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門關,已經是當天天色将晚的時候,绮裡晔依言在關城外圍另外找了一個小院子給水濯纓。這裡雖然不是内城,但仍然在守城大軍的保護下,倒也不用擔心被襲擊。
這時候秦門關的南面甕城和半圈外城已經被唐軍攻破,内城也岌岌可危。绮裡晔讓駐守秦門關的四分之三兵力,全部出去突襲唐軍後方大營,這倒也确實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戰術,就是十分铤而走險。
但因為最近唐軍裡出現了那位傳說中料事如神的神秘高人,他們這邊一有動作,全在對方預料之中,總能提前做好準備。衆将領對這個戰術并沒有多少信心,隻是從命接了下來,各自回去調集軍隊,準備等到淩晨時分再突襲。
绮裡晔回到暫居的城樓上,承桑正在那裡迎接他:“主子,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或者您要不要先用點夜宵?”
“不用了,本宮淩晨天不亮時分便要起身,到時候再用早膳。你下去吧,也先去睡一會兒。”
承桑應了,恭敬退下。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間裡,仰天躺在床鋪上,對着天花闆一動不動地望了很長時間。
然後才起身點上燈火,卷起自己的左邊衣袖,露出一截雪白清秀的手臂。他在手臂内側摸索了一下,捏住一小塊皮膚,竟然把它緩緩撕了起來。
這塊皮膚原來并不是他身上的真正皮膚,而是像易容術一樣粘上去的假皮。皮膚下面有一個極深的傷疤,像是手臂上的肌肉被活生生剜掉了一塊,形成一個寬約一寸,深達半寸的凹陷。
那個凹陷裡面有一隻黑色金邊的甲蟲,有大拇指指頭那麼大,甲殼油光發亮。承桑把甲蟲捉出來放在枕頭上,取過一根針,在自己手指上輕輕一刺,刺出一滴皿來,滴在那甲蟲身上。
本來一動不動趴在枕頭上的甲蟲,這時才輕聲唧唧鳴叫了兩聲,開始慢吞吞地爬行起來。
它的反應似乎有些遲鈍,承桑用針輕輕撥它一下,它就轉一個方向,用針擋住它的時候,它就暫時停下來。
這樣走走停停地爬了很長一段時間,承桑才把甲蟲收了起來,放回手臂上的那塊凹陷處裡面,重新貼好外面的假皮膚。
然後吹滅了燈火,上床去睡覺。
……
這一次計劃前去突襲唐軍大營,秦門關上下調動了十五萬軍隊,這麼大的動靜,但凡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到,按理來說就算沒有什麼料事如神的高人存在,唐軍那邊也應該後撤大部分軍隊,加強大營的防守才是。
然而出乎所有将領士兵們意料的是,這一次唐軍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是笃定了他們這是假動作,根本不會真的進行突襲。
第二天淩晨,绮裡晔傳信給正在關城邊緣的水濯纓,水濯纓回了信,讓他撤銷突襲命令,一個人來她所在的地方。
“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了?”
绮裡晔大概知道她是在試探什麼,但她既然不讓他多想,他便也沒有往深了猜測。
水濯纓坐在院子裡遊廊旁邊的欄杆上,沒有回答他,而是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反問了他一句。
“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是怎麼知道你的男人身份的?”
绮裡晔微微眯起鳳眸。
他男扮女裝已經五年,絕大多數人懾于他的實力和威勢,連靠近都不敢輕易靠近他,更不用說看穿他的男人身份。就連最心腹的六翼護衛中,也隻有青翼、白翼和玄翼三人知道他是男人,這三人還都是他尚未扮成女裝之前就跟着他的。
水濯纓為什麼會知道他是男人,這一點他一直沒明白。當然,以他的手段,隻要他想知道,沒有什麼他逼問不出來的事情,不過是他沒有把這些手段用在她身上而已。
水濯纓開了她的透視能力,望向绮裡晔:“你今天穿的亵褲是滾雪綢的。”
饒是绮裡晔這般的鎮定程度,也是眉梢微微一跳,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複雜而且微妙,半晌之後,才在嘴角彎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來。
“愛妃,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能透過我的衣服看到我的身體?”
“是。”水濯纓暗中抽了一下嘴角,知道這死變态肯定想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東西,“我的眼睛能夠看穿一定厚度的不透明物體,也就是有透視能力。宮中的密道、你的男人身份、你藏那個皿玉令牌的位置、水瓊珊帶進雲鸾宮的那個瓶子裡裝着豌豆瘡痘痂,這些都是我用透視能力看到的。”
绮裡晔望着她沒回答,她繼續說下去。
“這種一般人沒有的能力,應該可以被稱為特異能力。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有了這種透視能力,但這個世界上有特異能力的人,很可能不止我一個。”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柳長亭的時候,他就懷疑過她之所以能夠接連賭赢,是因為有異于常人的能力。柳長亭不是無憑無據異想天開的那種人,既然他會這麼懷疑,那就說明他很可能曾經見過類似的情形或者是相關記載。
“如果說,你身邊有一個内奸,也有我這種特異能力,但看穿的不是實體,而是人的想法和心思,那麼之前的一切,是不是都能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