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年關就要到了,冬天的腳步更深了。一切都沉寂了,唯有萬家燈火,在祈求與祝福聲中,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何家偃旗息鼓了幾月,都在等待着來自扶桑和尚的傑作。
何明德帶着一應何家男丁,在祠堂中上香祭祖,祈求平安。屋内燒了暖盆,又焚香燃燭,更加使得香煙缭繞,弄得每個參拜的男丁都被熏得流眼淚。
祠堂外邊的堂上,幾個老叔祖坐在一道,笑道:“餘慶啊,不知道這個扶桑和尚,到底有沒有将味增制造完畢啊。”
“是啊,你大父不讓我等問,也不讓我等去看,這可急死我們了。”
何餘慶笑道:“幾位叔祖放心,隻要有好消息,一定提前禀報給各位。”
這近一個月一來,是何餘慶最激動,最茶飯不思的一個月。李家的生意如今靠什麼在維持,他也大概明白,就是味精跟琉璃瓶。琉璃瓶還無頭緒,但是味精,又這個扶桑和尚相助,到時候給李伯言吃一記海底撈,看他還能得意幾時。
扶桑和尚的事情,雖然整個何家内部都知曉,但是能夠接觸到這個和尚的人,卻隻有何明德幾人,事關天大的生意,李伯言看得出味精的前景,他們自然也看得到,這個秘密,是柳老道得來的,在他們看來,是關乎何家能否擊敗李家的關鍵!
……
……
潘超這幾月在家中享受到的待遇,估計除了那些長輩以外,沒人能享受過。本來到了他這個年紀,雙手不沾陽春水的人在潘家估計得大罵一頓,然而他自從當了趙相公的門生,别說陽春水,洗臉更衣有宅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個侍女伺候着,出門在外,佃戶家的兒童充當書童,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是他先嘗了,等嘗膩了,再給其他潘家兒郎吃。
開始,對于這樣的待遇,潘黑炭還有些受寵若驚,時間一久了,還真把自己當成讀書老爺了,張口閉口就變得文氣起來。
“超兒啊,你這也跟了趙相公三個月了,不知道都學了些什麼,跟太公還有族中長輩都說說。”雖然鬥大個字不識幾個,但是好歹聽過大戲,看過讀書人那種裝腔作勢的姿态,這些盼着老潘家出個狀元的長輩們,看着潘黑炭,跟看着一錠金元寶似的,兩眼放光。
潘黑炭咳了咳嗓子,說道:“趙相公教學生《孝經》、《論語》、《大學》、《中庸》,皆是儒家經義典籍。”
“我滴個乖乖,三月教了四大本?當初咱們請的那個夫子,三年才教半本,超兒啊,你吃得消嗎?”
潘超臉一紅,不過太黑,也見不着紅不紅的,說道:“尚可,尚可。”
潘家老太公嘿嘿笑着,雙手拄着拐杖,坐在太師椅上,說道:“咱們超兒是文曲星轉世,三月能讀别人三年、五年的書,不稀奇,不稀奇。”
“咳咳,是是是,太公說的是。”反正吹牛不上稅,潘黑炭知道,家中這些長輩平日忙着農事,而且趙相公又是個大人物,根本不會去趙相公那邊打探了,所以這牛皮也就安心地吹了起來。
其實吧,他這三個月,剛剛才把《百家姓》給讀流利了,氣得趙汝愚每一次都想要吞書自盡。
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愚鈍啊,你是豬腦子嗎……這些本不應該在一代大儒口中出來的話,頻頻爆出,實在是趙汝愚忍無可忍。前一日教的十來個字,能讓潘超認出來的,居然不超過五個,這還教個屁啊。
要不是為了替李伯言擦屁股,這塊黑炭,他早就打發走了。
“诶,超兒,趙相公給曾教你作詩填詞?”
“額……”
潘家太公眼睛一亮,大喜道:“就是教了?”
“額?嗯。”面對一群寄予厚望的長輩,潘超實在是有苦難言啊,不過想着自己這舒坦日子還得繼續下去,隻好硬着頭皮認了。
“來來來,超兒,作首詩給咱們聽聽。”
哦槽!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經義這些長輩是不懂,也不知道該問什麼,但是作詩……他真想給自己來一嘴巴子,嘴欠答應什麼,現在好了,萬一被捅破……
“這個……那個……作詩講究靈感,太公,這麼多人盯着孩兒,作不出來。”
“咳,怕這做甚。咱們都是自家人,作得不好,咱們也不會埋汰你,你将來是要見大世面的,這才子聚會,吟詩作對最稀松平常了,你若是藏藏掖掖的,豈不是更讓人笑話。”
潘黑炭如今是趕鴨子上架,不作也得作一首了。
忽然外頭傳來一聲爆竹聲。
潘超一哆嗦,開口道:“門外爆竹啪啪啪!”
繼而有聽到堂屋前幾個弟妹追逐打鬧的聲音,便接着道:“堂前姊妹哈哈哈。”
看了眼前長輩們精光大放的眼神,咽了口唾沫,道:“見到長輩行個禮。”
“恭祝新年大吉祥!”
潘家老太公搖頭晃腦地聽完,一頓。
“诶,超兒剛剛說了幾個字?”
一旁豬鼻子插大蔥,裝大象的潘家長輩們回答:“好像……二十八個字吧。四七二十八,對,就是二十八個字!”
潘家太公目中精光大放,笑道:“好啊!我超兒會作詩了!我記得,這詩啊,要麼是二十個字,要麼是二十八個字,錯不了!”
堂上一群長輩也跟着拍手鼓掌着。
潘黑炭擦了擦額頭的汗,天老爺爺啊,這都行?莫非小爺我真是文曲星下凡?不過甭管有的沒的,總算蒙混過去了,這個年關也算好過一些了。
潘家太公樂呵呵地起身,說道:“明兒個大年初一,超兒跟着你爹,一道去趙相公府上拜谒。”
“啊?”
“怎麼?”
潘超結結巴巴地說道:“趙……趙相公他……他不喜歡别人打擾。”
“這樣啊,那你作為學生,總得過去拜見吧?”
“那是,那是。”
潘太公摸着潘超的頭,笑道:“你可是咱們家的希望啊。對了,那李家大郎呢?比你如何?”
潘超抿了抿嘴,說道:“他……他不是十一月初去臨安遊玩去了嗎?前些日子剛回永州,課業定是荒廢了,沒我好……沒我好。”
“好好好,那就好,那就好。看來那個風水先生還真是厲害啊。”
潘超心裡叫苦不疊,李瘋子,你可千萬别斷了小弟的好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