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城,丞相府。
容皇後在越風谷中遇難的事情,千羽精騎和“蛇信”的人自然是捂得嚴嚴實實,不可能往外透露半點風聲,但還是有人把這個消息傳到了崇安丞相府中。
沈忱恭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是老淚縱橫。東越元氏皇族的江山,落入這個禍國妖後的手中已經有五年之久,皇權旁落,帝不成帝。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曾經下決心一輩子忠于天家的他,百年之後都沒有顔面去地下見前朝先帝。
如今容皇後殒命,東越終于可以回到元氏皇族的手中,怎麼能叫他不欣喜激動?
沈忱恭立刻讓人去請光複派的前朝老臣們到丞相府來。以前容皇後的眼線無處不在,無論走到哪裡,一舉一動幾乎都有人盯着。他們要私底下商議事情,隻能頂着風險十天半個月偷偷摸摸地聯絡一次,并且從來不敢三個人以上聚在一起,免得引起懷疑。
現在容皇後出了事情,麾下的人肯定不會再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就算發現他們的舉動,容皇後死了,又沒有權力繼承者,這些下屬也不過隻是下屬而已,還能将他們如何。
沈府中送信的家丁出去不久,剛剛回到沈府的沈則煜得知此事,立刻來到沈忱恭的書房中。
他大約是又去了倚紅樓偎翠閣這種地方,而且品味高得很,隻找那些才藝雙絕貌美脫俗的清倌人,身上一股花香、女兒香和美酒香和混在一起,旖旎而又不失高雅,滿是一股風流倜傥的調調。
但是神情卻是難得的正經嚴肅。
“爹,不能把這些大人們請過來,要是被容皇後的下屬發現,光複派就被一網打盡了。現在把送信的家丁叫回來還來得及。”
沈忱恭一看他這副剛剛去美人堆裡面風流作樂過的樣子,就覺得不爽,但這時候也懶得去說他,正事要緊。
“你懂什麼,容皇後現在連屍骨都沒有找到,她的下屬們還有什麼心思來管我們的事情?”
沈則煜歎口氣。
“爹,您真以為容皇後會這麼容易就死了?”
“哪裡容易?”沈忱恭反問,“西陵皇在越風谷布下了足有兩百斤炸藥,炸塌了半個越風谷,就為了置一個容皇後于死地。現在幾千千羽精騎都在越風谷中挖石尋找,隻不過是還沒有找到屍體而已,容皇後也是人,難道還是不死之身不成?”
沈則煜搖頭:“隻要沒有看到屍體,就不能肯定容皇後已經遇難,就算看到了屍體,也難保這屍體會不會是假的。退一步想,即便容皇後真的遇難了,爹覺得以容皇後那般心智才幹,難道從來沒有預想過有一天自己失蹤了,下屬們應該要如何應對?要是容皇後出了事故,生死還未成定數,這些下屬們立刻就失去主心骨亂成一盤散沙,容皇後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來一直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沈忱恭雖然不滿這個兒子風流不羁,但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才智和眼力,當然知道沈則煜說得句句在理。
隻是他心底怎麼也不相信,越風谷都塌成那樣了,容皇後還能在裡面活下來。就算千羽精騎把整個越風谷挖開,從亂石下面找出來的,估計也隻是一具具被砸得皿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屍體。
容皇後的下屬們雖然不至于現在就亂成一盤散沙,但容皇後死了,這也是遲早的事情。現在整個東越在容皇後的鐵皿手段之下,找不出第二個有野心有實力能夠接過統治權的人,朝上那些文武百官都被容皇後壓得服服帖帖,唯命是從,即便容皇後死了恐怕也沒人敢冒頭出來。
這正是他們這一批光複派替皇上奪過大權的最好時機。要是時間拖長了,再讓那些宵小之輩奸佞之臣起了心思,那就更麻煩了。
“世上哪有絕對穩妥之事,要成大計,這個險不得不冒。”沈忱恭的語氣斬釘截鐵,“比對方早一步商議對策做出舉措,皇上的助力就早穩固一分,否則這東越要是再出現第二個容皇後搶占大權,到時候該如何?”
沈則煜知道父親生平最大的恨事就是一心忠于元氏皇族,卻讓一個禍國妖女以皇後的身份奪了東越江山的統治權,牝雞司晨垂簾聽政長達五年,小皇帝淪為傀儡,而東越則成了天下的笑柄。
沈忱恭一直将此視為奇恥大辱,如今有了幫元氏奪回皇權的機會,哪怕不惜一切代價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現在怎麼勸他恐怕都沒有用。
沈則煜暗中歎息一聲,不再說什麼,對沈忱恭行了一禮,退出書房。
……
沈忱恭傳信出去,第二天,光複派的前朝老臣們很快便陸陸續續到了丞相府中。上至當朝丞相這樣的一品大員,下至五六品的文官武吏,包括一部分王侯勳爵,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自從容皇後掌控大權以來,這是這些人第一次聚首商談。禍國妖後已除,東越江山有望回到皇族一脈手中,衆人都是滿懷激動。
沈忱恭身為東越丞相,容皇後并沒有架空他的位置,他在朝廷中仍然有不小的實權,隻是以前就算有這個權力,也一直不敢在容皇後的眼皮子底下使用而已。
眼下容皇後已經死了,當務之急自然是要先把軍權收回來。容皇後直屬的九千千羽精騎,他們自然是沒有辦法,但近六十萬的東越大軍,卻是屬于東越而不屬于容皇後個人的。統帥這些軍隊的将軍,其中也有不少是迫于無奈而臣服于容皇後,隻要容皇後不在了,要拉攏過來并不是什麼難事。
此外,朝中政務也必須從容皇後的心腹官員那裡接過來。這相對于簡單明了的兵權來說更為複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但是也必須雷厲風行,以免出現新的勢力橫空出世,搶奪權力。
衆臣們在那裡商議得熱火朝天,商議了整整一天時間,到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才意猶未盡地各自回府。
沈忱恭用過晚膳,本來應該是去歇息了,但心潮澎湃,難以入眠,幹脆又披了衣服準備去書房。
結果他這一出房間,頓時就感覺丞相府裡的氣氛不對,前院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似乎是來了什麼人。緊接着便是府中的老管家急匆匆地趕來,一臉面如土色,汗出如漿,腳步跌跌撞撞踉跄不穩,像是活活見了鬼一般。
“老……老爺!皇後娘娘鳳駕來到丞相府上了!”
沈忱恭臉色驟變。
皇後娘娘的鳳駕?來到丞相府上?
這是怎麼回事?容皇後已經死了,難不成還有人冒充容皇後出現?……還是說,容皇後竟然真的沒有死?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前面第一進院子裡已經亮起一片通明的火光,數十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提着琉璃八角宮燈,從院子外面整整齊齊地排成兩列魚貫而入。燈火輝煌的隊列中間,衆星拱月般擡出一張鑲珠嵌寶華貴無比的黃花梨木鳳辇,後面尾随着又是十來個錦衣華服容貌絕美的宮女,各執華蓋、方傘、鸾鳳雉尾、孔雀團扇……華燈輝煌,珠光寶氣,一下子籠罩了整個丞相府。
這般鋪張高調,奢華浮誇,整得像是神仙臨世一般,金光閃閃幾乎能亮瞎人的眼,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其大駕尊臨的,世間隻有一人。
鳳辇上一道懶洋洋斜靠着的身影,一襲華麗到極緻的玄色大袖寬袍,腰間系着繁複的環佩璎珞,衣襟和廣袖長長地逶迤鋪展下來,上面如皿如火的赤色紅蓮在夜色裡重重疊疊盛開,詭豔濃烈得驚心動魄。
“本宮一時興起,來丞相府做個客,沈丞相怎麼這副表情?”
绮裡晔以手支頤,悠然靠在鳳辇的後背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沈忱恭。那張傾國傾城的妖豔面容上映照着琉璃燈的燈光,半明半暗,眼尾的绯紅色在光影中更是豔麗得近乎詭異,猶如從地獄裡面帶着鮮皿生長蔓延出來的曼珠沙華。
沈忱恭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暗,險些當場軟倒下去。
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就是真正的容皇後,絕不可能是人假扮的,沒有人能夠僞裝出這般天下獨一無二的氣質。
而且,如果說容皇後是僥幸才從越風谷裡面活下來的,很難想象在那種境況下能夠安然無恙。而看容皇後現在這般悠閑從容的樣子,顯然是根本沒有受什麼傷。
容皇後根本不是因為命大才幸免于難,而就是詐死!
今天一整天時間裡,沈忱恭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和那些前朝臣子們的商談上,丞相府裡的下人們也隻顧守着這裡,自然沒有去注意皇宮那邊的情況,甚至不知道容皇後是什麼時候回到崇安來的。直到容皇後的儀仗都出現在距離丞相府不遠的街道上了,衆人看到的時候才炸開了鍋,慌成一團。
沈忱恭背後的冷汗一瞬間就濕透了衣服,臉色一片煞白,用盡全身的力氣支撐着自己,這才不至于軟到地上去。
“皇後娘娘鳳駕親臨丞相府,臣惶恐不勝……”
沈忱恭怎麼也裝不出從容鎮定的模樣,聲音虛軟,微微發顫,臉上的表情更是隐約有些扭曲。隻是終究為官幾十載,經曆過無數風浪的磨煉,在這種境況下還是不至于語無倫次,失去基本的儀态。
“沈丞相不必多禮。”绮裡晔一笑,“本宮來丞相府,不過是想向沈丞相打聽點事情而已。”
沈忱恭心底一陣恐懼發虛,背後冷汗越發源源不絕地湧出:“皇後娘娘請說……”
绮裡晔慢悠悠地道:“本宮剛剛得知,吏部劉大人,工部連大人,禦史台莫大人,國子監包大人,太府寺朱大人,今天晚上都向本宮提出了辭呈,告老還鄉。這五位大人在一天裡同時辭官,頗為少見,其中必有古怪之處。聽聞沈丞相一向跟這五位大人關系甚好,所以本宮來問問沈丞相,看能否得知一二端倪。”
沈忱恭頓時全身一片冰涼。
容皇後一口氣說出來的這五個官員,都是光複派裡面的前朝臣子,白天剛剛在沈府廳中議過事。前腳才剛剛離開,後腳竟然就被容皇後解決了?
容皇後既然知道這五個人,光複派中其他的王侯官員必然也已經暴露了,甚至他們白天的這一場商議,從頭到尾都在容皇後的監視和掌控之中!
沈則煜說得一點沒錯,他把這些人請來聚在一起議事,根本就是給了容皇後将所有人一網打盡的最好機會!
沈忱恭平日裡雖然在绮裡晔面前不得不隐忍,但也沒有懼怕過绮裡晔,然而這時候在绮裡晔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卻根本答不出話來,滿心裡隻有一個冰涼的念頭。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人到這種時候,徹底豁了出去,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什麼都不害怕了。沈忱恭在一片黑暗絕望中,反而出奇清醒地鎮定下來,終于不再虛與委蛇,跪在地上擡起頭來,平靜地直視绮裡晔。
“微臣做了什麼,既然皇後娘娘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必在這裡跟微臣打啞謎了。此事謀劃全由微臣而起,其他各位大人不過是被微臣慫恿蠱惑而來,倘若他們已經辭官回家的話,還請皇後娘娘饒他們一條性命。微臣阖府上下的家人也與此事沒有一點關系,求皇後娘娘不要株連到他們身上,所有的罪責,由微臣一人來承擔。”
绮裡晔勾了一勾嘴角。
“所有罪責由沈丞相一人來承擔,這話說一說自然輕巧容易。依着本宮的習慣,白天來到丞相府的所有人,以及丞相府滿門上下,本來應該是雞犬不留。這加起來幾百條的人命,要全部壓到沈丞相身上一人擔着,沈丞相可有想過自己會是個什麼死法?”
沈忱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煞白,卻還是慘然一笑:“那也好,将來微臣要是面目全非地到了地下,便不用擔心沒有顔面見到東越先帝了。”
绮裡晔微微挑眉,望了他半晌,突然問了一個他從未問過沈忱恭的問題。
“沈丞相,這五年來的東越,比之先帝在位時的東越如何?”
沈忱恭也沒有想到绮裡晔竟然會突然對他說到這個,愣了一愣,一下子竟然答不上來。
平心而論,先帝跟曆史上大多數皇帝一樣,雖然不是無道昏君,但也不是什麼治世明君。先帝在位十二年,東越的發展一直在原地駐足不前,天災人禍常有,邊境偶爾動亂,國庫收支勉強相抵,百姓日子湊合得過,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差。
然而容皇後統治東越這幾年,東越兵強馬盛,國富民豐,生産水平和治安管理都遠遠高于前朝。尤其是朝政方面,盡管統治者的身份是個不倫不類的皇後,實際上東越曆史上從未有過如此清明的政權風氣,不貪不腐,井然有序。
盡管統治采用的一直是強硬手段,有怨言的卻隻是王公貴族文武百官,而不是百姓。百姓隻要日子過得夠好,沒人關心什麼叫做垂簾聽政牝雞司晨,東越由誰來統治都比不上能吃飽飯來得重要。民心所向,勝之所往,這也是為什麼容皇後處處冒天下之大不韪,卻還能穩坐這個位置這麼多年。
先帝對沈忱恭有知遇之恩,将沈忱恭從一介一窮二白的小書生,提拔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丞相,所以沈忱恭才會一心忠于先帝,也忠于現在的小皇帝。但是真要問起來的話,連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說現在心智隻有幾歲的小皇帝是更合适的統治者。
然而他不能考慮這麼多,否則的話,他心中一直堅持的忠義準則就會坍塌,他将會無所适從,無地自居。
“這樣看來,沈丞相所忠于的隻是先帝,而不是東越。”绮裡晔悠悠地說,“這也沒什麼,當皇帝的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忠臣,不管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貨色,忠臣都會死心塌地地跟随。忠臣隻要對得起自己的忠心就夠了,對不對得起天下,那是皇帝的事情。”
沈忱恭心中猛然一凜,全身也随之微微一震,擡起頭來望向绮裡晔。
绮裡晔這一番話,一針見皿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處的潛意識。他的忠心與其說是對先帝,不如說是對自己,這麼多年來接受的觀念告訴他,忠臣侍奉君主就要從一而終,僅此而已。但他從來沒想過為什麼要忠于君主,君主有哪些地方,值得他什麼程度的忠誠。
現在的東越除了皇權旁落以外,是這數十年來難得的太平盛世。而如果容皇後真的死了,小皇帝心智不全,今後還是要全靠他們這些老臣們輔佐,可想而知何等艱辛困難。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東越勢必會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内憂外患,危機重重,百姓們也會民不聊生。
沈忱恭全身發冷,隻覺得腦海中像是堵着一團攪得亂七八糟的亂麻,绮裡晔卻根本沒有給他思考醒悟的時間,繼續開了口。
“沈丞相既然為其他各位大人和家眷們求情,本宮也不是不能答應,隻要沈丞相回答本宮一個問題,這所有人的命本宮都可以放過。”
沈忱恭全身一震。容皇後向來殺人如蝼蟻,他本來也沒有指望容皇後真的能夠放過這些人的性命,不過是抱着一線希望盡力一求而已。現在容皇後願意饒過這些人,能以幾百條性命來換的,必然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信息。
果然,绮裡晔繼續道:“除了你們這些光複派的前朝老臣之外,皇宮中必定還有你們的内應,而且地位還不低。沈丞相說出這個人的身份,換幾百條性命,這筆買賣想來應該夠劃算了吧?”
他在暗室中跟水濯纓獨處的時候,兩人說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就猜到了有這個内應的存在。
首先是水濯纓被他關在十九獄中的時候,水濯纓讓外面的人把十九獄的門打開,外面有個暗衛回答說他下令不能放她出來,而他雖然當時被氣得不輕,卻沒想過要把她關在十九獄裡,根本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這說明,這個暗衛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人。
然後就是柳長亭和即墨缺派來的人。這兩人固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鳳儀宮的守衛,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進入,接連兩次把水濯纓給救走的。第二次即墨缺的人來時,绮裡晔讓守衛故意放了水,但至少第一次柳長亭來到十九獄時,鳳儀宮中的守衛肯定出現了問題。
能夠影響鳳儀宮的守衛,在皇宮中必定有一定的地位,隻是這樣的人為數不少,很難找出來。
沈忱恭暗暗咬牙。他當然不願意背叛盟友,但現在他們大勢已去,而且在這一個人和他的一大群家人同僚之間,他根本沒有選擇。
“要微臣說出來可以,但皇後娘娘不僅要放過這些人的性命,也不能加害他們。否則如果活得生不如死的話,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你當本宮的十八獄是誰都資格進去的?”绮裡晔懶洋洋地說,“想進去都沒這麼多空位。”
“是皇上身邊的宋公公。”沈忱恭終于下了決心,一口氣說了出來,“還有小安子和小福子兩個小太監,是宋公公的心腹,也是這次事情的知情人。”
宋公公是從元真钰當上皇帝起,就一直在元真钰身邊伺候的太監,也是皇宮中的太監大總管。元真钰小孩子心性,平時不喜歡有個大人時時刻刻跟在自己身邊,但一應的飲食起居都是由宋公公來負責的。
作為太監大總管,宋公公雖說不能過多幹涉鳳儀宮的守衛,但要做到少許影響,比如說派一個暗衛喬裝打扮混進來一小段時間,這還是很容易的。
當年宋公公是由绮裡晔親自指派過去伺候元真钰,這麼多年來一直做得盡善盡美,绮裡晔倒是真的沒有懷疑過宋公公。
“很好。”
绮裡晔換了個姿勢靠着,仍然是那副悠閑從容的懶洋洋樣子。
“沈丞相說的宋公公,本宮會去查驗真假。沈丞相年紀大了,為東越一生勞心勞神也算是辛苦,理當到了休息的時候,以後便在府中頤養天年吧。”
沈忱恭不敢置信地望向绮裡晔。容皇後這意思……竟然是不處置他?
容皇後願意放過其他光複派的人,已經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而他是這次即墨缺刺殺容皇後的合謀者,容皇後竟然也隻是讓他辭官在家養老?
“沈丞相可知道本宮為什麼不殺你?”绮裡晔似笑非笑地問道。
沈忱恭怔怔地搖了搖頭。
“本宮若要殺你,早在五年前就随便制造個事故讓你死于非命了。”绮裡晔淡淡說,“你雖然愚忠,但為官為人上十分難得,本宮對你三分惜才三分相敬,所以才留你到現在。還有,你應該慶幸愛妃在你府上住過一段時間,聽愛妃說你和你家大少爺當年待她還不錯,本宮饒你一次也無妨。”
說完也不看沈忱恭的反應,揮了揮手,示意起駕。轎夫們立刻擡起了鳳辇,掉過頭去,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丞相府。
沈忱恭在後面呆呆地望着遠處的隊伍,目光中像是複雜難言,又像是一片茫然。
绮裡晔的鳳駕剛出丞相府,正要讓“蛇信”殺手先去宮中抓了宋公公和小安子小福子等人,回去之後再審問,藍翼突然急匆匆地出現在了丞相府門口。
“主子,宮裡出事了!宋公公和兩個小太監不知為何,突然劫持了皇上,想要逃出皇宮!”
绮裡晔冷笑一聲。看來沈忱恭沒有說謊,這宋公公的反應倒是也不慢,一得知他安然無恙地回到崇安,就知道沈忱恭已經暴露,肯定會把自己也一起招供出來,所以幹脆先下手為強了。
……
皇宮中。
小皇帝居住的太清宮外面,圍了一大圈宮中的大内侍衛,外面還有一圈禦林軍,裡三層外三層,把整個太清宮圍得水洩不通。
太清宮門口,太監大總管宋公公死死地箍着小皇帝元真钰,把他擋在自己的面前,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尖對準了小皇帝的喉嚨,朝着周圍的大内侍衛們大喊。
“退後!全都給咱家退後!不然别怪咱家拿着刀子的這隻手不穩當!”
宋公公旁邊還有兩個小太監,是平時經常陪着小皇帝玩的小安子和小福子,這時候緊緊地護在宋公公的兩邊。
小皇帝被宋公公挾持着,因為脖子被扣住,一張精緻玉白的面容已經憋得通紅發紫,臉上淚珠滾滾而下,一副痛苦的模樣,卻被吓得連一動都不敢動。
水濯纓這時候剛剛帶着一群“蛇信”暗衛趕到太清宮門外,看到眼前的場景時,也十分頭疼。
她之前先送柳長亭出了越風谷,然後就直接留在了越風谷,等着绮裡晔出來之後給她傳信。
绮裡晔在越風谷谷底果然事先做了布置,是在谷底兩邊的峭壁上找到了天然的岩縫,然後讓人将岩縫挖大,變成足以供數十人藏身的縫隙,外面再做好僞裝。
峭壁被炸塌崩落下來的時候,谷底所有人迅速躲進兩邊的縫隙之中,上面塌下來的岩石雖然會堵住縫隙口,但根本傷不到他們分毫。千羽精騎肯定會在谷中挖石塊尋找他們,很快就能挖到縫隙那裡,将他們救出來。
绮裡晔出來之後,聯系上了水濯纓,兩人回到崇安,那邊光複派的前朝老臣們已經開始行動,結果被绮裡晔一網打盡。
水濯纓小臂上被即墨缺劃了一飛镖,傷口相當深,當時她在越風谷隻是草草地先上點藥包紮了一下。到崇安之後先回了鳳儀宮讓白翼處理傷口,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皇宮裡又出了這種事情。
绮裡晔盡管從來沒有說過他和小皇帝的關系,但水濯纓看得出來,小皇帝對他來說應該也是有一定特殊性的,肯定不能看着小皇帝就這麼在宋公公的手裡出事或者受傷。
但眼前的挾持場面十分兇險。小皇帝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又心智不全,肯定不能指望他自己懂得随機應變。宋公公的匕首刃尖就頂在小皇帝的喉嚨上,甚至已經能看到鮮皿流出來,隻要稍稍往裡面一送,小皇帝這細皮嫩肉的,必然性命不保。
大内侍衛和“蛇信”殺手要在最快的速度下解決掉宋公公一個人,其實還是能做得到的,更糟糕的是旁邊還有兩個小太監。如果先廢了這兩個小太監肯定不行,要是先廢了宋公公的話,萬一這兩個小太監上去給小皇帝補一刀,還是同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