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遊炘念都覺得不舒服,胃裡盛滿了水似的晃晃蕩蕩,晃得她到衛生間幹嘔了好幾次。
同事路過見她這般憔悴,苦口婆心還小心翼翼地勸她:“瘦點是好,可也得注意方法啊,别弄壞了身子。”
遊炘念苦笑都笑不出,強打精神堅持到下班,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房東:你個不要臉的死胖子!再不搬走我找人把你丢出去!
遊炘念将手機放好,疲憊地去更衣室換衣服,什麼力氣都沒有,隻想快些回家睡覺。
“嘿。”
穿過大堂時,rachel叫住她。
“這個包,謝了。”rachel将包拎起來,“下次如果還有這種事,記得再找我。”
遊炘念歪歪嘴,算是回個笑容。
坐上預約的出租車,遊炘念靠着閉目養神。
“喂,芳芳,你還好嗎?”玉卮坐到她身邊,“我剛才去偵查了一下,m酒店兩條街的地方有個公園,沒什麼人管,環境還不錯。你說咱們要不要早點去占個位置?”
遊炘念費好大勁睜開眼,轉過練來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房東馬上就要趕人了吧,難道你真的要去睡天橋?那兒可都是流浪漢,一眼不合就刀光劍影,多可怕。公園好啊,環境優美綠化多空氣好,長椅睡起來還舒服。”
遊炘念兩眼一翻,腦袋又轉了回去。
“你說你這人,怎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我是來監督你快點完成心願早些跟我回去投胎的,不是你的保姆!”
遊炘念腦袋嗡嗡直響,偏偏玉卮又在那兒滔滔不絕,渾身都是嘴巴。要不是碰不着她,真想拿條膠帶将她從上到下裹個嚴嚴實實。
回到家,遊炘念強撐着去洗了個澡,在體力透支之前爬回了床。竟沒精力嫌棄這張吱嘎亂響又堅硬無比的寒冰床,睡得格外香甜。
這一覺睡得深沉,像睡在宇宙最深處,任何東西都無法觸碰到她,打擾她的睡眠。
似乎聽見玉卮的喊聲,遠得像在銀河系之外。遊炘念翻了個身,繼續墜入睡眠深淵。
第二天她沒能像往常一樣早起慢跑,待她意識重歸時,發現自己竟站在冰箱前,滋滋響的冰箱散發出一陣陣寒氣,吹在她已經發涼的肚子上。
遊炘念:“……”
我怎麼會站在這兒?
遊炘念大大地疑惑之際,突然打了個飽嗝。這嗝一下将她打醒。
是的,冰箱裡僅有的食物包括一小盒黃油,兩顆洋蔥和一把苦菊全都不見蹤影,1l的牛奶罐和一袋咖啡粉掉在腳邊,裡面已是空空如也。
遊炘念機械般地抹了抹嘴角,手指沾了咖啡粉。口中混合着讓人惡心的味道,吃下肚的食物仿佛從喉嚨口一直撐到直腸。她沖到廁所吐了個天翻地覆。
“你終于醒了……”玉卮飄進來,蹲在馬桶水箱上看着遊炘念,雙眼發直,“我真是喊破喉嚨都沒用,你簡直跟着了魔一樣,半夜從床上起來跌跌撞撞走到冰箱前,拿着什麼都往嘴裡塞。那哪是嘴啊,簡直是攪拌機。我又拉不住你,喊你也沒反應,隻能眼睜睜看着你把所有東西都吃完,就差啃冰箱了。”
遊炘念喘着氣爬起來,放水把嘔吐物都沖走,撐在池邊漱口。
“怎麼會這樣。”遊炘念看着鏡中的王芳,“難道是夢遊?”
“應該是你魂魄不穩,王芳本能占了上風,你餓了她這麼久,她這算是報複性暴飲暴食。”
遊炘念簡直無法理解這封建迷信的世界,王芳都已經死了将近一個月,報複個屁啊!
忽然想到一件最重要的事,遊炘念跟回光返照似的一個健步沖出衛生間。
“哪去啊你!”玉卮怕出事趕緊跟上去,一出門差點滑一跤。遊炘念站在體重計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搖擺變化中的數字。
“我說,你稱個體重能不這麼一驚一乍麼?”玉卮也學會了遊炘念翻白眼的技術,幾乎把整個眼白給翻出來。
遊炘念緩緩擡起頭,一臉的難以置信,一字一頓地喚道:“玉,卮。”
玉卮挑眉:“幹嘛。”
“你猜王芳今天多重了。”
玉卮伸脖子探一眼,也被吓了個結實:“哎喲我去,這體重計顯示的是斤不是公斤吧。”
“91.3。”遊炘念笑了,兩行眼淚卻滑落,“老娘玩命跑了一個月,當騾子吃了一個月的草,現在告訴我還重了1.3公斤?”怒起一腳将體重計踹飛,遊炘念想死的心都有,“丫是什麼體質!長的到底是一身脂肪還是一身鋼鐵!死着死着胖到了xxxl!死着死着又重了三斤!這事兒說出去有人信嗎!”
玉卮安慰道:“冷靜,冷靜。雖然你運動又節食,可王芳也時不時帶着你去吃頓好的不是?那袋雞腿還有那頓自助午餐不都挺結實的麼?今晚這一下估計吃得太結實,沒事兒把心放肚子裡哈,等你拉個屎就瘦回去了。”
遊炘念蹲在牆角根本就沒聽她說話,烏雲蓋頂,意志消沉。
不行,遊炘念告訴自己,不能被王芳占了上風!
現在這具身體已經不屬于王芳!是我的!我的!
裹了保鮮膜,穿上運動鞋,戴好帽子,遊炘念一腳踹開家門下樓跑步!
她還真沒有這麼鬥志昂揚過,“遊炘念”的人生實在太輕松,指不定在投胎之前,冥府在她的輪回戶口上蓋了“完美”二字。而王芳的人生處處艱難險阻崇山峻嶺,時不時還能紮出個洪水猛獸。
額上的汗水被冬天的晨風吹得發涼,她身體裡卻是滾燙的。
遊炘念喘着氣,迎着朝陽步伐越來越輕快。
脂肪!來決一死戰吧!
跑完步走回到小區門口時,看見上次和房東一起來的神婆。神婆坐在被下棋老頭磨歪的石凳上,一雙渾濁的眼睛眨也不眨,目光勾在遊炘念身上。
遊炘念沒搭理她,按照正常的步伐回家。
回家後快速沖澡,往秤上一站,91.2,很好!雖然感覺很疲憊,但班還是要上,她絕對不能因為身體原因請假被工資。
王芳的人生設定的确很有挑戰,可說到底還是一個“慘”字。
上班之前遊炘念将一些洗幹淨的衣褲和生活必需品裝進王芳唯一的一個箱子裡。收拾東西的時候挑挑揀揀,都有點嫌棄,可想到現在自己的經濟情況,她還是硬着頭皮把行李裝好。
尼采說:隻要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幾乎什麼都能夠忍受。
遊炘念當了一個月的王芳後深刻理解了這句話。
“你這是去哪兒啊?”玉卮問道。
“搬家。”遊炘念一邊忙碌一邊回答。
“搬家?啊?你要搬哪兒去?你股票又賺到錢了?”
“股神也沒賺那麼快的。”
“那你這是幹嘛?”玉卮愁道,“真要去睡天橋。”
遊炘念又不搭理她,來來回回看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拉着行李出門。
要是能咬人,玉卮真的很想追着她咬,咬到解氣為止。
出門前玉卮看了眼床上的東西——這幹嘛的?
遊炘念沒走小區正門,從後門出來。上車前回頭看了一眼,微笑。
來到辦公室,一整天忙忙碌碌之餘,遊炘念時不時将三川水拿出來看看。
三川水的顔色很久沒變過,看來三川靈杖的主人沒再出現。
時間一天天過去,遊炘念有些着急。一個月了,什麼線索都沒有。
房東帶上他兒子、兒媳婦和神婆再次來到西水溝東裡。四人殺來時将小區門口補輪胎師傅家養的狗吓一哆嗦,逃走了。
“她在家。”神婆站在獵獵寒風中,掐指一算,“早起我看她跑步回來,一直都沒出門。”
兒子:“難道她不上班麼?”
“管她呢!”房東氣呼呼道,“上回就警告她了,要她一個月搬走,不然我可對她不客氣。哼,這□□崽子,威脅我還敢不回我短信,裝死呢!咱們上去看見她直接把她丢出門,聽見了嗎!走!”
兒子:“走!”
一行四人上了樓,房東門也不敲,直接開進去。
門吱嘎一聲開了,裡面非常安靜,沒有人聲,暗紅色的燈芯絨窗簾将投入室内的陽光染成猩紅色。小小的開間一眼就能穿過沙發和桌子看見床。床上有個人裹着被子坐在那兒,背對着他們。
氣氛實在有些詭異,房東吞了吞唾沫,潤了嗓子道:“王芳!說好今天搬走怎麼還賴在這兒!識相的趕緊走,你再胖我兒子也能給你提溜出去。别到時候說我們人多欺負人少!”
王芳依舊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房東看看神婆,又看看兒子兒媳,想起王芳挂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場面手心就發汗,心裡七上八下的。
神婆收到房東的眼神,大喝一聲往後跳去,房東他們沒想到神婆突然這麼大陣勢,心裡一驚急忙往後退了幾步。
“急急如律令!”神婆不知道從哪兒抽出柄桃木劍和半壺二鍋頭,二鍋頭倒入口中,“噗”地一下噴在劍上,不小心殃及到兒媳婦。
“哎媽,這味兒。”兒媳婦趕緊往後躲。
“妖孽!現原形吧!”神婆拿着濕漉漉的劍指着王芳,氣吞萬裡如虎。
王芳依舊不動。
屋裡幾個人杵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很明顯神婆也有些許尴尬,換了個姿勢紮馬步,一步步地向王芳靠近。
被子将王芳整個身子裹住,就露個人形,安靜又寬闊的背影看上去還真挺吓人。
神婆手有些抖,身後給了她五百塊的房東一家正看着自己,光拿錢不辦事可得損了名聲。神婆雙手持劍,在王芳身後往左做了個假動作後立即往右攻去,劍鋒插在棉被上,王芳的腦袋一歪,居然掉了下來。
腦袋一落地立即朝房東腳步滾過來,房東吓得都來不及叫,手忙腳亂想躲開,誰知越忙越錯,居然一腳踩了上去,還踩扁了。
“娘啊!”房東兩腿一軟直接倒在兒子懷裡,兒子和兒媳也吓得不輕,神婆一臉醬色,劍都掉在地上了。
那腦袋被房東一踩居然塌陷下去,兒子膽大多看一眼,這哪兒是腦袋,分明就是顆塗成白色的皮球。
“媽的!裝神弄鬼!”兒子氣極,一腳把球踢了出去。上周他射門把守門員命根子踢爆半邊,這次依舊很準,一腳踢到神婆臉上。神婆晃晃悠悠,流了兩行鼻皿,昏倒在地。
兒子:“……”
中午遊炘念依舊在西餐廳喝咖啡,下了班也沒回去,又回到西餐廳。
總在酒店各處遊蕩的那位西裝男鬼今天倒沒瞎晃悠,别有情趣地坐在西餐廳靠窗的位置,依舊雙眼發直,不知道在想什麼。記起玉卮警告:他快要變惡鬼了,不要靠近他。遊炘念往裡面挪了倆座位。
思索着這點鐘房東已經來拆家了吧,遊炘念很遺憾沒能親眼目睹自己的惡作劇。
說回來,曹玢也太慢了。
“哎?沒回去啊?”服務員同事拿着菜單走上來,“晚餐不會還喝黑咖啡吧?”
想到91.2kg就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遊炘念打算喝完咖啡後去酒店健身房練練力量,對消脂極有幫助。可是酒店健身房就算有員工價也是價格不菲,年卡要3000元……遊炘念癱在椅子上,3000元就價格不菲,都不夠她喝瓶酒的。
忽然一柄熟悉的傘讓遊炘念目光一聚——又是那個戴墨鏡的女人。
遊炘念一下坐直了,後頸不自覺地發涼。昨天不過和她擦身而過就吐了一天,之後睡夢中把冰箱給打劫了,91.2kg裡面也有她一半的功勞!
正怒視過去,忽然聽見戴墨鏡女人對面的人開口:“我覺得……我真的是被鬼纏上了。昨晚我睡覺的時候感到腳底一陣涼風吹過,窗和門都關的好好的,怎麼會有風?當時心裡就有些害怕,可幾天沒睡實在太困了,不知不覺睡着。睡到半夜有人忽然在我耳邊大喊一聲,我立刻吓醒。不是真的有聲音,而是……傅小姐,你能理解嗎?就像一股力量刺激我耳膜,直接把我震醒了。醒來一看屋裡根本沒人,可是我的貓卧在角落,靜靜看着我床尾的地方……我真的快吓死,立刻跑出門,鞋都沒來得及穿,還被車撞了。”
遊炘念也是有些心疼。
那位傅小姐安靜地聽完她說的話後,直截了當:“一百萬。”
那女人“咦”了一聲,沒聽明白:“什麼一百萬。”
“除鬼價格。你這是惡鬼纏身,何小姐,你有殺過人嗎?”
何小姐有些不高興:“殺人?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殺人,我連雞都不敢殺!”
“間接害過人呢?”
“你簡直……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違背良心的事!”
“那就更慘了。”
“……什麼意思?”
“如果惡鬼不是來報複……”傅小姐頓了頓,将何小姐和偷聽的遊炘念的心都提到半空,“那就是想要殺了你,借屍還魂。”
何小姐和遊炘念同時白了臉,傅小姐靠回到椅背上,雙手交疊在一起:
“何小姐還是覺得太貴了?”
“不是……一百萬我也不是給不起,朋友介紹我來你這兒,可你一張口就要這麼多,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子?”
傅小姐很理解地點頭:“也是。那我就奉送一出免費表演。”她臉慢慢轉向遊炘念的方向,遊炘念覺得隔着墨鏡她們倆對視了,冷汗漱漱而落。
“現在就抓隻鬼給你,讓你知道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