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慶公主撲在聿凜的身上,一邊哭一邊全身都在瑟瑟發抖,緊張得五髒六腑都縮成了一團。
她别的什麼也不怕,就怕三皇兄知道這件事情,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竭力瞞着他,隻表現出一副兄妹情深,關系親厚的模樣。
從十二歲時起,她就發現了自己這種可怕而又無法控制的感情。雖然不是一個母妃所出,但她和三皇兄終究還是親兄妹,她當然知道這是亂倫,是違背天理綱常,但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并且愈來愈烈,最終到了近乎瘋魔的程度。
三年前光順帝的那場刺殺,其實是她布置下的。她在刺殺中讓光順帝擋了一劍,刺客根據她的吩咐,讓這一劍刺傷她的小腹,傷到了她作為女子的根本部位,從此以後一輩子也無法再懷孕。
這樣一來,她就有了不嫁人的理由,與此同時又能借着這件事情獲得光順帝的愧疚和寵愛,一舉兩得。她可以将一顆心都撲在三皇兄的身上。
三皇兄十八歲的時候,定下了丞相千金為正妃。當時她剛剛受傷不久,盡管知道三皇兄遲早是要成家的,但隻要一想到另外一個女人會成為他的妻子,她就嫉妒得發狂,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派人在丞相千金出城的馬車上動了手腳,讓丞相千金因為驚馬而墜崖身亡。
此後她便再也收不住手。後來三皇兄再定第二門親事的時候,她又弄死了那個武平侯嫡女,并且刻意讓人散播開三皇兄克妻的名聲,以緻于他的親事就這麼被耽擱了下來。
這樣正好。她和三皇兄是親兄妹,沒有緣分,她注定得不到他,那麼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他。
這兩件事情她都做得很隐秘,三皇兄沒有察覺,對于連失兩個未婚妻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應來。
人心總是得寸進尺,她漸漸更加不滿足,占有欲變得越來越強烈。三皇子府裡面的那些丫鬟,但凡容貌稍微好些的,都被她設計陷害,趕了出去,後來府裡便不再買那些長得美貌的丫鬟,留下的全都是相貌平平的。
隻要有美貌的女子接近三皇兄,而三皇兄表現出了興趣或者格外的留意,她就無法容忍。就比如宴席上那個勾引三皇兄的舞姬,從大廳裡被拖下去之後,很快便被她找機會殺了。
她并不擔心有任何女子能将三皇兄搶走,唯一擔心的就是,三皇兄一旦知道她違背倫常的感情,會不會覺得她惡心?會不會因此而反感她?會不會從此不想再看見她?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她該怎麼辦?
聿凜安慰地拍了拍貞慶公主的肩頭:“芙兒,别哭了。”
貞慶公主聽他的聲音仍然和平時一樣溫和,并沒有表現出厭惡排斥的樣子,不敢置信地擡起滿是眼淚的小臉望着他。
“三皇兄……你知道……”
“我知道。”聿凜歎息了一聲,“我很早就知道,丞相府小姐和武平侯府小姐都是怎麼死的。”
貞慶公主的臉色先是一下子變白了,但随即又湧上一片皿色來,仿佛那張玲珑可愛的小臉上飄起了一片鮮豔的紅霞。
皇兄早就知道?
他知道他的前兩任未婚妻都是她殺的,但沒有做出任何表示,這說明什麼?
一來說明他自己對這兩樁親事也并不上心,二來……是不是說明他能夠理解她的感情,也能夠容忍她的行為?
聿凜一向是冷峻的性子,不喜歡多言,話隻說到這裡就停了。但貞慶公主對他傾心多年,早就對他的習慣了如指掌,他隻要一句話甚至一個表情,她都能猜得出來他沒有說出口的意思是什麼。
這時候往下一想,忍不住心花怒放,隻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她面前都綻放出了玫瑰色的光影。
三皇兄沒有反感她!甚至還默許了她對他的那些未婚妻下手!
那麼他是不是對她也懷着超過親情的感情,隻是一直像她一樣,不敢說出來?
這麼多年來三皇兄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雖然很大程度上是她從中作梗,但她也确實從來沒有看到三皇兄除了她以外在意過哪個女人,基本上都是那些女人來勾引他的。
貞慶公主一想到這裡,突然想起了楚漓,一下子又有些不快。她雖然沒見到聿凜對楚漓有多好,但她要殺楚漓的時候,聿凜卻是第一次護着一個女子,冒着巨大的危險從着火的柴房裡把楚漓救了出來,并且之後還派人護送楚漓回東越。
“那位楚小姐,和三皇兄到底有什麼關系?”
“我說過,她對我有用,現在還不能死。”聿凜露出一點無奈之色,“之前我不能把話說明,隻能派人護送她。”
貞慶公主盡管仍然覺得不太滿意,但聿凜這麼說,她也能理解。在她的心迹沒有被三皇兄知道的時候,三皇兄不可能跟她來解釋這些,并且阻止她殺楚漓。
她這時候正是心花怒放的時候,隻覺得一生中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時刻,就算有一個小小的楚漓,也不過是稍微影響了一下心情。三皇兄既然說楚漓有用才需要護着,那楚漓應該也不過是有利用價值而已,沒什麼關系。
“還有東越的賜婚……”貞慶公主又想到了這個,嬌俏地朝聿凜眨了眨眼睛,“要是三皇兄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讓這場賜婚不成的。”
一說到這件事,聿凜卻是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要怎麼做,但這次沒有那麼容易,容皇後已經知道我的前兩任未婚妻都是你殺的,必定也會預料到你會再去殺靜善長公主,會做好充足的準備在那裡等着你。”
“那也沒關系。”貞慶公主輕輕哼了一聲,“容皇後本人我都有辦法殺,更何況區區一個靜善長公主?”
“不。”聿凜搖頭,“殺人不是問題,問題是容皇後正在等着抓你殺人的證據。你要殺靜善長公主容易,但在對方已經知道是你下手的情況下,你能保證不會留下任何痕迹,不被人抓到任何證據?你也别小看了容皇後。”
貞慶公主一下子沒話說了。聿凜繼續道:“如果這個證據被抓到,你之前做的事情會被全部暴露出來,世人也會知道我們……這樣的事情一出,北晉皇室的名譽毀于一旦,我們都不會被父皇所容。”
“父皇……”
貞慶公主咬了咬牙。皇權終究還是最強大的,她手上的勢力确實不小,但那全部都是暗處的勢力,還是不能公然和父皇對抗。
聿凜輕歎了一聲。
“或者……我不想娶靜善長公主的話,也可以放棄這個皇子的身份,離開北晉,從此隐姓埋名,便沒有人再管得着我要不要娶妻,要娶的是誰。”
貞慶公主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隻覺得心頭猶如小鹿亂撞。聿凜這話裡,竟是隐隐有要終生不娶的意味,或者更甚一步,他是不是……要娶她?
她知道兄妹成親,生下來的孩子經常都是怪胎和殘疾,但她反正這輩子已經生不出孩子了,這個不是問題。不生孩子的話,隻要她換個身份面貌,沒人知道她和三皇兄是親兄妹,又有誰管得着他們是不是亂倫?
“不。”貞慶公主一把拉住聿凜,“三皇兄不用放棄這個皇子的身份,等我一段時間,很快就好,我有辦法的。”
放棄皇子身份,這聽起來容易,卻是意味着失去了地位,權力,财富,安全,幾乎是所有的生活保障,以後還要東躲西藏地生怕被人發現,後半輩子會走得無比艱難。
她自己在這個公主的位置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果不是公主的話,盡管她背後有那麼大的勢力,過得肯定也遠不如現在這麼風光自在。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就算是為了她,她也不希望三皇兄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她希望他永遠這麼矜貴,冷傲,高高在上,對所有人都淡漠冷峻,但唯獨在對着她的時候,會露出那種隐隐的寵溺眼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兇懷江山大局,手握天下權柄,而不是要淪落到像一個逃犯般狼狽不堪的境地,被一大堆窘迫的瑣事所拖累,連存活都成問題。
聿凜望着她仰頭看他的堅定眼神,摸了摸她的頭發,微微一笑。
“好,我等着。”
……
光順帝的壽辰在十一月月底,因為是五十大壽,所以辦得格外隆重。
整個邺都張燈結彩,皇宮裡面更是着意布置了一番,金彩輝煌,猶如琉璃珍寶點綴的仙宮一般。幾千隻金黃色的宮燈連成長長的一串串,懸挂在屋脊飛檐之下,燦爛的燈光映照得整個皇宮通明如白晝,彌漫着一股熱鬧喜慶的氣氛。
正式的壽宴定在晚上,在皇宮裡最大的宣德殿裡面舉辦,比之前的豐雪小宴奢華隆重得多。大殿裡面除了皇親國戚王公貴族之外,還有文武百官,以及其他國家派來賀壽的使臣。
宴席開始之前,先由衆人各自獻上給光順帝的壽禮。大殿上頓時像是珍寶展示台一樣,諸般奇珍異寶,和璧隋珠,古玩字畫,雕像繡品,一一被展示出來,進獻給光順帝。
绮裡晔和水濯纓本來就不是誠心來賀壽的,準備壽禮的時候也就隻是在北晉直接搜羅了一批貴重寶物送上來,分量絕對是夠分量,但毫無特别之處。
北晉這邊的王公官員們為了讨好光順帝,準備壽禮的時候就講究得多,一個比一個别出心裁。什麼用一百多種不同繡法繡成的壽幛,食用了能夠延年益壽的千年太歲,上面天然帶有吉祥圖案的東海珍珠,隐約形成一個“壽”字形狀的大塊太湖石,什麼都有。
到貞慶公主的時候,兩位宮人獻上來一個有半人多高的籠子,籠子上蓋着金黃色的錦緞。貞慶公主拉開錦緞,大殿裡的衆人頓時發出一陣驚歎聲。
籠子裡是一隻比尋常鷹隼大了足有一倍的海東青,昂首挺兇地站立在鐵杆上,姿态威猛,目光精亮,光看這形态便是一等一的品相。
最為難得的是,尋常海東青都是雜色的,純白為上品,純黑為極品,而這隻海東青不知是不是變異,羽毛的顔色竟然是純正的金黃色,通體猶如黃金打造而成,光輝燦爛,華貴非凡。
海東青在北晉十分稀少,遠古時期曾經是北晉族人的圖騰鳥類,現在也仍然被視為神鳥,是祥瑞、興盛和強大的象征。在北晉前朝,能抓到一隻海東青進獻給皇帝,甚至可以免除死刑,可見其珍貴程度。
北晉以金黃色為尊,皇帝的座位和龍袍都是明黃的,現在貞慶公主獻上來的這隻海東青通體金黃色,祥瑞再加上尊貴,寓意更好,一下子将衆人的其他壽禮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