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往後倒退出數丈,取過腰後那支已經碎裂的無孔黑色笛子,一看之下,頓時臉色微變。
也看不見他張口或者作出其他動作,不知道是怎麼發出聲音的,空氣裡突然響起一聲尖利而詭異的銳響,像是一個厲鬼的高聲尖叫。
這一道尖響聲似乎是撤退的命令,周圍那些雪衣人紛紛停止了和暗衛們的纏鬥,退到後面的黑暗中,和那個男子一樣,頃刻間便消失在鎮子外面。
整個鎮子這時候已經是一片狼藉。一大半的房屋都着了火,大半條街化作一片熊熊火海,屋頂和地面上,到處都是鎮上居民橫七豎八的屍體,一部分是被暗衛們砍斷四肢或者身首異處的,更多的是在那男子吹笛停止之後,直接就倒了下去,變回真正的死屍。
随行的十幾個暗衛也死了八九個,隻剩下一半不到。有兩個是被那些屍體包圍,死在屍體手下的,死狀慘不忍睹。那些屍體并不是喪屍,不會咬人,但被控制了之後力氣奇大無比,抓住人的四肢和皮膚就能生生撕扯下來,兩個暗衛幾乎都被撕扯成了一堆沒有皮膚的皿淋淋骨肉碎塊。
水濯纓看得心有餘悸。幸好白芨那丫頭坐船暈船坐車暈車,之前半路上因為不舒服,落在了他們後頭慢慢走,否則她剛才要是在這裡的話,以她的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幸存不下來。
她前世裡也聽說過湘西趕屍人之類的傳說,有些人可以通過某種方法控制屍體行動。不過那畢竟隻是謠傳而已,而且趕屍人控制的屍體最多也就是能夠僵硬地走路,哪像剛才那些屍體一具具都跟打了雞皿一樣,明明全身的骨頭都斷了滿牆壁滿屋頂的亂爬亂撲,比野獸還要迅猛敏捷。
绮裡晔并沒有去追那些撤退的白衣殺手,也從屋頂上落了下來,望着地上那些不成人形的屍體,臉色略微有些凝重。
“這是趕屍術。”他沉聲說,“從數千年前流傳下來的秘術之一,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中原出現了。不過也有可能是其實出現過,但看到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所以世人不知道而已。”
換做以前水濯纓根本不會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荒謬東西,聽見了隻會置之一笑,但現在親眼所見,由不得她不信。
而且她自己都有透視能力,還見識過承桑的讀心能力,以及夙沙羽制造幻覺的能力,這個世界說不定還有更多更加不可思議的異能者。這種所謂的趕屍術,有可能就是其中一種特異能力,不過是可以傳承下來的。
“對了。”水濯纓問道:“你剛才說引荒樓樓主,引荒樓就是這群人的組織名字?”
“對。”绮裡晔說,“引荒樓是中原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其實也說不上什麼神秘,隻是喜歡像剛才那樣裝神弄鬼地吓人罷了。不過實力倒是很強,裡面的殺手單論殺人技巧來說,不比‘蛇信’差。”
“蛇信”的殺手是他培養出來隻服務于他一人的,他哪有那麼多人要天天殺,這些殺手其實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幾次任務。而且現在因為有了水濯纓在,“蛇信”裡面很多殺手都轉成了暗衛,保護的職責更重一些。
而引荒樓并不限定于哪個國家,裡面的殺手接的是全中原的任務,江湖上,朝廷上,隻要出得起足夠的報酬,不管誰下的任務,任務要殺的是誰,引荒樓都能接。這些殺手比起“蛇信”的私人殺手來說,更加職業化,殺人效率往往也更高。
“那這些引荒樓的殺手,是貞慶公主派來的?”水濯纓有些疑惑,“她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绮裡晔說,“引荒樓雖然神秘,但要請動裡面的殺手不算難,否則藏得太深的話也沒法做生意了。貞慶公主深受光順帝寵愛,手上必定不缺錢财,引荒樓開的價格就算是天價,她隻怕也能出得起。隻有一點,這一任的引荒樓樓主絕不會輕易自己出任務,能請得動引荒樓樓主出手,遠不是隻要有錢就夠了,沒有特殊原因的話,就算搬來中原所有的金銀珠寶堆在他面前也沒用。”
貞慶公主不缺錢,她可以随便出宮到處遊玩,想來也不缺聯絡到這些殺手的機會。但還是很難想象,她一個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公主,看過去一副未經世事,根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竟然能有那個面子請動江湖上最為詭谲危險神秘莫測的引荒樓樓主。
貞慶公主那副天真可愛的外表完全是裝出來的,但不管她有沒有心機,驕縱這一點是肯定的。隻是被人扔出門去沾了一身的泥水,就跟懷了天大的怨恨一樣,不惜請來引荒樓的這麼多殺手,非要殺了他們兩人不可。
這種被寵壞了的小丫頭片子去江湖上面行走不到兩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碰上那個陰森詭異的引荒樓樓主。能請動此人出來,不太可能是貞慶公主自己的原因。
或者另外一種情況就是,貞慶公主本人跟引荒樓沒有什麼直接的關系,但她的背後有更大的勢力背景。
貞慶公主的母妃是常貴妃,據說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以前深受光順帝寵愛,但是在貞慶公主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光順帝現在這麼寵愛貞慶公主,一部分也是有常貴妃的原因。
這個常貴妃倒是有些來曆不明,并非朝中官宦世家之女,也不是從其他國家嫁過來的,似乎是十幾年前光順帝從宮外帶回來的一個女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派人去查一下常貴妃的來曆。”绮裡晔說,“如果貞慶公主沾的是她的光,那麼真正不簡單的應該是這個常貴妃。”
……
整個小鎮上的百姓早就已經被引荒樓的人殺光,現在小鎮本身也成了一片火海,這裡已經不能再待下去。要是官府的人來了,發現整個鎮上隻剩下他們這十來個活人,他們不好解釋,隻會更麻煩。
驿站裡的十幾匹馬都已經死了,衆人在鎮上找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在幾戶還沒有被火勢殃及的大戶人家的後院裡找到五六匹馬,暗衛們兩人共乘一騎,勉強可以離開小鎮。
隻是這樣一來,不但走得慢,而且也不能遠行。隻能沿着原路先返回他們上一站經過的一個縣城,在縣城裡先買了馬匹之類,順便接到還停留在那裡的白芨,再走另外一條路南下回東越。
水濯纓的身體終究還是比一般人稍微弱些,半夜沒睡,早就困得東倒西歪。之前他們乘坐來的那輛馬車停放在驿站裡,幸好沒有損壞,換了馬匹拉着還可以照常行駛,她就繼續在馬車裡窩在绮裡晔的懷中睡覺。
一行人走到天色大亮的時候,才走到他們昨天經過的那個縣城。玄翼和幾個暗衛去買馬匹,水濯纓則是拉着绮裡晔在街上找早飯吃。
绮裡晔這家夥自己做出來的蛋糕跟生化武器一樣,口味倒是挑得很,一塊糕點價值三兩銀子要十八道工序勉強能進得了他老人家的眼,如果價值隻有二兩九錢銀子要十七道工序的話他就不樂意吃。
水濯纓拉着他轉了半天,在滿街所有的早點被他挨個嫌棄一遍之後終于怒了,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在一個看過去最接地氣的馄饨小攤邊上坐了下來:“愛吃不吃,不吃在旁邊站着!”
她這一坐下來,對面桌子上一個帶了兩個護衛的少年公子驚訝地轉過身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滿是麻子雀斑,開口說話的聲音倒是又清又脆,赫然便是楚漓的聲音。
“女神?”
然後一擡頭看到了站在座位邊上的绮裡晔,猛然睜大眼睛。
“我的天……這就是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