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所有人都轉過目光來望着水濯纓。水濯纓淡淡笑了一笑。
“看來是沖着我來的。”
陸岱宗堅定地說:“郡主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把你交出去的。就憑下面那些人,還沒那麼容易攻上鷹嘴峰,求救信已經傳出去了,我們在這裡隻要撐到明天天亮,就能等到容皇後的援軍到來。”
下面那個将領聽到了,冷笑一聲。
“你以為我們就一定得傻乎乎攻上去?現在吹的可是南風,我隻要在這山下放一把火,就會直燒到峰頂上,看你們能不能在大火裡面撐到明天天亮?……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之後我就命令士兵開始放火,你們好好考慮一下,是把那個女人交出來,還是全部死在這裡?”
他這話一出,鷹嘴峰上的秋溯門衆人都是臉色一變。
他們都沒有想到放火這一點,但事實上,這是一個絕妙的辦法。
鷹嘴峰的南面長滿了茂盛的樹林、灌木和草叢,近來多日沒有下雨,草木都被盛夏的烈陽和高溫烤得發蔫發幹,正是容易燃燒的時候。在這裡放一把火的話,火借風勢,可能不到一個時辰就會燒遍整座鷹嘴峰。
其他三面都是或筆直或内凹的懸崖峭壁,高達百丈,在沒有繩索輔助的情況下,就算是最頂尖的輕功高手,也難以保證從懸崖上安然無恙地下去。
下面的那個将領已經開始計時了,秋溯門衆人大急,紛紛讨論起來。
“我們可以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結成繩索,從懸崖上放下去……”
“不行,這鷹嘴峰有百來丈高,哪能結得出那麼長的繩子,而且一個個下去根本來不及……”
“懸崖外側有沒有可以站人的地方?”
“應該有幾處,但是遠遠不夠站這麼多人的。就算能躲過大火,等對方上來,我們就沒有地形優勢了……”
“要不在地上挖洞,躲進去避火?”
“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挖得出能躲一百多個人的洞?……”
“我看大不了拼了殺出去!……”
……
其中也有少數人,一邊壓低聲音說着,一邊把目光往水濯纓這邊瞟,很顯然是說到了她身上。
玄翼和寒栖兩人都不動聲色地站到了水濯纓身邊,就算陸岱宗已經嚴辭表态,但也難保其他人不會貪生怕死,真的起異心把水濯纓交出去。
水濯纓從剛才起就沒怎麼說話,隻是站在原地沉吟,這時候卻突然開口道:“玄翼、寒栖,你們兩人身手好,立刻去下面軍隊裡搶些火把上來,越多越好。”
寒栖和玄翼疑惑不解地對視一眼。他們兩人就算再厲害,也根本沒法搶光下面軍隊手中的所有火源,不可能阻止他們放火。
她應該很清楚她這個時候最需要保護才對,反倒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把他們支開,是想幹什麼?
玄翼本想說話,水濯纓幾不可見地對他搖搖頭,他怔了一下,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這位貴妃娘娘一向足智多謀,這麼做必定有她的道理。
玄翼和寒栖兩人離開之後,水濯纓轉向衆人。
“各位靜一靜,我有一個辦法,簡單而且安全,不過需要大家的配合。請所有人各自找一根松樹枝來,身上有取火之物的,拿出來點燃松枝做成火把。”
衆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水濯纓的智計在秋溯門裡面也是出了名的,衆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還是照她說的話去做。
他們這時正在半山腰,周圍長着一些低矮的小松樹,衆人分散開來,各自折了數根松樹枝。這時玄翼和寒栖回來,帶了十來根火把,加上一些人身上帶有火石火絨,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點起大量火把來。
“一刻鐘時間到了!”山下傳來那個将領的喊聲,“放火!”
山下早就站好了一排手持火把的士兵,那将領一聲令下,衆士兵紛紛點燃了面前的灌木和草叢。山腳下頓時鋪開一條火線,無數金紅的火舌烈烈蹿起,貪婪地舔舐上幹燥的樹木草葉,借着風勢迅速擴散開來,頃刻間便成了燎原大火,朝山頂上蔓延過去。
……
秦門關。
這時已經是淩晨,秦門關剛剛經曆過夜裡的一輪攻城,戰火暫時平息下來。城下滿是層層疊疊如小山般的屍體,千瘡百孔的城牆被熏成了炭黑色,上面濃煙滾滾。
绮裡晔正和幾位将領一起圍在沙盤前面,商議之後的戰略布局,“雀網”的部下送了一封信進來:“主子,這是秋溯門山北道分舵送來的,用的是速度最快的飛鷹傳書,恐怕是有什麼急事。”
绮裡晔微微蹙眉,伸手接過來,打開隻看了一眼,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他左手中捏着的一隻皿玉酒杯瞬間粉碎,碎片和酒水濺了一地。
房間裡所有的将領一瞬間都安靜下來。
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聲音,所有人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一股巨大到可怕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空氣沉重得令人幾欲窒息,猶如最恐怖的暴雨飓風即将降臨之際,黑雲壓城城欲摧。
绮裡晔旁邊的白洛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主子……出什麼事了?”
兩年前千羽精騎征戰南疆,大戰兩天兩夜,七千精銳險些全軍覆沒,于千鈞一發之際等來援軍扭轉戰局,最後破十萬敵軍大獲全勝。主子接到戰報的時候正在軍營裡面作畫,從頭到尾行雲流水穩如泰山,連筆尖都沒有抖過一下――那張畫還是春宮圖。
這般簡直不似人類般的從容沉穩,雲淡風輕,他相信那張紙上哪怕是寫着一個時辰後天就會塌下來,主子也不至于這麼大的反應。
绮裡晔右手一動,手中的那張紙條瞬間化作齑粉,從指間飄灑而下。
“白洛,立刻調兩千千羽精騎輕騎兵過來,準備最快的馬,本宮親自去一趟山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