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一身寶藍色暗紫紋雲團長袍,錦衣上繡着皇族的祥瑞雲獸,黃色袖帶,寬幅垂身,樣貌俊逸,站在一大片一大片盛開的花叢中,竟比花還耀眼奪目。他幽深的黑眸冷而不可測,先是跟夏侯慈說話,繼而目光微微一轉,落在了杜月芷身上。
這一看,夏侯乾的神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仿佛天下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在他面前,也隻是一瞬間的詫異,繼而便冷靜如初。
這種能被控制的冷靜,恰恰最可怕。
杜月芷仿佛被凍住一般,悄悄矮下身體,躲在夏侯慈身後。
“呵。”
他薄唇微啟,發出一個聽不出情緒的音節,杜月芷聽在耳朵裡,幾乎要炸了。
杜月芷萬萬沒想到會遇到夏侯乾,從李家莊出來後,她與夏侯乾再無聯系。不,應該說,是她單方面斷絕了聯系。聽青蘿說,有人曾經來杜府打聽過她,問府裡有沒有新進的小丫鬟,那時青蘿已經被調到杜月芷身邊服侍,且她住在深宅内院,丫鬟裡并沒有她的名字,杜府又豈肯輕易透露小姐的信息給外人。
夏侯乾幾次問詢無果,隻當杜月芷沒找到姐姐,重新回到了李家莊,然而派去的人千裡迢迢趕回來,說杜月芷的養母家被毀,死的死,走的走,早就不在了。而杜月芷的下落,被哥哥杜懷胤刻意隐瞞下來,差當地官員辦的,瞞得有如鐵桶,夏侯乾更是無從得知杜月芷的去向。
杜月芷感激夏侯乾幫了自己,但是怎麼說呢,與其相見,不如懷念。
夏侯乾與她,根本沒有可能。
就連做朋友都不行。
杜月芷本以為兩人從此陌路,老死不相往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終究還是叫她遇到了。
“九哥,這位是杜府的三小姐,叫杜月芷,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夏侯慈見杜月芷害怕,忙挺起小兇膛,擋在兩人中間,順便互相介紹。
“杜府的三小姐?”夏侯乾眼珠動了動,像是想到了什麼,大約是怒到極緻,反而笑了:“原來如此。”
難怪到處都找不到她。
她回到杜府,并不是做丫鬟,而是做了杜家的小姐。
那些關于身世的話,全都是騙他的。
她甚至在利用完他以後,割斷了所有聯系。
現在又勾搭上他的十三弟。十三弟一向對人冷漠,卻肯為了她,開口去求他要了作為貢品的紅糖粉,泡了紅糖茶,巴巴端過來送給她。
他原以為是十三弟喜歡的公府千金,要來看看,竟未料到是她。
約莫半年未見,她倒是出落的更标緻了,一身月白折腰裙,金步搖,肌膚雪白,眉目如畫,比當初那個連饅頭都啃不起的落魄小丫頭不知強到了哪裡。
好,很好。
夏侯慈有些莫名其妙。
九哥看杜月芷的眼光太兇狠了,幾乎要吃了她一樣,而杜月芷躲在夏侯慈背後,瑟瑟發抖,非常可憐,夏侯慈隻當她從未見過正經皇子,身為草民害怕。杜月芷是害怕,她太怕被夏侯乾盯上。大靖的皇子,沒有一個吃素的,全都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主,前世如良王,這一世,就非夏侯乾莫屬!她得罪了夏侯乾,還不知道怎麼死呢!
“九殿下,十三殿下,車馬已經備好。”幾個侍衛恭敬禀告,目不斜視。
“知道了。”夏侯乾微微收斂神色,命他們出去等候。
杜月芷想到哥哥和青蘿在等着自己,她出來這麼久,不知他們該急成什麼樣了,可是有夏侯乾在,她又不能用以前的辦法對付他,千思百想,隻好走一步看一步,讓夏侯乾消氣為重。
“九、九殿下……”杜月芷結結巴巴道:“我家的馬車也已備好,不如一同出去……”
這句話好像催命符,夏侯乾似乎要逼死她一樣,大步走了過來,杜月芷身子一縮,夏侯慈立刻往後退了幾步,雙臂護住杜月芷。夏侯乾冷笑,拎住小小的夏侯慈的領子,把他丢到一邊,然後伸手抓住杜月芷,好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你想去哪兒,嗯?”連陽光都化不開的冷冷的氣息。
杜月芷被他抓的好痛,知道他生氣,頭都不敢擡,羞愧,擔心,憂愁,害怕彙成一團籠罩住她。來自他身上的冷酷氣息,如冰入骨,如刺穿心,一旦他拿出皇子的威嚴,盡管年少,卻仍有如泰山壓頂!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實則内心震驚,不敢看他。
“回答我。”他聲音低沉,似乎有些惱怒。
夏侯慈不知道兩人的過往,但他知道九哥的手段,怕杜月芷死在九哥手裡,小小的身子撲了過來,抱住夏侯乾的腰,拼命哀求道:“九哥,你不要這樣!你吓到她了!是我讓她躲的,她,她年紀小,沒見過世面……”
夏侯慈求了半天,見九哥不為所動,慌了,直接去掰九哥的手,想要救下杜月芷。
杜月芷在心裡狂叫,十三殿下,求你住手啊,你這樣會激怒九殿下的啊!
果然,随着夏侯慈幫忙的動作,夏侯乾面色更冷,杜月芷感覺手腕越來越疼,幾乎快要被捏碎了。夏侯慈一味護着她,讓她很感動,她咬住下唇,眉頭微蹙,小聲的,可憐巴巴地說:“求您饒了我吧……”
見她讨饒,夏侯乾終于開口:“疼嗎?”
“疼!”杜月芷拼命點頭。
夏侯乾松開了手,卻沒有放杜月芷走,隻是改捏為托,重新低頭看她細細的手腕,淡淡道:“紅了。”
雪白的手腕,一圈紅痕,淡淡的皿色在肌膚下擴散。杜月芷是不怕疼的,可是她肌膚分外嬌嫩,這樣一看,竟有些纖弱蹂躏的美感。
夏侯乾慢慢摩挲着那一處,她的手如柔荑,雪白的肌膚微涼,細膩柔滑,剛才自己過于生氣,竟沒有看一眼,如果看一眼,他斷然不會這樣用力。可是她嘴裡沒有一句實話,若是因為心疼放過了她,她日後必定有所防範,再想見到她就難了。
一陣微風吹來,花瓣雨随風落下,輕輕灑在杜月芷的頭發上,花影下的她,乖乖伸着手任他撫弄,欲斷不斷,美人如斯。
夏侯乾心中一蕩。
杜月芷目光明淨如水,還不知此刻夏侯乾的心思,試探着輕聲道:“殿下,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