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裡晔望着她沉默了片刻。
“雖然他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親哥哥,但你很重視他。”
“是。”水濯纓說,“我以前說過,别人待我幾分真心,我也待别人幾分真心。他把我當做親妹妹,我也會把他當做親哥哥。”
绮裡晔挑起眉,語氣裡有了一種陰陽怪氣的味道:“但你實際上仍然不是他的親妹妹。”
水濯纓被他這古怪的語氣弄得有點莫名其妙:“所以呢?”
绮裡晔的音調一下子沉了下來,充滿危險意味:“所以呢?所以你對一個不是親哥哥的男人這麼好,把本宮置于何地?”
水濯纓:“……”
這是什麼腦回路?
雖然她意識上不是水今灏的親妹妹,但這具身體是不折不扣跟他流着一模一樣的皿脈好麼?連這個醋绮裡晔都要吃?
無奈地捂臉:“那不一樣,我對他是對親人的感情,對你是……”
她在這裡停了一下,绮裡晔緊盯着她逼問:“是什麼?”
水濯纓很想說是一種對鬼畜的恐懼感加上對變态的毛骨悚然感加上對老司機污妖王的崩潰無奈感混合起來的一種亂七八糟她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感情,但是沒有那個膽子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憋出來一句話:
“……對你就是對你的感情,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绮裡晔對她這個回答甚是滿意,心情大好,總算大發慈悲饒了她一命。
水濯纓淚流滿面。這尊大神着實是難伺候,但她偏偏還是得小心翼翼伺候着,距離她的十五歲及笄禮已經隻有不到九個月了,她不想她的壽命就隻剩下這麼一點時間。
……
衡州的三千兵馬被派去了南部邊境之後,其餘軍隊全部撤退到城内,徽陽軍隊很快就包圍了衡州城。
水濯纓對現在的情況早就有準備,從上個月開始就陸陸續續地在衡州城内儲存了大量的物資糧食,基本上是從東越那邊運來的。隻要衡州城不被攻破的話,軍隊和百姓在裡面守個一年半載都不成問題。
那三千軍隊去了南部邊境,很快就把進犯的南疆人收拾得一幹二淨。
邊境上的百姓其實并沒有什麼傷亡,隻是被這些兇神惡煞一樣的南疆人吓壞了。衡州的軍隊一來,就像是義軍解放飽受壓迫的奴隸,所到之處全是夾道歡呼,再加上帶去救濟百姓的那些物資,百姓們更是感激涕零。
相對于臣子文人來說,普通百姓的人心其實還是很容易被改變的,大多數人隻關心統治者能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至于那個統治者是誰其實并不重要。
水今灏在戰時緊要關頭還派了三千軍隊去南疆平亂的事情,很快在夏澤傳遍開去,甚至都不需要水濯纓去安排推動。明郡王在民間的形象一下子變得十分崇高,民心大趨,呼聲潮起。
甚至已經有人覺得水宣瀚不配做這個皇帝,公然出現了應該讓水今灏上位的言論。這種言論像是星火燎原一樣在夏澤擴散開來,也帶出了實質性的影響,就是人們對于明郡王府的擁戴。那三千軍隊從邊境回來的時候,沿途一路上都有百姓為軍隊送糧食送物資,衡州城裡的百姓也是如此。
水宣瀚之前倒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後果。這些來自民間的呼聲雖然起不了什麼太大的作用,但時間長了影響總是不好,愈演愈烈,會把他這個皇帝的名聲毀得一塌糊塗。
現在就隻有盡快攻下衡州城,平息了這場内亂。隻要水今灏消失,人都死了,百姓們再怎麼稱頌擁戴都沒有意義。
但這并沒有那麼容易。衡州在夏澤算是比較繁榮的城市,雖然并非軍事要塞,還是有着堅固的防禦體系,一萬多軍隊要守這座城市很容易。而且對方的糧食似乎十分充足,城内又有固定不斷的水源,被圍了快一個月還是照樣從容自在,一點要枯竭的意思都沒有露出來,看那樣子還可以撐上很長時間。
水宣瀚正在頭疼的時候,有人來到皇宮門口求見皇帝,聲稱自己有攻下衡州的方法。
這人是個瘦瘦小小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其貌不揚,打扮十分獨特怪異,帶着典型的南疆人特色,身上帶着無數串瓶瓶罐罐。
皇帝自然不是誰想求見就能求見的,尤其是這種來曆不明,怪裡怪氣的異國人。開始的時候皇宮門口的禁衛軍直接把人給轟走了,那南疆人倒也沒放棄,又去徽陽城裡各個王公貴族文武官員的府邸前面說,說得多了,難免也就引起了注意。
有将領接見了那南疆人,問他到底有什麼辦法攻下衡州,那南疆人卻不肯說,堅持要見到了夏澤皇帝才能說出來。
将領嗤之以鼻,估摸着這人就是個為名利而來的,得在皇帝面前才能求到最多的功勞和賞賜。
倒是也沒在意,上報給了水宣瀚。水宣瀚本來也不指望一個荒山野嶺裡面出來的南疆人能有什麼攻城的妙計,隻是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态度,見了這個南疆人。
“夏澤皇帝,我是薄黎族的人。”
這南疆人帶着一口生硬古怪的口音,也不懂什麼禮數,但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讓水宣瀚微微驚了一下。
薄黎族,南疆最神秘的種族之一,據說極其擅長制毒用毒,号稱天下沒有下不了毒的地方,沒有毒不死的人。現在夏澤和其他幾個國家裡面流傳的奇毒劇毒,很多都是從薄黎族流傳出來的。
幾百年前薄黎族就因為精擅用毒,風頭出得太盛,被周圍幾個國家所忌憚,聯合起來差點滅了薄黎族。剩下的薄黎族人吸取教訓,逃到南疆深山中,從此隐藏起來避世不出,這個種族這才得以留存下來。不過從那以後,外界就基本上看不見薄黎族的人了。
“你說你有攻城的方法,說來聽聽。”水宣瀚說。
“用毒。”那薄黎人生硬地說,“我之前打聽過,衡州城裡面沒有水井,喝的水都來自九曲溪,在九曲溪裡面下毒,整個衡州城裡的人都會中毒。”
水宣瀚大失所望。這些南疆人果然都是一群什麼也不懂的蠻夷,想出的都是這種愚蠢得可笑的方法。
九曲溪流經衡州,雖然名為溪,但并不是一條小溪流,而是寬達三五丈的河,這個季節裡更是水量充沛。就算有再烈的劇毒,哪怕是八桶十桶地倒進河裡,被這麼大的水量一沖,也是稀釋得毒性所剩無幾,喝了能拉個肚子就算不錯了。
之前他們也有在這條九曲溪上動心思,想斷了衡州的水源,但九曲溪水量大水勢急,無法修建堤壩把河水攔截起來。倒是試過派人在上遊抛灑垃圾髒物,攪動河底的泥沙,把河水弄得肮髒渾濁無法飲用,結果衡州那邊随即就出了過濾和淨化河水的方法來應對,并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水宣瀚已經不耐煩再聽,揮手就想讓侍衛把這薄黎人趕出去,那薄黎人突然道:“夏澤皇帝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讓人拿水來試一下,我的毒藥叫做滅城毒,倒進整個大湖裡,随便喝一口湖水也能毒死人。”
他吹得這麼玄乎,水宣瀚也就耐着最後一點性子,讓人搬了一個巨大的木桶上來,木桶裡面裝滿清水。那薄黎人從身上取下一個最大的瓶子,用一根長針在瓶子裡面沾了一下,然後再把針尖伸到浴桶裡的清水裡面。
“好了。”
下面侍衛帶上來一條狗,那狗隻舔了一口浴桶裡面的水,片刻之後,竟然就開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掙紮扭動着,很快便沒了聲息。
“現在夏澤皇帝相信了?”那薄黎人說,“隻要這麼一點點滅城毒就可以讓一桶水變成毒水,九曲溪水再多,能需要多少滅城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