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絕摘下墨鏡,斂目看他。
男人說話的時候語氣輕飄飄的,沒半點刻意,但從骨子裡都帶着幾分狂勁。
一看,就是個不大好對付的人。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在見到這個人時,秦郁絕心裡有種沒來由的熟悉感。
但按道理來說,兩人應該沒有見過。
所以或許是自己記岔了吧。
不做多想,秦郁絕直接進入主題:“綜藝的事情,你應該都了解?”
“綜藝?”男人稍頓,然後輕飄飄地點了下頭,“應該是了解吧。”
“那就行。”
秦郁絕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從包裡抽出前幾天賀懷情交給她簽字的合同,遞到了男人面前:“綜藝結束之後就分手,沒意見的話就簽吧。”
男人稍頓,低頭看了眼,沒立刻接。
許久之後才挑了下眉,接着掐滅指尖的煙,慢條斯理地捏起那份合同,仔細地翻看了下,然後目光停留在了末尾那報價上,将眼稍眯:“二十萬?”
的确不算高的報價。
但是對于雇傭一個沒有任何資源和名氣的新人來說,已經足夠合适。因為重要的是能夠在銀幕上曝光的機會,更何況綜藝投資方也會支付一筆不小的酬勞。
秦郁絕眉梢微皺,說:“對價格有問題想要商議的話,可以和賀姐談,也可以拒絕。”
“怎麼會?”
男人兀自笑了聲,轉身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鋼筆,擱在指尖熟練地轉了一圈,然後幹脆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接着反手将合同重新遞回秦郁絕面前,擡眼笑眯眯地看向她,說:“當然,不議價。”
動作一氣呵成,不帶半點遲疑。
秦郁絕有點詫異這份幹脆,她稍愣了下,沒立刻動。
“不接着?”語氣帶着幾分玩味,像是在逗弄一隻貓。
秦郁絕回過神,擡手拿過合同,剛準備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時,身後的門被人推開,賀懷情領着個面容清秀俊朗,全是少年感的大男生走了進來:“小秦,這就是我給你選的――”
但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止住,聲音驟然變了個調:“謝、謝二少?抱歉,我不知道您現在就來了。”
謝二少?
秦郁絕錯愕,随即拿起合同,低頭看了眼那龍飛鳳舞的簽名――
三個大字。
“謝厭遲。”
幹脆利落的字體,帶着些飛揚跋扈的氣息。
光是看,都能看出幾分放浪不羁般的嚣張。
“……”秦郁絕沉默了下。
好像攤上事了。
謝厭遲卻好似興緻不錯,他微微俯身,低頭靠近她的額,然後遞出手,聲音壓得很低,卻隐約含着幾分笑:“秦小姐,我們合作愉快?”
…秦郁絕覺得也不是很愉快。
她深吸一口氣,開口緻歉:“抱歉,剛才是我沒有問仔細,多有冒昧。不然,合同作廢?”
“那可不行啊。”
謝厭遲直起身,懶洋洋地靠回桌子,擡起眼睫,眸中噙着笑意,語氣帶着些痞氣:“小姑娘,二十萬就買下我,哪有占了便宜還退貨的呢?”
秦郁絕望着面前這位傳聞中的祖宗。
眼形狹長,雙眼皮褶皺極深,眼皮很薄,看人時眸色中宛若泛着細碎的光,雖是笑意不減,但卻帶着股莫名的危險感。
怎麼看,都不像個善茬。
賀懷情這下也反應過來不對勁,她走上前,低頭一瞄合同,望見那無比清晰的三個字時,十分明顯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秦郁絕:…出大問題了。
*
“居然把合同遞給了謝二少?你知道那是什麼人嗎?”
賀懷情抱着水杯,在休息室踱步了幾圈,咬着牙道:“讓人家當你的假男友?你怎麼就這麼能呢。”
秦郁絕試圖解釋:“我不是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賀懷情渾身上下炸開毛,“你看他渾身上下有哪根毛像我和你說的小奶狗?”
秦郁絕鎮定辯解:“…我以為你要搞反差人設。”
賀懷情:“……”
最終,這場激烈的争論,還是由一聲歎息結束:“我早就說了,這綜藝留着你不解約,明擺着就是想給你下套。”
秦郁絕撕開糖包,倒進剛泡好的咖啡裡,語氣聽上去沒有太大的起伏:“既然他要演,那就讓他演。無非是換個戲搭子而已,對我來說沒區别。”
話雖這麼說,但誰都知道謝厭遲作為投資方,節目怎麼剪輯,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最壞的可能,無非是将秦郁絕刻意塑造成一個拜金倒貼的心機形象。
而謝厭遲既可以借機更好的達到宣傳自家廣告的效果,等到節目之後合約解除自然分手,便可立刻甩得幹幹淨淨。
“我馬上會和謝少再談談。”賀懷情喝了杯涼白開,情緒也差不多穩定了些,她歎了口氣,寬慰了句,“興許隻是個玩笑,還有餘地。”
秦郁絕目送賀懷情離開後,低頭喝了口咖啡,指尖輕輕摩挲着杯壁。
不知道為什麼,在面對謝厭遲的時候,特别是看見那行帶着些恣意的簽名時,自己總有股無比清晰的熟悉感。
就好像,兩人很久之前曾經見過一樣。
秦郁絕想了許久,卻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她捏了捏眉骨,自嘲似的笑了聲,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算了。
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
反正也不是什麼合适扯上關系的人。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賀懷情與謝厭遲的談話結束。
從辦公室出來回到休息室的時候,賀懷情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她抿着唇,攥着一份嶄新的合同,一言不發的按在了秦郁絕面前。
“簽吧,新合同。”
秦郁絕擡眉,倒是有幾分詫異:“他同意合同作廢?沒為難你?”
“天真。”
賀懷情抱着胳膊,垮着一張臉。聽見這話,幹巴巴地扯了下唇角:“你看我這副表情,像是沒為難我的樣子嗎?”
“……”秦郁絕沉默了一下,她轉頭,拿起放在桌前的合同,仔細翻看了下。
大體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份沒什麼區别。
除了――
報酬那一欄。
從二十萬變成了三十萬。
這回連公章都已經提前蓋好,鮮紅的印泥還沾了些在背面的白紙上。
秦郁絕深吸一口氣,語氣裡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你談了半個小時,居然還給謝厭遲漲了十萬的報酬?”
賀懷情臉色更難看了。
興許是覺得這是自己第一次在談判的過程中一分錢好處沒賺到,反正賠了十萬的黑曆史,賀懷情氣得在休息室連罵了十分鐘的謝厭遲。
“果然,傳聞說的一點沒錯。真的是個吃人不吐骨頭,渾身銅臭的臭屁資本家!”
罵完之後,心裡也總算爽快了些。
她伸出手,食指點了點簽名處:“簽吧。”
“節目組那邊怎麼說?”秦郁絕拔出筆蓋,擡手在甲方的位置落下自己的名字,順口問了句。
“能怎麼說?”賀懷情靠着沙發,将手背搭在額頭上,“雖然謝厭遲這通胡鬧對你來說的确算不上好事,但是對節目組那邊可是極大的話題和流量,人家高興還來不及。”
秦郁絕明白這些。
“簡單來說,你可以不留,但是謝厭遲是他們一定想盡辦法想要争取留下來的。”賀懷情補充道。
猜得到。
秦郁絕笑了聲,蓋上筆蓋,将一式兩份的合同整理好,起身:“行吧,我去讓那位謝先生簽字。”
自己和謝厭遲不一樣。
如果違約拒絕參加節目,那大筆的違約金,她賠不起。
而且因為這件事情就擔心受怕,損失掉來之不易的獲得曝光的機會,并不是秦郁絕的風格。
再不容易的日子都這麼過來了,怎麼可能怕在這個位置上?
既然這位謝二少要玩,她就陪他玩。
反正這種事情,誰也算不上吃虧。
“我去送吧。”賀懷情作勢要起身。
“不用了,我看他把你氣得不輕。”
秦郁絕按下她的肩膀,笑着勸道:“我去就行,免得您正在氣頭上,又被忽悠着漲了五萬的報酬。”
*
秦郁絕進辦公室的時候,謝厭遲正姿态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身旁站着的是賀懷情的小秘書,正一臉緊張地看着這位少爺,語氣也有幾分拘謹:“謝先生要喝些什麼嗎?”
“喝點什麼?”
謝厭遲摸着下巴琢磨了下,然後問:“有菜單嗎?”
神他媽菜單。
我們這是正經娛樂公司。
小秘書深吸一口氣:“沒有,不過您想吃什麼,我們都可以給你們準備。”
“算了。”謝厭遲懶得逗她,“咖啡,加糖。”
小秘書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秦郁絕上前,在他面前坐下:“謝先生。”
謝厭遲聞聲擡頭,一雙桃花眼望向她時,眸底宛若泛着細碎的光。
他将眼一彎,唇角笑意越深:“秦小姐。”
秦郁絕俯身,将合同放在他面前:“這是新合同。”
謝厭遲彎腰,捏過那份合同,掃了一眼,然後目光在報價三十萬處稍頓。
秦郁絕反應很快:“報酬不會再漲了。”
“是嗎?可惜。”
謝厭遲雖是這麼說着,但語氣聽上去卻沒半點惋惜,反而含着幾分笑。
他從一旁筆筒處撈起一支筆,幹脆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接着将合同遞回:“這麼緊張幹什麼,我看上去是那麼斤斤計較這些錢的人嗎?”
“……”您看上去可太像了。
秦郁絕沒立刻回答謝厭遲的問題,反而思考了會兒,開口發問:“謝先生,您是對娛樂圈很感興趣嗎?”
不然她實在想不通,這麼一位大少爺,跑來摻和這麼起戀愛綜藝,是為了什麼。
謝厭遲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一般:“為什麼這麼問?”
“不然我不太理解,謝先生為什麼簽下這份合同。”
“我對娛樂圈不感興趣。”
謝厭遲聞言,低頭看了眼那幾張薄薄地指,然後饒有興緻地擡手,輕輕彈了下簽名的位置。
他将眼稍眯,眸底全是不羁和猖獗,嗓音低啞帶磁,宛若響在秦郁絕耳畔:“簽下這個合同,當然是因為――”
“有趣啊。”
行吧。
非常合适這種大少爺的一個理由。
秦郁絕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她伸出手拿起合同,再次檢查了下簽名。
依舊是和剛才沒有區别的字迹。
她眉頭稍皺,沒忍住,又問出一個問題:“謝先生,可能有些冒昧。”
“嗯?”
“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聽見這句話,謝厭遲卻沒立刻回答。
他眉目稍斂,坐直身體,語氣帶着些意味深長:“是嗎?那你說說,我們在哪見過?”
秦郁絕想不到答案。
她思考了會兒,隻能自認冒昧:“抱歉,應該是我記岔了。”
“記岔了?”謝厭遲重複了遍這句話,唇角一彎,悶悶地笑了起來。
許久後,他站起身,走到秦郁絕面前停步,彎下腰與她視線平齊,緩聲道:“秦小姐知不知道,你剛才那句話,是一句非常俗套的示好和搭讪。”
“我――”
“我們隻是合約關系哦。”
“我知――”
“但如果你想假戲真做,我也沒意見。”
“你想太多――”
“不過得加錢。”
“等等,能不能聽――”
“打個折,三千萬吧,我很貴的。”
……秦郁絕放棄解釋了。
這男人,怎麼就,這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