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之外,高大的龍船上。
船樓最頂上,是一處四面透風的所在,軒轅玦又命人把簾子都揭了開來。
他獨自坐在北面的窗子邊上,朝着京城的方向望去。
這個角度,雖不能直接望見整座城門,卻能夠看到從城門處歸來的必經之路。
——倘若沈風斓回來,他便能第一時間看見。
可他靜默地等了許久,未曾看到那條小路上,有沈風斓白衣的身影出現。
也沒有那匹乖巧的矮腳馬,哒哒哒的馬蹄聲。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她還是沒有回來。
那一隻靠在窗上的胳膊,忽然僵硬了起來,他的指節緊緊地握了起來。
耳邊隻餘風吹蘆葦,在黃昏的最後一點亮光隕落之後,暗中飄搖……
“殿下。”
詹世城從船下走了上來,請他下去用晚膳。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
“斓兒還沒回來,看來是她錯看了甯王,也是本王錯看了甯王了。”
她去勸說甯王放棄造反作亂,而甯王卻不肯放她離開了。
詹世城眉頭一皺,心知軒轅玦是吃不下飯了。
這要換成是他,他也吃不下飯。
“我去帶點人,到城樓底下問一問。我就不信了,他堂堂甯王,做得出這種扣押婦人的事?”
他是個風風火火的急脾氣,這裡一說,立刻下樓點兵去了。
隻聽得木闆咚咚咚地響,他的腳步聲很快消散。
軒轅玦沒有阻止他,明知這不會有什麼作用,也好過不做。
他有些後悔,不該讓沈風斓去。
可若是時光重來一回,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那是沈風斓的決定,他隻能尊重,而非用一己之私來幹預。
一騎煙塵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詹世城打頭陣,領着幾十個虎騎營的士兵而去。
這幾十個人既不是最骁勇善戰的,也不是最威武強壯的,而是嘴上工夫最厲害的。
就算靠罵的,也要罵甯王個狗皿噴頭,把沈風斓交出來不可。
龍騎營的将士守在城門上,忽然見着一行煙塵而來,才發現是詹世城。
“本官是來接沈側妃娘娘回去的,城上的人聽着,速去通傳!”
龍騎營的将士們一直在這裡,的确沒見到沈風斓出城。
這都小半日了,有什麼話,難道還說不完嗎?
龍威擺了擺手,讓一個士兵快馬趕去甯王府傳話,順便打探打探沈風斓的消息。
一時傳話的士兵回來了,面色為難地看着龍威,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
龍威的面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詹世城一直盯着城上,見那傳話的士兵回來,運足了中氣大吼一聲。
“沈側妃人呢?!”
人呢?
龍威隻能據實回答,他湊近了城牆邊緣,俯下身去同詹世城說話。
“娘娘被甯王殿下扣住了,不過她現在在甯王府很好,詹大人不必擔心。”
詹世城早有思想準備了,聽他這一說,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甯王殿下還是不是個男人?沈側妃是為了京城的百姓免遭戰火,才親自入城勸說甯王的。他若不聽便罷,也得把人送回來啊!扣着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他算什麼男人?”
詹世城這話說的,沒有絲毫敬意。
而城樓上的人也都聽懵了。
在座都是龍騎營的将士,又不是甯王府的侍衛。
怎麼聽詹世城罵人這勁,已經把他們當成甯王府的走狗了?
“就是!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何況是一個弱女子!甯王竟連沈側妃這樣的忠義女子都不放過,當真叫人不齒!”
詹世城帶領的一衆士兵,開起了連珠炮。
要說男子罵起人來,那水平絲毫不低于潑婦罵街。
尤其是軍中的男子,樣樣糙話都來得,聽得人面紅耳熱。
老黑是頭一個站不住的,恨不得朝城樓底下大喊一聲,我們跟甯王沒關系!
龍威卻及時拉住了他。
“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沈側妃還在甯王府,切不可輕舉妄動!”
他低聲湊到老黑耳邊說道。
老黑不懂什麼大道理,龍威是差點讓他們宰了的人物,就看在這份上,他也給龍威三分薄面。
于是拼命忍住了氣,挨着詹世城等人的辱罵。
罵了半日,城樓上還是沒有動靜。
詹世城啞着嗓子道:“我說,還不去把甯王叫來?他行這等卑鄙無恥之事,是不是無顔見人了?”
城樓之上,忽然響起男子穩健的聲音。
“甯王不會來了,這裡沒有甯王的人。在這城樓上頭的,都是我龍騎營的大好男兒。”
龍駿步伐沉穩地走上了城牆,此時換崗,城樓附近沒有甯王的人,他才敢露面。
龍威見到他便舒了一口氣。
若說從前,他還有不服氣自己這位大哥的地方,眼下是半點也沒有了。
看到了龍駿,不知怎的,他心裡都安定了下來。
今日若非龍駿及時出現,他怕是要死在老黑等人的手下了,哪還有工夫解釋?
而龍騎營的士兵,見着龍駿完好無損地出現,個個既驚又喜。
“将軍?!不是說你被大火濃煙熏暈了嗎?你竟然醒來了,太好了!”
若非有崗位的限定,那些士兵們早就圍上去了。
眼下也隻敢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朝龍駿投去注目禮。
老黑等人倒是很淡定,他們在此之前,已經見過龍駿了。
“本将軍不是醒來了,是根本就沒有暈。”
龍駿淡淡地一解釋,再聯想到他方才那句話,衆士兵若有所思。
甯王早與龍威商量好了,在深夜寂靜之時,他會讓甯王府的死士潛入龍府,放火燒了龍駿的院子。
而龍威要做的,就是盡力買通府中的下人,阻止他們過快地救火。
一旦龍駿倒下,龍騎營便是龍威的了。
龍威假意被收買,實則早就把情況都告訴了龍駿,兄弟二人合謀演了這一場戲。
事實上,戲演的最好的,還是龍老太爺。
聽說他一邊在屋裡嗑瓜子,把嗓子磕到啞了,再哭嚎着大罵龍威為不肖子孫。
哭了有大半日,附近的鄰裡鄰居都聽見了動靜。
有龍老太爺的演技,甯王對龍威的忠心,就更加不存懷疑了。
可憐龍威,一邊要在甯王面前做戲,一邊要挨自己親爹的罵,還要被自己的部将和士兵誤會。
這下好了,龍駿站出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詹世城在城樓下看見龍駿,雖然早知道他和龍威之間的事,還是不由一喜。
不過……
“你說什麼?甯王的人不在這?那我豈不是白罵了半天,唉!”
原想着甯王這樣的人物,聽見他這一通罵,至少要做出些反應來。
沒想到甯王的人并不在。
一個是虎騎營首官,一個是龍騎營首官。
兩個隔着城門,一上一下,互相對望。
彼此之間似有不必言說的默契。
龍騎營的士兵們疑惑地看着他們兩,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為何詹世城對龍駿好言好語的,而龍駿對龍威代了自己的首官位置,也絲毫不惱怒?
且龍威的面色,還隐隐有喜色……
衆人茅塞頓開,隻覺得這風起雲湧的一日之間,許多複雜的頭緒都想明白了。
其中細節還有寫不清楚,不過隻看如今的情狀,他們心中便松了一口氣。
“老詹!”
龍駿朝底下喊了一聲,“快回去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這話若不細聽,還以為他是在諷刺詹世城,諷刺虎騎營打不過龍騎營。
詹世城卻領會了其中深意。
“好啊,回家吃飯去!找個人告訴甯王,他若是敢傷了沈側妃一根頭發,我們虎騎營饒不了他!”
這狠話擲地有聲,詹世城調轉馬頭,一行人飛快地離開。
城樓之上,風聲獵獵。
龍駿抿了抿唇,似有什麼話要說。
衆人屏息以待,等着他開口。
良久。
龍駿道:“派個人去甯王府,幫詹大人傳話。别讓任何外人知道,我回來的消息,還有……”
衆人目露期待地看着他。
“還有,吃飯吧。”
……
詹世城一幹人,在城樓下罵的那些話,都有一個小士兵一字不漏地重複給了他。
也虧那小士兵記性好,什麼難聽的粗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元魁站在一旁,聽得臉都綠了,偏生那小士兵沒有眼力見。
不論旁人怎麼暗示他,他還是老老實實把話說完了,不曉得半點委婉。
甯王但是面色鎮定,沉默着聽完了那些罵他的話。
聽完之後,還點了點頭,“這小士兵口齒伶俐,在軍中做小兵可惜了。倘若日後年紀再長一些,可以做個文書小吏什麼的。”
等他年紀再長一些?
元魁心中暗自想着,這麼不怕死的一個少年,能不能長大還難說。
若非甯王今日和沈風斓久别重逢,他心情極好,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小士兵?
門外的侍衛把那小士兵帶了出去,甯王難得地主動提起了晚膳。
“該傳晚膳了,今日廚房可有做一些,沈側妃喜歡的吃食?”
他一向對吃食并不在意,隻要能吃飽便是,倒想着要做些沈風斓愛吃的。
元魁點了點頭,“沈側妃一到府上,屬下就命人吩咐下去了。”
那些吃食的單子,還是從一品居的掌櫃那裡拿的,另有一些安胎養生的菜品,例如烏雞湯之類的。
甯王聽了微微歡喜起來,元魁趁勢道:“殿下,不如屬下這就去請沈側妃?”
沈風斓在一品居被甯王打暈,這會子應該也醒了。
甯王一心都在沈風斓身上,對元魁也沒了平日的冷言冷語。
“不必了,本王親自去。把飯菜送到她房中吧,省得她還要走動,對胎兒不好。”
他本來是不想打暈沈風斓的。
可她一聽見甯王要派刺客刺殺軒轅玦,就緊張了起來。
倘若不把她打暈,強制把她送到甯王府,隻怕她掙紮之間更加傷到自己。
他腳步輕快,從正房往外走不遠,便到了一處安靜的小院之中。
沈風斓就被安頓在這裡,另派了七八個可靠得力的丫鬟,妥善伺候着。
他走進院子,卻發現那幾個丫鬟都在廊下待着。
“讓你們伺候沈側妃,你們就這麼伺候的麼?”
甯王冷聲質問,七八個丫鬟齊齊跪倒。
“殿下恕罪。不是奴婢們不肯好好伺候,是娘娘她不要我們在跟前,說看着頭暈眼花。”
幾個丫鬟也很委屈,進退都不是。
甯王越過了她們,直接朝着屋裡走去。
一開門,隻見沈風斓手裡拿着一個小瓷瓶,正往掌心裡倒着。
倒出來一顆龍眼核大的烏黑藥丸,她便朝嘴裡送去,一面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盞來送藥。
甯王心頭一緊,大步邁向前去,一下子把她手上的藥丸打掉到了地上。
“你在做什麼?!”
他忙把那小小的瓷瓶拿來,瓶中裝滿了這種烏黑的藥丸,氣味有些刺鼻。
一瞬間,他明白了什麼。
“原來你早就做好了準備,如果我不肯放你離開,你就用這藥自盡是不是?我就如此惹你讨厭,讓你片刻都待不下去嗎?”
沈風斓愣了愣,看見那顆被打落在地的藥丸,烏溜溜地滾到了牆角。
她生怕甯王把整個瓷瓶都打了,伸手便要奪回。
甯王卻把手一舉,高高地把瓷瓶舉了起來,讓她夠不到。
“殿下誤會了,這不是毒藥。是我怕殿下要扣下我當人質,所以提早讓蕭太醫準備了藥丸,這是保胎的藥。”
甯王一愣,一時竟不知該不該相信沈風斓。
沈風斓眼見夠不着那小瓷瓶,反倒把自己累得不輕,喪氣地坐了下來。
“殿下小心些,别把我的藥瓶子打了。這是蕭太醫辛辛苦苦配出來的,若沒了這藥,隻怕我的孩兒有危險了。”
甯王這才把手放了下來。
是他太過緊張,見着沈風斓獨自在屋裡吃藥,便以為那是自盡的毒藥。
可她一向惜命,怎麼會因為些須小事,就要服藥自盡呢?
便是為了和軒轅玦的這個孩子,她也不可能這樣做。
安全起見,他還是命門外的丫鬟去請了太醫,來檢查一番這藥。
沈風斓這才松了口氣,幸好他沒把藥瓶子直接打爛。
“想來你也餓了,讓他們傳晚膳來吧?”
他小心翼翼地提議,沈風斓卻沒有多少怒意,反而頗為高興。
“好啊,正好我餓了。”
待晚膳傳了上來,太醫也驗過那個小瓶中的藥了,甯王便把藥瓶還給了她。
兩人對坐一處用晚膳,這還是頭一遭。
又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不免有些尴尬。
沈風斓卻絲毫不覺似的,隻挑對腹中孩兒有益的菜吃。
都說懷有身孕的女子餓得快,甯王府沒有女眷,更沒有人懷胎生子過。
故而這樣的話,甯王也隻是聽人提起過,卻沒見過。
而今一見沈風斓的好胃口,才知道是真。
早知如此,他應該早一點傳膳才是。
“你……”
他一開口,沈風斓一邊吹着小勺裡的湯,一邊擡頭看他。
“你多吃點。”
此時此刻,或許不說話才是最好的。
一開口,便是家國大義,理不清的恩怨情仇。
可他還是開了口。
“你方才說,我要把你扣下當人質,我從未這樣想過。隻是怕讓你離開,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了。”
沈風斓喝湯的動作一滞,接着把那湯勺放回了碗中。
“嗯,隻是怕如今京中混亂不便,所以随身帶着安胎的藥。若是有個什麼,帶着藥便帶上了定心丸。”
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一頓飯用得寂靜無聲。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甯王抹了抹唇角,起身道:“你早些歇息,我……”
我字後頭,該跟上什麼,才能不讓沈風斓那麼憂心?
難道他要說,我該命人布置起來,夜襲軒轅玦那處的事情了?
不能,他不能說。
沈風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隻假裝不懂的樣子,淡淡一笑。
她身在甯王府中,沒有甯王的命令,是決計出不去的。
想要給城外示個警都做不到。
好在龍騎營那邊接到的深夜出城的命令,他已經知道了,也算有所防備。
至于那些死士……
和他們打交道了這麼多次,次次九死一生。
陳墨他們自然長了記性,不會輕易讓他們成功。
她細想了幾回,心才放回了肚子裡,便隻顧着把自己照顧好。
肚裡那個小的嬌氣得很,在嶺南受了許多委屈,如今大意不得。
“我先走了。”
甯王總算接上了自己的話,朝着院子外頭走去。
元魁站在院外,看到他朝自己投來的眼神,便一拱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成敗,就在今夜!
夜色之中,郊外的龍船燈火通明,兵士們守衛嚴密。
詹世城在城門底下,已經得了甯王不肯放沈風斓的消息。
“殿下,是不是該啟用龍騎營,攻進城去把娘娘救回來?”
蔣烽等一衆侍衛,絲毫不比軒轅玦的擔心要少。
嶺南一行,他們對沈風斓早已是心服口服,拿她當自己的主子一樣對待。
跟晉王一樣的主子。
現在沈風斓孤身入城,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而自家殿下着急了一段時間,這會兒又安靜了下來,不知心裡想的是什麼。
難道就眼睜睜看着沈風斓落入敵手,不去救她嗎?
“不急。”
軒轅玦眉心郁色微結,神态還算鎮定。
倘若現在就讓龍騎營的人開城門攻進去,時機太早,會讓甯王有所防備。
倒不如将計就計,等到甯王讓龍騎營出城抓他之時,在順勢反攻京城。
這樣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減少傷亡。
倘若沈風斓在此,她也一定會贊同這個決定的。
“傳令下去,讓衆人好生休養生息。今夜有一場硬仗要打,本王不希望,他們沒死在千裡迢迢的嶺南,反而死在了家門口。”
京城,便是他們的家。
隻要今夜一切順利,他們便可回家了……
“是!”
……
夜色之中,沈風斓安穩地躺在床上,卻睜着一雙眼。
她甚至懷疑,倘若現在屋裡有人,一定能聽見她的心跳聲。
她一向鎮定從容,可為着今夜的事,她實在鎮定不下來。
細細聽着院外的動靜,護衛們輕輕在院外走動的腳步聲,還有丫鬟在隔間等候吩咐的呼吸聲。
她披上了外裳,借着屋外的月光,慢慢坐起了身。
月明星稀,正宜夜間行軍。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這句話。
不禁輕輕搖了搖頭,把小瓷瓶揣進了衣袖之中,又用枕頭把床上窩出個人形。
而後她小心地開了櫃子,另取出一條絲被,在角落裡的貴妃榻上睡下。
這一處照不到月光,正是屋子裡頭視野的死角。
若是充滿趕進來的人,等閑是發現不了她的。
她安心地閉上了眼睛,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便聽見府中的某處喧嚣了起來。
似乎有不少的人馬從府中出去,隐約還聽見了元魁的聲音。
想來便是要派出城的刺客了。
她忽然在黑暗之中睜大了眼,把身形縮成了一團,等待着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元魁帶着一衆死士,尾随在出城的龍騎營士兵身後。
待見到詹世城帶着虎騎營士兵迎上,兩方對峙之時,他便帶人悄悄潛入了龍船之上。
不出他所料,龍船守衛森嚴,等閑難以靠近要緊的位置。
他們隻能在外緣徐徐圖之,設法找到軒轅玦所在的船艙。
元魁雖斷了一條胳膊,敏捷的身手還在,他獨自進入了船艙之中。
裡頭像是迷宮一般,隔層無數,不知道哪裡随時會走出人來。
他小心翼翼地躲閃着,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尋找軒轅玦的所在。
卻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歎息聲,從一個船艙中傳來。
那間船艙似乎是用作牢房的,上頭開了一個可以活動的小口,以便外頭的人送飯進去。
元魁不禁大喜。
這船艙之上的犯人,還是女子,不是蘭公主還能是誰?
他注意着四周的動靜,小心地握住了門上的鎖頭。
這船艙外并沒有專人看守,鎖頭也隻是一般的鎖,想來他們對蘭公主的看守并不嚴。
也是,要是真的恨她入骨,早就在嶺南便殺了,何須千裡迢迢帶回京城來?
這樣的鎖,要換做是從前的他,用内力一掰就能斷。
可他如今少了一隻胳膊,廢了好一番氣力,才勉強把鎖弄開了。
他一個閃身鑽進了門中。
蘭公主似乎聽到外頭的動靜,一臉期待又害怕地看過來,看到的人卻是元魁。
是,是元魁,隻是有些不像。
才一個月沒見,元魁就像老了十歲似的,瘦得皮包骨頭。
更可怕的是,他的一條胳膊齊根斷下,而今隻挂着空蕩蕩的一條衣袖。
“元魁,你怎麼……”
元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隻露出她一雙驚愕的大眼睛。
“情況緊急,公主先不要多問了,趕緊離開這裡。我讓士兵帶你躲到樹林中去,不論今夜發生什麼事,不論誰勝誰負,你都别出來,知道嗎?”
蘭公主越聽越糊塗,卻隐約明白,今夜或許就是晉王和甯王決一勝負的時候。
這麼危急的時刻,她怎麼能不去幫着甯王?
她努力地搖頭,發出嗚嗚的聲響。
元魁朝外頭看了一眼,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今夜甯王殿下若是勝了,公主明日再堂堂正正進城便是。若是敗了……”
蘭公主終于掙脫開他的手,問道:“若是敗了,又當如何?”
元魁頓了頓。
“若是敗了,你就一路向北,設法回樓蘭去。”
蘭公主呆愣了起來,眼眶中隐有水光。
元魁卻不等她開口,将她抱起來,輕身上了頭頂的懸梁。
原來上頭有一個天窗,隻是一直沒有開起來。
那天窗也小,隻能容一個孩子的身形費勁擠過去。
好在蘭公主不胖,元魁費力把她塞了出去,外頭便有死士把她接走了。
“元魁,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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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注意,今天沒有二更!
不過明天開始往下三天會加更,12—14日,每天至少一萬~
潇湘的老讀者應該都知道是為什麼,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