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裡晔哼了一聲,滿臉嫌棄地接過那串橘子冰糖葫蘆,正要說話,目光落在冰糖葫蘆上面,突然微微一凝。
“唰!”
他随手便将那串冰糖葫蘆擲了出去。那個賣糖葫蘆的小女孩收了錢之後就蹦蹦跳跳地跑開了,這時候才剛剛跑到街對面,那根頂端球形的冰糖葫蘆從绮裡晔的手中擲出,竟然猶如銳利的箭矢一般,硬生生刺進了小女孩的後腦裡,徑直穿過整個頭顱。
那小女孩哼也不哼一聲地倒了下去,鮮皿四濺一地,那根冰糖葫蘆還插在她的腦袋正中央,将她的腦袋支在距離地面一寸多高的地方。周圍行人吓得尖叫起來,四散逃竄。
绮裡晔收回手,冷笑了一聲。
“這還真能毒死我。”
楚漓這時候剛剛咬了一個冰糖山楂,還沒來得及咀嚼,被吓得連忙吐了出來,到旁邊小攤上拿了一碗茶水拼命漱口。
“你怎麼看出來有毒的?”
“冰糖糖衣的色澤不對。”绮裡晔從水濯纓手裡接過她的那一串山裡紅冰糖葫蘆,“對光看顔色發綠,這裡面有鈎吻毒,入腹不到一盞茶時分就會導緻肚腸爛穿。”
水濯纓也看了一眼,一開始根本看不出來绮裡晔所說的顔色發綠,對着陽光看了半天,才隐約看出來糖衣裡面是帶有一點點暗綠色,但是他不說的話她絕對注意不到。看來這種認毒識毒的眼力并不是随便哪個人說有就能有的。
“那你直接就把那個賣糖葫蘆的小女孩殺了?”楚漓心有餘悸,“要是她并不知道糖葫蘆裡面有毒,隻是有人讓她來把這些糖葫蘆賣給我們的呢?”
水濯纓笑了笑:“你剛才給了那小女孩一串銅錢,也就差不多夠買這十幾串糖葫蘆。這小女孩穿得粗陋破爛,應該隻是窮人家的孩子,幾十文錢拿到手,連數都不數一下,直接拿了轉身就跑?”
楚漓這才想起來,歎了口氣:“這要你們不在,我早就死了……這麼說,貞慶公主的人已經追到這裡來了?”
“對,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水濯纓緩緩地往周圍掃視過去,街上的行人們因為那小女孩被殺,早就吓得四散跑開,一些大膽的站得遠遠的在圍觀,現在街上空空蕩蕩的,就隻站着他們這一群人。
貞慶公主派來的人,必定就在這周圍某個暗處窺伺着他們。
“走,這裡不能久留。”
街上剛死了一個人,他們肯定不能待在這裡,很快便離開了縣城。
到縣城邊緣的路口上時,那裡圍了一群車馬和行人,似乎是正在抱怨什麼,聲音還不小。
“牧州的那條路呢?那條路總沒有橋可斷吧?……”
“那條路也不能走了,有一段路是在山崖下面的,山上的積雪崩塌下來,埋了很長一段路,牧州那邊正在讓人鏟雪清理出路來,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
“怎麼會幾條路同時都不能走了,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天知道……另外找小路繞着走吧,小路應該還可以走……”
水濯纓靠過去一聽,這才知道從北晉到東越的三條官道在這一兩天之内,被堵的被堵,斷開的斷開,竟然全都無法通行了。
北晉國境内絕大部分地方都是開闊的平原,本來很難出現道路不通的情況,但越往南丘陵起伏越多。北晉南部靠近東越的地方橫亘着一座山嶺,算是北部地區與中部地區的分界線,山嶺中峰巒連綿,地勢相對較為陡峭險峻。
三條主要官道都要從這座山嶺中橫穿過去,被堵住或者斷開的地方就在山嶺中,聽這些百姓所說,似乎都是比較險要的位置,短時間内無法恢複通行。
冬季大雪天雖然算是事故比較多發的時節,但三條路在一兩天内同時不能通行,這個概率小之又小,可想而知肯定是貞慶公主的手筆,目的是為了不讓他們順利地回到東越。
“貞慶公主居然能做到這個份上……”楚漓更加驚訝,“……她手下到底有多少人?”
“比我們想象的多。”水濯纓說,“而且恐怕北晉很多地方都有她的人。我們不過是前天才剛剛離開邺都,她就能讓人堵截南方的官道,直接派人南下肯定沒有那麼快。這說明她的人應該本來就在那附近,她隻要傳信過去讓人行動就可以了。”
“那我們還要回東越嗎?除了官道之外,一些小路也是可以走的,就是基本上不能通大型的馬車。”
水濯纓沉吟了一下。
“不回東越。我們再去邺都。”
楚漓吃了一驚:“再去邺都?我們不是剛剛從那裡出來嗎?為什麼又要回去?”
“現在最好還是别再南下。”水濯纓說,“雖然有小路可以通往東越,但貞慶公主截斷官道,目的一來延長我們回東越的時間,二來就是為了讓我們去走這些小路。這些小路一般都在山嶺中地勢更加複雜險峻的地方,方便截殺,要是貞慶公主在這些小道邊再設下埋伏,我們又會像昨晚在那個小鎮上一樣損失慘重。”
“那回邺都……”
“回邺都是一個選擇。主要是現在我們不能失去主動權,被貞慶公主牽着鼻子走,她想讓我們走哪條道我們就走哪條道,必須去她意料不到的地方。”
水濯纓轉向绮裡晔:“我記得北晉光順帝的五十壽辰應該快到了吧?”
绮裡晔點頭:“就在這個月月底。”
水濯纓說:“那我們兩個直接以東越皇後和夏澤長公主的身份去邺都,光明正大地進皇宮給光順帝賀壽,并且就住在皇宮裡面。這樣一來我們是北晉的客人,要是在皇宮裡面遭到了刺殺,光順帝負不起這個責任,必須要保證我們的安全。貞慶公主就算仍然不死心要殺我們,在皇宮這種地方,也不可能再像昨晚一樣派一大群的殺手來,最多隻是暗中做手腳而已。這種暗處的陰私手段其實沒什麼可怕,我們對付起來還容易一些,總比硬碰硬要好得多。”
绮裡晔不滿意地糾正她:“你現在已經出嫁,跟本宮過來的身份已經不是夏澤長公主,而是東越的皇妃了。”
水濯纓瞪他一眼,懶得跟他争辯,然後又對玄翼道:“你現在就傳信回東越,讓‘蛇信’的人盡快全部趕到邺都來,我們盡管要進皇宮,但也不能全指望光順帝的保護,肯定需要有自己的人防衛。”
玄翼點點頭,立刻便去傳信。
“好想法。”楚漓總算明白了,“那我呢?易容成你們的侍衛或者丫鬟,跟你們進去?”
“丫鬟吧。”水濯纓說,“你不會武功,還是别扮成侍衛的好,會武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不對勁了。”
楚漓換了一套和白芨差不多的裝束,水濯纓這裡沒有适合她戴的人皮面具,隻能幫她塑形化裝了一下,身形也做了改變,反正完全認不出來原本的模樣。
這一路他們返回邺都,貞慶公主大約是根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這樣反其道而行之,果然沒有人再來追殺他們,走得十分順利。
第二天上午,衆人就再次進了邺都。绮裡晔讓人準備了一批壽禮,以東越皇後和皇妃親自來給北晉皇帝賀五十大壽的名義,先派人前去皇宮通傳。
光順帝十分驚訝。東越皇後和皇妃之前就在邺都,但似乎是因為私事而來的,并沒有暴露出身份,還是因為跟貞慶公主起了沖突他才知道這兩人在北晉。
現在他們為什麼會親自進宮來賀壽?
中原三大國家互相交好,各國皇帝過壽辰的時候,其他國家一般都會派人過來送禮賀壽。但一般來的也就是官員或者使臣,如果是皇親國戚過來的話,已經算是十分體面。容皇後是東越的統治者,現在親自來賀壽,不管目的到底如何,從禮儀上說是很給光順帝面子了。
光順帝還是禮節周到地迎接了绮裡晔和水濯纓兩人進皇宮。壽辰在八天之後,兩人被安排先住在皇宮東側的清平宮。這裡是專門給異國來的貴客準備的宮苑,位置稍偏,不過環境很好,平日裡也清靜。
兩人進宮的第二天,正好碰上北晉一個深冬裡的節日,豐雪節,就是以瑞雪兆豐年為寓意的一個節日。民間過豐雪節跟冬至差不多,主要是聚餐而已,皇宮也裡舉辦了一場小宴。水濯纓和绮裡晔作為從東越來的客人,一起出席了這場小宴。
宴席上主要是北晉的皇室貴族。北晉皇族比東越和夏澤興盛得多,光順帝,周皇後,後面十來個位份高的妃嫔,太子聿銘,六個年齡從四五歲到二十多歲不等的皇子,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公主,三個王爺以及其家眷,坐了滿滿當當一大廳。
滿廳燈火通明,衣香鬓影,上首和兩側的宴席桌面上擺滿了諸般山珍海味,佳肴盛馔、酒水點心,時令鮮果。因為隻是尋常的宴席,也沒有什麼流程禮節,衆人不過是坐在那裡随意閑談說笑,大廳中央一隊助興的舞姬随着絲竹弦樂聲翩翩起舞,十分熱鬧。
水濯纓和绮裡晔一進宴席大廳,照例引來所有人齊刷刷的目光,強勢圍觀這史上第一對成婚的皇後和妃子。水濯纓幸而現在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不至于再像以前三國榴月宴上那麼崩潰。
光順帝為绮裡晔和水濯纓一一引見了北晉的皇族中人。水濯纓進皇宮以來,這時才剛剛見到貞慶公主。
北晉皇族成員的顔值貌似都不低,貞慶公主在一大群公主裡面其實算不上是最漂亮的,但她的容貌屬于那種乖巧甜美的可愛類型,而且又天生一張活潑的笑臉,看過去特别讨人喜歡。
水濯纓和绮裡晔兩人在楚漓那家甜品店裡面的時候,都是沒怎麼易容變裝的,貞慶公主絕對能認得出現在的兩人。
但她在宴席上就像之前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态度一如平常對異國客人的熱情有禮,笑眯眯地見過了水濯纓和绮裡晔,沒露出絲毫和兩人發生過不愉快的樣子。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前兩天她才剛剛派了一大群殺手布下埋伏,不惜以毀掉一個數百人的小鎮為代價,也要殺了他們。
水濯纓暗中感歎。這演技簡直跟她前世裡拿過影後的演技都有得拼。一般被寵得這麼驕縱任性的金枝玉葉,彎彎繞繞的心機應該都不會太多,因為并不需要。這個貞慶公主明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已經活得夠好了,按理來說并不需要她有多深的城府,僞裝本事居然這麼高,倒也算是一朵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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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末尾我修改補充了一點内容,怕有的乘客在修改之前看了,現在連接不上,所以這一章開頭重複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