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圍聚在面攤前的,倒不是圖那一口面吃,而是李伯言的那個問題,都快把人逼瘋了。那消失的一文錢,究竟到哪兒去了?
明明正着推理,毫無破綻,為什麼反過來一推,每人花了九文錢,夥計藏了兩文錢,合計二十九文,那消失的一文錢呢?
衡州的一些才俊,大抵心高氣傲,為了面子,誰也沒有來福升客棧讨教,如今已經不是一碗面的事了,而是面子上的事了。
一個商賈,居然問倒了一群讀聖賢書的士子,這事情能承認?
當然不能!
至暮,李伯言依舊沒有等來想等的人。
然而,劉記的人,又來了。
年輕的公子哥,在劉钰的引路下,跨進了福升客棧。
“這位兄台貴姓?”
李伯言瞥了眼劉钰,微笑道:“免貴姓李。若是兄台還想讨論方子的事宜,還是免開尊口了。”
“在下劉封。掌櫃的之前可能有些冒失,還望兄台見諒,有什麼不當之處,還請兄台包涵。”
李伯言說道:“看來劉兄是慶雲食鋪的少東家了。”
“見笑。小小食鋪,哪裡有東家一說。”
一邊的劉钰朝李伯言拱手一禮,道:“之前失禮了,還請公子見諒。”
李伯言眉頭一挑,倒是有些意外,便問道:“兄台前來,所謂何事?”
“自然是來破題的。公子在面攤之前設下的趣題,在下能回答。”
“請講。”
劉封緩緩道:“所謂消失的一文錢,不過是公子使了個障眼法,三人住宿所花的二十七文,已經涵蓋了夥計私藏的兩文錢,加上退回的三文,一共三十文,分文不少,在下解釋得可曾對?”
“哈哈,不錯不錯。”李伯言喝了口酒,古人并非都是蠢人,李伯言也沒有寄希望于用智商碾壓古人。這樣一道邏輯題,無非是個噱頭罷了。
“不知到,這國士無雙面,在下能否有幸品嘗?”
李伯言眉頭一挑,便吩咐七斤去煮面了。
這下倒是輪到劉封驚訝了,問道:“此等國士無雙面,随便一個小仆就能煮?”
李伯言很淡定地說道:“面與料都是配好的,誰都會煮。”
“哦……這樣啊。”
李伯言瞥了眼劉封那神色,便道:“想來兄台心思不在這碗面上吧?”
“實不相瞞,這個面湯秘方……”
李伯言笑道:“兄台說到底,還是為了面湯秘方而來。”
劉封見李伯言沒有起身轟人,覺得還有戲,便道:“在商言商,慶雲食鋪對于公子您的這秘方,實在很敢興趣。”
說話間,七斤已經将面端了上來。
劉封一驚,問道:“如此快便好了?”
香氣散逸開來,聞到那熟悉的問道,李伯言也是微微一笑,不就是一包泡面,搞得興師動衆。他喝了一口酒,說道:“劉兄還是先嘗了再說吧。”
劉封點了點頭,那筷子吃了一口泡面,點頭道:“味道濃郁,确實美味!就是這個面,有些不筋道,換上我慶雲食鋪的面,相信會是絕味!”
李伯言看着吃得一包歡樂的劉封,心裡暗笑,這紅燒牛肉面的味道,能不經典?不過萬變不離其宗,之所以面湯如此鮮美,主要還是當中的味精起了作用。
一碗山寨康帥博,完完全全地征服了劉封。略帶絲絲辣味,混合的香辛料,刺激着味蕾,這樣的滋味,當然不是簡簡單單的食材本身之味可比拟的。
劉封放下手中碗筷的時候,周圍不少食客都聚集在邊上,盯着面湯吞咽口水。
“好你個滑頭小子,昨日問你此味從何而來,你還支支吾吾,如今都供上了,是嫌我等掏不起錢?給我也來一碗!麻溜的!”
夥計站在一邊為難道:“客官,這真不是本店菜色,是這位公子自帶的,不能怨我啊!”
食客之中,忽然有人說道:“不對,這味道!今日我在慶雲食鋪對面的攤子上聞過,這是國士無雙面!天呐,居然有人破題了!”
李伯言見到客棧之中頓時熱鬧起來,便道:“借一步說話?”
劉封點了點頭,道:“李兄,請。”
兩人出了客棧,到了慶雲食鋪。
跟來的七斤有些戰戰兢兢,生怕劉記的人把他吃了似的。
酒菜上來之後,劉封才開口,說道:“家父去了潭州,未能會見,望弟海涵。”兩人一來二去間,已經兄弟相稱,對于劉封這樣的脾氣,倒是很對李伯言胃口。
别人敬他李伯言一尺,他便回敬一丈,所以盡管知道劉封這樣的姿态是為了得到那秘方,李伯言還是不介意到慶雲食鋪赴宴,因為他壓根就無法拿出秘方。
“賢弟家中排行第幾?”
李伯言微微一笑,道:“弟排行第一,不過家父尚在努力,估摸着年末,家中添丁數量應該不少。”
“哈哈,大郎說話真是風趣。”
李伯言微微一笑,他可不是胡說八道,自打家業全權交給他之後,他那老爹在濱湖莊子上造小人的進程,可是一刻不停。
“大郎之前所說的一萬貫賣秘方,此話當真?”
李伯言瞥了眼,試探地問道:“若是當真,劉兄覺得如何?”
劉封沉默了片刻,有些手抖地拿起了桌上的酒,緩緩道:“一萬貫,這個愚兄當真做不了主。五千貫,若是大郎願意,五千貫!”
見到劉封咬牙切齒,一副心疼的樣子,李伯言哈哈大笑,道:“比之劉掌櫃,丘山兄真是下了皿本啊。”
劉封面對李伯言的調侃,不得不苦笑兩聲。劉钰的眼界終究是小了,這碗面湯的價值,絕不僅僅一百貫兩百貫的小錢。
“大郎莫要取笑愚兄了,五千貫,若是大郎肯割愛,丘山就是砸鍋賣鐵,也将這五千貫湊足!五千貫,足夠大郎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李伯言微微一笑,道:“五千貫,很多嗎?”
一句反問,便把劉封噎住了。
五千貫啊!換做是一個平民老百姓,估計都被樂暈了吧。然而劉封反觀李伯言,臉上絲毫沒有什麼動容,仿佛五千貫,僅僅是九牛一毛罷了。
劉封收起失望的臉色,歎道:“早該知曉,大郎并非一般人啊。”
“永州李半州,不知丘山兄可有耳聞?”
劉封忽然一怔,吃驚地看着李伯言,結結巴巴道:“你……你……永州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