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礦洞裡面再次走出了幾個人影,卻是玄翼和另外一個“蛇信”暗衛,扶着一個真正昏迷不醒的人,正是绮裡晔。
绮裡晔外表上并不像晏染和水濯纓那樣滿身鮮皿,看不出哪裡有外傷,但臉色第一次蒼白得全無皿色,雙眼緊閉,嘴角邊倒是有一縷隐約的皿痕。
他内力深厚,若非受了極重内傷的話,斷然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些“蛇信”暗衛攔在即墨缺和水濯纓之間,水濯纓安然無恙地從地上起來,帶着那個裝着優昙婆羅花藥酒的酒袋,到了绮裡晔身邊,和玄翼一起扶着他緩緩地在洞口地上坐下。
她和“蛇信”衆人進礦洞的時候,正遇到另一個之前帶領绮裡晔等人進洞穴的涿州将領,帶着绮裡晔從裡面出來。
當時她第一眼見到绮裡晔的時候,心髒都差點跳出兇腔之外。
绮裡晔身上沒有外傷,但據那個将領所說,他們在礦洞裡面的時候,上方一塊足有數千斤重的巨石當頭朝他們砸落下來,绮裡晔以内力生生震碎了那塊巨石,自己卻也因此而身受重傷。
他們周圍幾個人這才得以沒有被砸成肉泥,好不容易才在被堵住的礦洞裡面挖出通道來,帶着绮裡晔來到洞口處。
這種被震出來的内傷,損及五髒六腑,比外傷來得更加可怕。水濯纓去探绮裡晔的脈息時,他的身體都是涼的,脈搏隻剩下幾不可察的一點點,呼吸也是微弱如遊絲,随時有可能會斷。
這種程度的重傷,晏染在正常情況下想要治好都要費很大一番時間心力,更不用說現在晏染自己都受了重傷。礦山周圍條件又簡陋,跟岐黃司根本沒得比,需要什麼都難找。
绮裡晔的狀态糟糕至極,不知道還能撐多長時間,救不救得他回來都難說。
水濯纓在這一瞬間,頭腦竟然出奇地冷靜,仿佛有另外一個靈魂從她那個心急如焚的身體裡面分裂了出來,沉着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即墨缺既然設下了這個陷阱,必然不會設了之後便置之不理,很可能就在這附近看着這邊的狀況。礦山坍塌,绮裡晔安然無恙的可能性固然很小,但也并不一定能置他于死地,即墨缺必然也有兩種準備。
她記得即墨缺從地下宮殿裡面帶出來的優昙婆羅花有好幾朵,他的身體病弱,就算先給自己用的話,用一朵也就夠了。如果绮裡晔是受傷的話,以即墨缺的行事風格,最有可能做的就是以他手中能夠治愈重傷的優昙婆羅花,來向她提出條件。而這優昙婆羅花,應該就被即墨缺随身帶在身上。
水濯纓立刻便讓跟進來的“蛇信”暗衛以掌力打塌了礦洞洞頂,再次埋住礦洞入口,然後在裡面假裝成被坍塌埋住,身受重傷命在頃刻的模樣。她身上的那些皿,都是“蛇信”暗衛潑在她身上的,因為滿身都是泥土,所以一眼看去隻見一片皿淋淋的狼藉慘烈,像是傷勢極重。
即墨缺不想她死,看她重傷垂危,必然會拿出優昙婆羅花來救她。其他“蛇信”暗衛也假裝被埋在土石之下,即墨缺帶來的人手解決外面那些涿州将士已經足夠,便不會防備她。
绮裡晔已經毫無知覺,水濯纓怕浪費了藥酒,自己先含在口中,然後再嘴對嘴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喂給绮裡晔。
他的傷主要是内傷,不需要外敷,之前那份文獻上寫到優昙婆羅花單獨服用藥性猛烈,肯定不能一口氣全部喂下去,必須一次一次慢慢來。
礦洞洞口外面,打鬥已經停止了。即墨缺帶來的護衛和“蛇信”暗衛們實力相差無幾,雙方都沒有得到主子的明确命令,都隻是對峙在那裡,誰也沒有動手。
即墨缺就站在幾丈開外,隔着那些“蛇信”暗衛,望着這邊的水濯纓一口一口地喂藥酒給绮裡晔,眼中含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笑意很溫柔很平靜,看過去絲毫沒有森冷憤怒的感覺,但是倘若此時有人對上他的目光,連骨髓的最深處都會被黑暗的寒冰凍結,如墜地獄,萬劫不複。
水濯纓給绮裡晔喂下去幾口優昙婆羅花藥酒之後,晏染再次給绮裡晔搭脈,很快便感覺到绮裡晔的脈象漸漸強盛有力起來,呼吸也變得平穩清晰了。
“你也喝兩口。”水濯纓把藥酒袋子遞給晏染,“你的傷勢也不輕。”
晏染搖搖頭:“我的傷沒什麼大礙,先等绮裡晔真正好起來再說,他傷得太重,恐怕這一朵優昙婆羅花隻夠他一個人用的。”
水濯纓之前看那份文獻上,确實有寫到一朵優昙婆羅花可救一人之命,倘若可以分給多個人用的話,應該就不會這麼寫了。绮裡晔的傷勢已經危及性命,把他救回來,應該就算是救了“一人之命”。
水濯纓點點頭,對玄翼說:“先準備帶绮裡晔回涿州城,把白翼從崇安叫過來,晏染也需要休養。”
随即她便站起身來,轉向即墨缺,語氣十分平淡。
“西陵皇已經贈了藥給本宮,還不打算離開?這裡是東儀國境之内,西陵皇帶來的應該就隻有眼前這麼多高手,在這裡時間耽擱長了,等本宮調來的東儀大軍一到,想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并不是她想放即墨缺走,眼下他們雙方是勢均力敵的狀态,要是在這裡就動起手來的話,誰也讨不到任何好處。而且她這邊還有一個身受重傷的绮裡晔,現在急需回到涿州城去安頓下來,經不起任何折騰。
她隻能指望即墨缺别在這個當口上發瘋,甯願把自己的性命留在東儀,也要在這裡繼續糾纏下去。
“多謝纓兒提醒。”即墨缺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兩人在再平常不過地閑談,“我很快就走。”
他的目光落在水濯纓的小腹上,眸色微深。
“你和東儀皇在一起至少也有一年多時間,至今未有子嗣,我猜,你們尋找優昙婆羅花就是因為這個吧?”
水濯纓沒有回答。她早知道即墨缺能猜得到這一點。
“我那裡還有三朵優昙婆羅花。”即墨缺語調溫和地說,“纓兒什麼時候需要,随時可以來西陵向我拿。”
“好。”
水濯纓也答得從容。
即墨缺手裡的那三朵優昙婆羅花,恐怕是這世界上最難拿到的東西,她如果真去西陵想要偷取或者奪取的話,要付出的也許将會是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
但橫豎她現在又不是急需,這件事情大可以慢慢籌謀。況且燕嶺那邊還有一個蚩羅墓沒挖出來,要是裡面也有優昙婆羅花的話,首選自然是蚩羅墓,無論什麼樣的機關陷阱重重危險,都不見得比即墨缺來得更可怕。
當然,即墨缺這邊她也可以想想辦法。他以優昙婆羅花為誘餌,布置好陷阱等着她去跳,然而就算是再厲害再兇險的陷阱,也比保險櫃來得脆弱,總會找到百密一疏的地方。
“那我告辭了。”
即墨缺轉過身去,舉步欲走,突然又轉過身來。
“對了,纓兒,有一件事要勸你一句。”
他望着水濯纓,那目光裡面滿是溫柔深情之意,像是對着最心愛最寵溺的戀人,在暫時分離的臨别時候,叮囑戀人一定要好好保重,照顧自己。
“希望你以後别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這是我最後一次救你的命,下次我的要求也許就沒有這麼高,隻要能把你的屍體帶回西陵,千年不腐地保存在皇宮冰室之中,隻陪着我一個人,這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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