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民夫數百,身前船塢之中,還有兩千民夫,都指望着他,等着他發話。有些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伯言,有些幹脆拿着刨子聚攏到了李伯言身後,一副要誓死抵抗的樣子。
李伯言在這一刻,有一種古惑仔附體的感覺,身邊的民夫雖然手上沒抄家夥,但是他們要錢啊,若是不跟着李伯言過來,他們找誰要錢去。身後是幾百個“弟兄”,這腰杆子也硬了些。
咚!
大木棍拄在地上,李伯言正視着兩人,盛氣淩人地問道:“誰是趙師趙知州?”
中年男子走上前兩步,看着這群跟餓狼似的民夫,咽了口唾沫,道:“本……本府便是!汝等草民,見了本……本府,為何不拜?”
李伯言又走上前兩步,吓得趙師以為李伯言要拿木棍掄他,連忙躲到一旁老者的身後,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你……你要造反了?”
他有些後悔了,後悔沒先去赴任,然後再帶着永州的營衛過來,這樣也不會如此人單力薄,不過他是沒料到,永州的悍民如此厲害,居然連州官都要打?
李伯言看到趙師如此膽怯如鼠的樣子,心裡有了個底,放開木棍,叉手一拜,道:“草民李伯言,見過知州。”
呼。
趙師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剽悍到直接民打官的,不然這地兒他真的不想呆下去了。
“不知道知州因何遣散草民雇來的民夫?”
趙師見到李伯言有些稚嫩的臉龐,心中暗道,果然如範伯崇所說,是個愣頭青啊,便道:“大膽李伯言,為個人喜好,糾集民力,耗費人财,如此鋪張奢靡之風,本府如何能坐視不管!速速遣散民夫,不得擾亂治安!”
正所謂殺雞儆猴,一見到是個愣頭青,趙師便用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呵斥起李伯言來。
其實大宋的知州,真算不上有多大臉,觸及到利害問題,那分分鐘打臉是必須的。當初朱熹知漳州時,因為一個經界問題,就差點跟當地的土豪鄉紳幹起架來。所以李伯言倒是不怕趙師使什麼手段,反問道:“敢問趙知州,我這雇傭民夫,花官府的錢了?”
“這……本府是說,如此做法,乃奢靡……”
李伯言直接打斷道:“那敢問知州,大宋有哪條律法規定,商賈不可造船的?還是說凡是趙知州看不順眼的,統統就不合律法?”
趙師唬了一跳,好家夥,這是要頂缸是吧,便道:“本府說的是奢靡不正之風,又何曾說過有違律法?”見到李伯言這麼虎,他也犯怵。雖然背後有韓侂胄韓相公當靠山,不過這次判永州事,官家還是挺重視的,若是将這個還不清楚的永州模式給搞砸了,那他估計就成為韓侂胄的一顆棄子了,誰也不想仕途到此終了結。
李伯言手一揮,說道:“那就好,諸位,都回去幹活吧。”
“慢着!”一邊的筠翁見到李伯言如此桀骜不馴,便在趙師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師點了點頭,說道:“對!你如此抽調民力,耽誤了農時,永州大好成果毀于一旦,本府就問你一句,你擔得起嗎?”
李伯言雙手環抱,苦笑不得地說道:“趙知州,您要搗亂,也編個好點的理由吧,現在是春種時節嗎?你家水稻大冬天插秧的?”
筠翁站出來,說道:“你這如此浩大的工事,沒個幾月下不來,現在喝令,自然是知州遠見,若是等到開春播種再喝令,為時晚矣!”
“大夥告訴趙知州,咱們是如何結錢的?”
所有還在開工,亦或是站在李伯言身後的人,憋足了氣,異口同聲地喊道:“日清日結。”
如此浩大的聲浪,直接是将趙師震懾懵逼了。
李伯言朝身後甩了甩頭,道:“諸位還不去上工?等着白拿工錢不成?”
身後民夫頓作鳥獸散,隻留趙師二人原地發呆。我在哪裡?剛剛發生了什麼?剛剛那振聾發聩的吼聲,讓他倆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半響才回過神來。
日……日結?
還有這種操作?
……
趙師被吃了一個開門紅,灰頭土臉地竄回到州府衙門,立馬将永州的二把手,曹通判給喊來,見到老曹滿臉酒氣的樣子,趙師不免将今日晌午憋得那股氣撒到這個下屬身上,怒道:“身為永州通判,外邊發生這麼大事,你居然還有閑情雅緻喝酒?”
曹貫打了個酒嗝,觑了一眼,又将眼神收回來,問道:“禀府尊,外邊并無情況呀。”
“混賬!我說的是永州!永州!”
筠翁拍了拍趙師的肩,輕聲道:“秉辰,克制,克制。”
曹通判被這一吼,倒也有些清醒了一些,問道:“府尊恕罪。今日告假,并未當值。”
“你!”
趙師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問道:“衙役呢?都告假了?”
“禀府尊,現在已經快戌時了……”
筠翁見趙秉辰已氣昏了頭腦,便道:“你回去吧。”
曹貫挑了挑眉,看了眼趙師,心中暗道:有毛病。
“筠翁,你看看,這百姓百姓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連通判都目中無人,這個永州,到底誰才是知州?”
“秉辰莫要動怒了,這曹貫好說,你畢竟是他上司,等明日當值再好好敲打。現在你要考慮的是這李伯言,該如何降服?看今朝這樣子,如此浩大工程,這簡直就是永州土霸王,處理不好,影響你的升遷。”
趙師點了點頭,道:“筠翁說得對,依你看,這該如何将他降服?還有這個永州模式,我等皆一無所知啊。”
老者端來兩碗粥,一碟小菜,說道:“秉辰啊,都餓了一天了,先吃點東西。你看,咱們出手,落人口舌總不好。依我看,等明日,将永州其餘的富賈召集起來,對付李伯言,何須咱們出手,同行是冤家,秉辰你看……”
趙師舀完粥,笑道:“還是筠翁老謀深算,對,就這麼來辦。以商治商,我就不信,這永州的商賈都怕李伯言不成。”
趙師初來乍到,得到的信兒都是年前的,還真是不知道,過了個年,李伯言已經鳥槍換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