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皇子拜訪杜府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杜懷胤尚無功名,已讓多位皇子視為賢才,成為炙手可熱的少年才俊。但是同樣欣賞杜懷胤的,亦有東宮的那位,不知這杜府嫡長子該如何抉擇,不少人都在觀望這場博弈。
杜懷胤深知抉擇的重要,因而更加慎重,輕易不肯透露半個字。
且杜月芷生了病,他無心理會流言蜚語,每日隻想幫妹妹養身體。但是他顧着上上下下的目光,不便去,便請了二妹妹杜月鏡代他去。
杜月鏡天天去看望杜月芷,朱氏知道後,先是煲了湯讓杜月鏡帶來,後來見這孩子實在可疼,給她送了東西去,她必有回禮,因而心中也疼她幾分,隔了幾日就來看她。
朱氏溫柔可親,内裡又穩重堅定,杜月芷也不知為什麼,覺得她很親切,大概病中柔弱,不免把朱氏當作了依靠。朱氏向來有手腳冰涼的舊症,杜月芷無意間發現,為她寫了一個方子,調理了半個月,果然就好了。
杜月芷與二房親近,因為親近,說的話也多了些,朱氏這才知道大房對杜月芷做了什麼,不由得氣結。她住在側府,不怎麼過問正府的事情,把杜月芷當作了半個女兒,私底下還是很偏向她。
朱氏自從嫁給杜羲,被杜羲寵着,連個側室姨娘都沒有,底下人經她調理,随便挑出一個便是英才。她想做什麼,杜羲從來不制止。現在杜羲封了欽差大臣去江南查案,朱氏寫信給他,提及杜月芷,杜羲閱完,回了加急信:長嫂幼女應多加照拂。
近來朱氏頻頻插手正府的事,讓常氏察覺到威脅,兩房暗自壓制對方,朱氏不示弱,常氏雖高她一頭,一時也無法完全把她打壓下去。
另一邊,杜月薇自以為花容月貌,在水閣颠倒衆生,心裡竊喜。
杜月茹看嫡姐還蒙在鼓裡,一不做二不休,把這渾水攪得更渾,告訴她,杜月芷吸引了所有皇子的注意,且手段比她更加高明,更加有用,說不定這麼多杜府女兒中,隻有一面未露的杜月芷才是最受歡迎的那個。
杜月薇自尊心受挫,萬分刺激,又在杜月芷院子裡大鬧一場。
杜懷胤當晚就去見了老太君。
“老太君,我曾向您起誓,會把月薇當作親妹妹,把月芷當作三庶妹,決不讓月芷越過月薇去。這麼久以來我一直秉承諾言,隻要月芷過得好,我可以不見她。但您又是怎麼做的?月芷發高燒,病的死去活來,卻連大夫也不讓請!”
夏媽媽看了看閉目養神的老太君,又看了看義憤填膺的杜懷胤,歎了口氣,道:“胤少爺,您錯怪老太君了,老太君對此事一無所知,其實夫人……”
她還想解釋,老太君制止了她,轉頭對杜懷胤道:“胤哥兒,你不用急,我不偏不倚,當初能給薇丫頭一個交代,現在也能給芷丫頭一個交代。你現在不要分心,專心準備秋闱考試,内宅的事我來處理。”
“謝老太君,我等着。”
杜懷胤俊眉舒展,斂身告退,夏媽媽沉默片刻,問道:“老太君,這件事是夫人瞞着您的,您怎麼攬到自己身上了,叫胤少爺誤會您呢?”
老太君緩緩閉上眼睛:“胤哥兒的命門是芷丫頭,大夫人要除去他的命門,胤哥兒定然不會放過大夫人。與其鬧到阖府不甯,不如我來擔着,胤哥兒顧及我是祖母,不敢說什麼,大夫人那邊,再敲打敲打也就罷了。”
“大夫人與胤少爺面和心不和,都是為了那件事。老太君,我們當初送走三姑娘,是不是送錯了?我是親眼看過姑娘吃苦的,她沒有過過好日子,現在回了杜府,又被大夫人壓制,差點送了小命,早知如此,還不如當時很狠心,不讓她回來……”
“一步錯,步步錯。”老太君握着手裡的佛珠,光滑的一顆一顆轉動,手上皺紋深深:“她永世不會原諒我了。”
夏媽媽勸道:“公主心性善良,會理解您的,當初是她求的您,您送走三姑娘,是在幫公主,也是在救三姑娘……”
當初當初,若沒有當初,也就沒有現在的煩愁。老太君何嘗不知道一碗水端平才是正道,隻是人都有私心,月薇是從小養在身邊的,又有富甲一方的常家在背後做支持,聰明嘴甜,小時還跟着她睡了好幾年,夜晚每每被往事折磨時,都是月薇在身邊用小手擦去她的眼淚,嬌嬌軟軟,撫慰哀心。
隻是寵壞了她,越發恣意妄為了,人命豈能輕賤?
沉香屑,檀木佛,外面月朗星稀,黑暗中傳來蟲鳴,悠悠入夜。
翌日天光大亮,衆人請安,老太君當着衆人的面斥責了常氏,常氏臉紅,辯解道:“已經派人去看望過三姑娘,若說不理不問,是絕對沒有的。”
老太君直視:“派的誰?”
杜月薇身邊的成英臉色蒼白,跪倒在地:“老太君,是奴婢。奴婢去的時候,三姑娘明明已經好了許多,并沒有性命之憂!”
杜月芷身邊的抱琴駁斥:“成英,你撒謊!你進了房看過三姑娘,知道她病的重,我們求你請大夫,你居然視而不理,還肆意折辱我們,揚長而去。”
成英看了杜月薇一眼,杜月薇對她搖了搖頭,成英便對着老太君連磕了幾個頭,哭得梨花帶雨:“三姑娘若是看奴婢不順眼,大可告訴薇姑娘,要打要罰,奴婢任憑處置。又何必鬧到老太君面前,還讓抱琴造謠……”
話還沒說完,一串佛珠從天而降,重重打在成英臉上,成英的臉頓時破了相,皿腫一片。繼而隻聽一聲厲喝:“混賬!當着我的面,你還敢撒謊!”
老太君生了氣,又咳了起來,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常氏心中疑惑,上前要幫老太君撫平氣息,被她一把推開:“大夫人,你派的妥當人!就連九殿下也知道我們有個病重的庶女請不到大夫,還特特問了我,叫我老臉往何處放!這樣欺上瞞下,謀害主子性命的丫鬟,還留着幹什麼?沒得教壞了月薇!”
意即要把成英打發出去。成英是常氏教出來,放到杜月薇身邊做貼身丫鬟的,這麼多年悉心教導,好不容易成了左膀右臂的存在,現在打發出去,豈不是多年心皿付之一炬?但是老太君這股氣實在來得蹊跷,莫非是有人暗地告狀?常氏隻得拿溫言軟語勸着。
隻是老太君意已決,杜月薇幫成英說了幾句話,反而遭到斥責。
成英捂着臉不敢哭,隻一味磕頭求饒:“奴婢錯了,求老太君饒過奴婢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夫人,你還在等什麼?!”老太君瞪着常氏。
常氏實在無法,叫人把成英拖了下去:“把成英帶下去,聽候發落。”
二夫人朱氏擡眼看了看常氏:“大夫人好脾氣,當家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學會了包庇犯錯的丫鬟了?我可記得前幾日将茶水潑在薇姑娘裙子上的丫鬟,還打了三十闆子了呢。這丫鬟雖是一等丫鬟,但老太君為她生了這麼大氣,若是叫我,先打三十大闆,關到柴房吊起來,不準給吃的喝的,再慢慢發落她。”
這番話說出來,常氏無法裝傻,冷冷看了一眼朱氏,又沖那些婆子道:“你們聽見二夫人的話了?還不照做?”
可憐成英沒來得及再跟主子說什麼,就被拖下去了,杜月薇氣得臉色都變了,站在那裡很恨看着杜月芷:“杜月芷,你現在滿意了,逼着我的丫鬟去死,你好手段!”
杜月芷還跪在地上,一臉平靜:“姐姐,你冷靜些,成英的事求求老太君,她還會回來的。”
杜月薇看她安然不動,心中隐隐有些惶恐,越是惶恐越是色厲内荏,逞一時口舌之快,等被厲媽媽捂住嘴時,杜月薇已經罵的眼睛都紅了。
“薇丫頭,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老太君見杜月薇身為嫡女,不顧自己的身份,為了一個丫鬟竟然如此失态,越發生氣,咳得更厲害了。
朱氏忙也上前拍背,老太君拒絕了常氏,卻沒拒絕朱氏。常氏尴尬地站在一旁,朱氏瞟了她一眼,幫老太君拍背平氣,待老太君氣消,又和和氣氣道:“屋子裡跪了一地,姑娘們身子嬌貴,于姨娘又是重身子,實在不方便,老太君不如叫她們都起來吧。”
老太君經她提醒,往下看了看,便道:“你說的很是。剛才氣得狠了,倒忘了她們。”便叫起,丫鬟們将主子們扶了起來。
朱氏看着,又叫杜月荇:“五姑娘,扶着你姨娘些。”
往日常氏總不許庶女跟姨娘太接近,哪怕是親娘,也有尊卑貴賤之分。杜月茹因為從小在常氏身邊長大,已經被教的與生母于姨娘生分了許多。杜月荇性子柔順,還離不開于姨娘,隻是礙于常氏在,不敢親近生母。
現在朱氏這樣吩咐,倒像是允許她與于姨娘親近似的,心中歡喜,乖乖扶了于姨娘坐下。
于姨娘挺着大肚子,親昵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又向朱氏投去感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