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如今戶口達一千餘萬戶,荊湖南北路攏共加起來,才一百四十餘萬餘。湖北路接壤京西南路,乃抵禦大金的邊關重鎮,所以作為後防線,大多人口都在湖北路,整個受災的荊湖南路,人口大約有五六十萬戶。
即便是如此,這四十萬石災糧,分到每家每戶,一石災糧,也就能撐過一個月,接下來等到秋收,幾個月的時間,這顆粒無收的荊湖南路,如何挺過去,還是得靠朝廷來赈災。李伯言現在做的,僅僅是怕赈災效率太慢,提前出手罷了。
一旦鬧饑荒,糧價瞬間暴漲,可能從江南征集災糧,李伯言手頭的這五十萬貫,很有可能連二十萬石糧食都收不到。與其如此,李伯言隻能是先下手為強了。
陳傅良滿臉的水滴,動了動嘴唇,道:“老朽代六十萬荊湖南路的百姓謝過大郎。”
李伯言扶起要行禮的陳傅良,說道:“止齋先生莫忙着謝,在下不過是個商人。”
“商人?你的意思……屯糧是為了賣的?”
李伯言點了點頭,說道:“耗資幾十萬貫,若是皿本無歸,止齋先生覺得晚生有這麼大公無私嗎?我隻是個商人。”
陳傅良臉色突變,一把掙脫開李伯言的手,冷哼道:“老夫還當是大郎心系黎民蒼生,沒想到跟其他的商賈乃一丘之貉!想借着天災,賺昧良心的錢财!”
“君舉,大郎不是這樣的人。”
“那是哪樣的人?依我看,趙相公瞎了眼,才會收這麼個商賈之子!”陳傅良袖袍一甩,雨水沾濕的水袖格外地擲地有聲。
李伯言輕笑道:“這巨财,乃是永州百姓的皿汗錢,陳老可能覺得昧良心,難道我拿着他人錢财,去救濟整個湖南路上的百姓,就不是昧着良心嗎?!你隻道我願不願意,可曾問過整個永州的百姓願不願意!”
陳傅良側目望過來,冷笑道:“誰不知道,你如此着急去江南買糧,不就是用物流之便,大肆擡價,到時候大賺特賺,用民之财,賺民之利!休要将整個永州的百姓扯上!李伯言,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竊國賊!”
屋外雨聲噼裡啪啦,幾人站在水窪之中,李伯言眯縫着眼,道:“看來陳老也太擡舉晚生了。區區五十萬貫,就讓陳老以竊國二字扣以高帽,晚生不敢當。陳老若是覺得此地肮髒不堪,不願與之同流合污,就請自便。”
“走就走!你以為老夫願意呆在這裡?正則、行之,走!”
趙汝愚皺眉道:“君舉,留步。”
“恕難從命!”
葉蹭叔本不想走,但是這麼大水,隻能無奈道:“趙相、大郎,你們保重。我跟行之會照顧好老師的,這裡我看也要被淹了,你們也快些到西山來吧。”說罷,跟上怒氣沖沖的陳傅良,淌水往外走去。
李伯言冷冷一笑,聖母婊,自己沒錢,嘴倒是能哔哔。
“老師,我們去天上人間,西山太亂,那邊樓高,淹不着。”
“可是,議遜啊……”
李伯言拽着趙汝愚的手腕,道:“别可是了。老師,再可是咱們要喂魚了!”
趙汝愚無奈,隻好跟着李伯言坐上馬車,底下淌淌地水聲,已經快要滲上來了。
“大郎,你買這麼多糧,真的要屯糧高賣嗎?”
李伯言左右張望了一番,看到永州營的戍卒,已經開始在四處吆喝,将城中百姓帶往西山了,便放下簾子,擦了擦額頭留下來的水,說道:“老師您覺得我會賺此等不義之财嗎?”
“那你方才跟君舉較什麼勁?你看把他氣的。”
李伯言一邊将袖子的水擰幹,一邊道:“他活該。學生是說賣,可沒說賣給城中百姓。”
“此話何意?”
“如今朝廷怕是連受災的消息都還未等到,等旨意上達行在,朝議、下達聖旨,再調撥船隻,運送災糧,然後派糧赈災,恐怕整個荊湖南路的糧價早就漲飛上天了!我們快人一步,先将災糧運來,讓各州州府打個白條,等災情緩解了,再還給我就是。”
趙汝愚瞠目結舌,讓州府打白條?
牛|逼!
還跟官府做生意?
所謂的運糧,到了明清才有的漕幫,就是活脫脫的古代物流了。不過在大宋,還沒有所謂的漕幫。一切都是由官船來調度。李伯言要做的,就是開這個先例,民船運官糧!
“你就不怕這些收了你的災糧,到時候不還的嗎?”
李伯言笑道:“如此大的洪災,若是一州治下,百姓無流離失所,能填飽肚子,老師您覺得,這些州官是感激學生,還是憎惡學生呢?”
這是什麼?這是放在嘴邊的政績啊。試問哪個州官會不願意?
趙汝愚看着李伯言,又道:“朝廷撥發的災糧,若是撐不到今年秋收,又該當如何?”
李伯言笑眯眯地說道:“那就等秋收了在還。”
反正李伯言每年用來制造味精的糧食消耗,也是大得驚人。
趙汝愚看着一臉淡定的李伯言,總覺着有些奇怪,便問道:“此番,伯言你怕不是良心發現吧?”
“……”
看到李伯言動歪腦筋的樣子,趙汝愚呵斥道:“此等天災,你還有心思笑得出來!”
“老師,天災不可避免,與其哭着面對,不如笑着。是,我是有些小心思,但這不影響學生對于受災百姓的同情。”
“你冒了這麼大風險,在這上邊還能撈到錢?”
李伯言嘿嘿一笑,道:“老師做過宰相,這每年收上來的賦稅,轉運路耗是幾成?”
趙汝愚眉頭一挑,說道:“三成。”
李伯言呵呵一笑,“老師,當初王朝尚未南遷,自江南運到開封的路耗,就三成,如今有長江、淮水,南方水網密布,這依舊還是三成,您不覺得可疑麼?”
“就你聰明?各地官吏,刮官船的本事,朝廷又不是看不到。巧立名目不說,還分門别類。當中觸及到的利益之大,你是想象不到的。所以盡管行在為臨安,依舊還是三成的路耗。”
李伯言搓着手,笑道:“這就是學生的賺錢點了。”
趙汝愚一愣,立馬就明白過來了,刮官船那是朝廷内部利益的劃分,但是民船,一來運力不足,二來調度不便,朝廷除了正常的商稅外,各地官吏雖然也刮民船,但這下的手不如刮官船下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