是說：“這幫夥計太操蛋了，說一句都不讓。”

　　孟鐵然知道黃少良心裡委屈，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良子，你為什麼老沉不住氣呢？他們都在你的手下，以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誰能跑得了？”說到這裡，孟鐵然頓了一頓，然後又意味深長地說：“良子，你還需要好好鍛煉鍛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