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象征性地軟禁了兩日之後,趙汝愚終于帶着李伯言出了城。自錢塘門往西二十裡,到了這片口頭上官家答應的書院建設之地了。
李伯言選在此處,一來山清水秀,臨近西湖,而來就是這裡的地,當初來的時候便找人看過,确實便宜……
趙汝愚被李伯言扶下車,說道:“官家旨意中,這寶石山的山田,皆歸書院所有,但是伯言若是要将書院立于山下的這片田埂之中,可就得出點皿了。”
李伯言呵呵一笑,說道:“山上自然可行,不過山上若是要建書院,花銷得翻三倍,與其如此,不如買下這些平田,建書院來得劃算了。”
趙汝愚捋須道:“隻是此處置辦田産,開銷甚大啊,官家又不資助,難以為繼啊。憑為師那五百戶食邑,需要多久才建得起來?”
“老師還記得當初那土豆嗎?”
趙汝愚一驚,問道:“怎麼了?”
“我決定賣給官家。”
“咳咳,伯言啊,此等神物,為何不直接呈給官家?”
李伯言緩緩道:“此等作物,在如今的大宋,隻有幾個地方可種植,永州不宜推廣。”
“為何?”
李伯言輕咳兩聲,說道:“此物與稻谷喜好恰好相反,耐旱不耐澇,喜沙地而不喜沃土,而永州的陽光大棚内,今年深秋這一茬收割後,已經再無可種之地,得尋可種之地。不過老師也明白,如今伯言能打理好東風物流就已經分身乏術了,此物的種植推廣隻能交由官家了。”
“依你的意思,大宋之境内,那些地方可種此物?”
李伯言讪讪一笑,道:“恐怕隻有利州路、京西南路已經淮南西路之北域才可耕種此物了。”
“戰地前沿!”趙汝愚唬了一大跳,驚訝地跳了起來。
李伯言點頭道:“這不正好,這些地方也難以耕種稻谷,種此物正好。”
“你打算賣多少價錢?”
“一個土豆,一個人。”
“一個人!這是什麼賣法?”
李伯言哭笑不得地說道:“這片地早就已經是學生的地了,本來打算用作他用,現在為了咱們永嘉新學的大計,學生隻好割愛,挪做書院了,但是這錢……總不能再動用東風的錢了,還得官家來。”
趙汝愚兩眼一抹黑,得嘞,這算計來算計去的,還真是歡喜冤家。隻是他不知道這事情到底該如何跟趙擴說了。
眼下作為新學書院的地皮,寶石山連同周圍的山地,那都是官家賜的,這西湖邊的田,則是算李伯言出錢買的,這在南宋并不稀奇。諸如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的重修,都是或多或少由民間出資,官府牽頭修繕或者重建的。立學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替朝廷輸送人才,以往的太學、府學,已經無法瞞住因北人南遷帶來求學之地的需求。
出于對此物産量巨大的考慮,趙汝愚最後還是入宮請求召見了。
“這次召見,卻是在福甯殿。也算是趙擴的意思私下會見。畢竟趙汝愚已經緻仕,而是決定不複出了。即便是如此,陣仗依舊夠大,不光是趙擴,京镗、謝深甫兩位老相公,韓侂胄、陳自強都來了,列在兩旁,想要看看趙汝愚又入宮來做甚。”
對此,趙擴也是無奈。大宋開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以來,就算皇帝要出趟宮遊玩,都要被這些文臣一邊又一邊地進谏,這也使得大内的苑囿格外多,也省得皇帝不安分,往外跑了。
“子直公,你看看,一聽你要入宮,中樞的幾位卿家都過來了,不知道有何事禀報?”
這些人不得不過來,就在前日,宮闱之中發生了一場清洗,大理寺的一把火,至今還查不出何人所為,寺卿、寺丞皆被貶職外調,這讓幾位相公惴惴不安,恐趙子直有什麼要事禀報。
“聖上,老臣今日過來,是有一物呈上。”
“哦?子直公有什麼東西要給朕看的。”
趙汝愚有些尴尬地說道:“此物并不帶在老臣身邊。”
韓侂胄眉頭一皺,不知道趙汝愚在搞什麼名堂。一旁的陳自強,仗着自己年紀最大,便道:“信國公這是在戲弄官家嗎?說是要呈上一物,為何又不帶來?”
“此物長與地頭,眼下正在運往臨安的途中,不過此物畝産二十石,老臣覺得……”
“什麼?”趙擴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子直公說畝産多少?”
趙汝愚神情嚴肅地說道:“畝産二十石。”
趙汝愚眯縫着眼,道:“子直莫非緻仕,人老糊塗了,到官家這裡來胡說了?”
“官家沒有聽錯,畝産二十石,隻不過不是稻米,而是一種新鮮的作物,老臣親自見過,如有半句虛假,請官家降罪。”
趙擴身子一下子坐直了,趙子直腦子很清醒啊,不像是燒壞了,又問道:“真有此物?”
“不錯,不過是臣之學生李伯言所培育,想賣與官家……”
殿中幾位相公們一個踉跄。
賣……賣與官家?
嘿,新鮮事哈,這頭一回聽說跟官家做生意的。
幾人皆不說話,将目光投向趙擴。
“子直公打算怎麼個賣與朕啊?朕可很窮啊。”趙擴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笑了。他确實沒有錢,但天下的錢又都是他的,然而趙擴要用錢,自然得經過中樞這些相公們以及滿朝文臣的同意。
趙汝愚讪讪一笑,若是沒有遇到李伯言之前,趙汝愚都不敢這麼跟趙擴談條件,如今給瘋子當師父,他都有些膽兒肥起來。
“此物,的的确确可畝産二十石,然而不宜種在江南等地,隻可種與利州路、京西南路以及淮南西路等地,作為軍糧,一來可免去朝廷沉重的軍費,二來,也可減輕百姓肩頭的賦稅,此等神物,伯言不敢私藏,然如今建書院,經費拮據,所以想以土豆換工部的匠人,負責建書院。”
趙擴笑道:“這又是李伯言的主意吧?”
趙汝愚尴尬地笑了笑,并未說話,算是默認了,這天下,敢跟官家做生意的,也就李伯言一人了。
中樞的幾位相公皆輕笑搖頭。一來,則是不信有畝産二十石的作物,二來,則是覺得與官家做買賣,這事情太過荒唐了。
“也罷,本想着子直公的門生赈災有功,封賞些什麼,既然他想與朕做生意,好,韓卿,這門生意,汝替朕去把把關,看是做得,還是做不得。”
包括趙汝愚在内的幾個相公,都驚得目瞪口呆。
這……
還真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