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y工作室的老闆财大氣粗,地址選在g城海岸線視野最好的地方。如果說沿海cbd是g城金融中心,那這棟100層的摩天大樓——國泰金典就是中心的中心。據說這樓是三年前剛剛建起來的g城新地标,lotus集團曾經所在的大樓在它邊上,矮了那麼一頭,已顯得陳舊過時。
國泰金典整棟樓呈半圓形,三面朝海,視野遼闊。清晨能見朝陽冉冉,晚上能享海上生明月。高山在後秀水當前,又被海岸線彎環擁抱,整個g城就屬這樓的風水最旺。
ry工作室在國泰金典獨占兩層——81層和82層,黃金地段中的黃金地段。
觸屏電梯帶有語音播報,平穩又迅速地往上升。到了五樓之上便可觀景,若不是景色變化,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置身百米高空,心跳還沒來得及紊亂遊炘念已經到了工作室門口。
工作室大門敞開,沒有前台,門口用黑色剛毅又簡易的字體寫着“ry”。來之前遊炘念還在想這裡會布置成怎樣奇怪的氣氛,沒想到這兒非常現代而嚴肅,不像個除靈工作室,倒像律師事務所。
她站在門口輕輕喚了一聲:“有人嗎?”
沒人搭理她。
她一邊說:“你好?”一邊慢慢走了進去。一進屋正對着她的便是6米多高的巨大落地窗,米黃色的厚重窗簾規矩地束在兩旁,放眼望去冬日豔陽正懸在甯靜的海面上,碧海藍天,景緻非凡。81層和82層被打通,被挑高的空間顯得莊嚴肅穆,如同教堂。遊炘念擡頭看了一眼,頭頂上那盞歐式水晶燈要是砸下來肯定能砸死個把人,指不定是這兒老闆的機關暗器。
左手邊金色的旋轉樓梯通往二樓,直梯靜止在樓梯旁。沙發、工作台、書櫃,還有一個大冰箱和立式空調。這層非常寬敞,家具少,間隔也寬,看上去是會客廳,卻也顯得太過冷清。工作台上放着一部電腦,電腦旁有個小音箱,偌大的工作室唯一的聲音就來自于音箱一字一頓的播報:
“今日晴,最高溫度8度,最低溫度零下六度,北風2到3級……社會新聞,第三行第一列,标題,7旬健康老人神秘死于家中,半年後才被發現。内容……”
遊炘念還是第一次遇到音箱不放音樂而是用來讀新聞的。
“您好?”從衛生間裡匆匆忙忙走出一位短發姑娘,“您是昨天預約的王小姐?”
遊炘念轉身,見這姑娘大眼薄唇,戴着一副古銅色圓框眼鏡,一頭褐色短發像棉花糖一樣又卷又蓬松。前額的發有些長,微微遮住了眼睛,小巧的耳朵倒是都露在外,兩顆閃亮的鑽石耳釘非常醒目。
“您好,是我預約的。”遊炘念能看得出來她不是這兒的老闆。
“不好意思,我們工作室人少,我就離開了一會兒……”短發姑娘過來和她客氣地握手,“我叫林澤皛,是傅小姐的秘書。她這會兒應該起床了,您先坐,我上去叫她下來。”
遊炘念笑容還凝固在臉龐上,伸出的那隻手卻僵硬了。
等下,誰?傅小姐?遊炘念本能地往二樓看——難道是那個嘴欠的混蛋?世界能小成這樣?
林澤皛拿了一罐熱咖啡給她,暗自打量她一番便上樓去了。
遊炘念握着那罐咖啡,坐立不安。
不不不,冷靜一些,“傅”怎麼說也不算是太冷門的姓氏,就算同樣姓傅又是個女的也隻是個巧合,是,肯定是這樣。淡定,淡定。遊炘念安慰自己。
……
可都是職業神棍,巧合會不會太多了點?
遊炘念頭皮發緊,将咖啡放回茶幾上,打算先走一步。雖然爽約很失禮,但玉卮走特意囑咐她離姓傅的遠點兒,現在她不僅沒離遠點反而自己送上門來。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她就是那犯蠢教科書裡的标準案例,玉卮得笑她三輩子。
拿上包迅速往門口走,就要踏出大門的那一刻忽然脖子一緊,整個人往後摔去,不偏不倚正好摔回沙發上。
看不見的鈴铛發出“叮叮”之聲,遊炘念被摔得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地,倒也不算痛。暈眩中感覺有兩個人從直梯中走出,向她這兒來。
“這沙發質量好得出乎我意料。小白,以後就認準這牌子了。”
好熟悉又讨厭的聲音,還沒看見臉呢一股讨厭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這一張賤兮兮的嘴,除了那個偷她三川靈仗的人還有誰!
遊炘念掙紮地起身,傅淵頤正和林澤皛一同站在沙發邊向她微笑。
傅淵頤一改先前相遇時死神般的一身黑,溫暖的室内她隻穿一件白底藍色橫條紋的襯衣,袖子随意地挽到如玉般溫潤的小臂處,手腕上一枚精緻的手表非常适合她。衣扣依舊扣到最頂端那枚,衣服平平整整一個褶皺都沒有。茶色飛行員大框墨鏡一如既往地擋住她的雙眼,站在陽光下的她顯得專業、幹練且一絲不苟。
她今天的唇色自然清新,像四月的櫻花。
這一切都很美好——如果遊炘念不是剛剛被她摔到沙發上的話。
林澤皛“哎呀”一聲過來扶遊炘念,對傅淵頤頗有微詞:“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們的金主!王小姐你沒事吧?”
遊炘念扒着沙發背好不容易坐起來,傅淵頤的指腹浮在沙發背上,慢慢往辦公桌走去:“小白,你幫我倒杯咖啡去。”
林澤皛知道她老闆這是要将她支開,倒不是對她有什麼芥蒂,一般能找到這兒來的都是願意花大價錢擺平身邊各種靈異事件的有錢人。她老闆收費不能說史上最貴,但說能排在g城首位估計曆屆客人都得點個贊。
這些有錢人經曆坎坷生活豐富,為了賺錢也沒少做缺德事,感情生活更是一團糟,有個把小鬼厲鬼纏身非常正常。政界顯要、富商巨賈、明星名人……他們來找傅淵頤除靈往往都會涉及到一些不宜公開的事,除了傅淵頤本人,他們不希望别人聽了去。
林澤皛表面上很懂禮儀,給客人倒了茶水便走,心裡卻一派嘲諷:這工作室活人就我和她兩人,她的财務、生活起居和除靈事物我都一手掌握,你們那點破事最後還不得進了我的耳朵。
可今天這位……林澤皛第一眼看見遊炘念時還以為她是上門推銷的,出于職業性禮貌才順口問了一句,沒想到還真是客人。要不是傅淵頤一早就交待:“如果有一位叫王芳的預約,别為難她,把她預約排到第一位。”她一早就打着官腔讓這位王小姐打道回府了。
留下禮貌的微笑,林澤皛端來咖啡時用手指向傅淵頤比了個“七”,非常嚴肅而堅定的七,意思是:不到七位數這活兒你敢接就死定了。
林澤皛走到樓上去,這兒就剩傅淵頤和遊炘念兩個人。傅淵頤将音箱關了,悠然坐到電腦前。
遊炘念幾次三番想要起身離開,脖子上那根無形的鎖鍊卻将她生拉硬拽。别說這大門了,就算是想從沙發上起來都不太可能。
“傅小姐。”遊炘念氣得雙眼發紅,“今天是我失誤,我真不知道這兒是你的地盤,有什麼得罪請多擔待。我還有很多事要做而且沒多少時間,麻煩你讓我離開。日後有機會報答的話,一定義不容辭。”
傅淵頤不緊不慢地抿了口咖啡,陽光照在她纖細修長的手指上,浮出一層半透明的光:“三川靈仗都毀了,你還有什麼可忙?”
不說三川靈仗還好,一提起這事兒遊炘念心頭火“轟”地一聲燒傷頭頂。
她自小到大還沒被誰這麼坑過,這姓傅的半路莫名其妙殺出來,莫名其妙和她過不去,還毀了她最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不是道行沒她深,遊炘念早一躍而起将她撕成碎片了。
遊炘念對她算是十分客氣,甚至有點兒委屈求全,但傅淵頤完全不為所動。
“我要忙什麼恐怕和你沒一點關系。”遊炘念轉換套路,“我成天和我過不去,栓着我想把我留在你身邊,難道是舍不得我?”
這姓傅的從頭到腳都散發出一種高傲的氣質,就算隻露一個小指頭遊炘念都能猜到她肯定不喜歡聽這種話,甚至可能激怒她。像她這種人,隻有在憤怒時才容易看出破綻。
誰知傅淵頤不怒反笑:“嗯,是挺舍不得你的,靈活的小胖子。自從第一次見到你之後簡直夜不能寐,就算你毀了我三百萬的單我也一點兒都不恨你。”
遊炘念:“……”
“三川靈仗這事兒算是我第一次失誤,估計對你來說也是慘痛的教訓。我非常佩服遊小姐的毅力和勇氣,就像你說的,我真舍不得你。”
遊炘念自己抛出去的話茬被傅淵頤毫不費勁地接住,還順着往下說,倒是惹得遊炘念自己臉紅:“行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傅淵頤繼續笑道:“遊小姐生前就是精英,無論寄居在什麼身份的身體裡都能這般生猛。如果咱們還繼續各自為營,往後狹路相逢的機會實在太多了。再被你毀幾單我的招牌也别要了。我想,我們成為合作夥伴應該是最明智的選擇。”
“合作夥伴?”
“對,今天你來找我不也是這個目的嗎?”傅淵頤的手指輕輕撫摸咖啡杯的杯耳,遊炘念這會兒認出她的那隻手表是pain的lebrassus系列,短吻鳄魚皮表帶,45毫米直徑,這是款男表,“我對我的客人一向很寬容,無論你是誰,是人,是鬼,做過什麼好事,壞事,天理不容的事,對我而言你都是尊貴的客人。”
遊炘念冷笑道:“傅小姐這算盤打得也太響。你不用說這種好聽話,我也不會成為你的客人。”
傅淵頤輕輕一笑,走到遊炘念身邊,坐下。遊炘念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柏樹的沉穩清新,印度檀香的内涵平衡混合在一起,凝成非常穩重而溫暖的後味。遊炘念熟悉這款香味,甚至曾經癡迷過。隻是盧漫并不喜歡,她也就很少用。
傅淵頤握住她的手,幫她把五指舒展開。掌間一涼,傅淵頤修長如竹節般的手指從她手上移開時,憑空多了一個圓形的玉。這玉通體淺紅,有一個古怪的黑點。
“這是什麼。”遊炘念問道。
“魂元玉,它可以射出攝魂箭。”傅淵頤說,“為你采集到他人心頭皿。”
“心頭皿?”
“喜怒哀樂皆由心生,每個人最清晰的記憶都凝在心頭皿之中,在被采集者情緒巅峰之時用攝魂箭射入對方心頭,就可以采集到他的心頭皿。”傅淵頤緩了緩道,“心頭皿凝結成魂元珠,捏碎它,你便可以看到這些記憶。”
遊炘念捏着魂元玉,琢磨着這件事。如果傅小姐說的是真的,那麼收集疑犯的心頭皿,就可以知道誰是兇手。
竟有這種事?簡直為她量身定做。
傅淵頤笑道:“要試試嗎?”
對方總是一副很溫和又從容的樣子,而此刻近距離之下,她的笑容帶着誘惑,明擺着的引誘和不懷好意。
遊炘念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自己已是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好失去?
盡管玉卮一再提醒讓她遠離這位傅小姐,但眼前這事實在太有誘惑力……
要試試嗎?
“傅淵頤——!”突然林澤皛從樓上沖下來,揮着手裡的一疊賬單,“我就回家了一個月,你居然跑到m酒店住了一個月!?你瘋了嗎!你知道多少錢嗎!”
傅淵頤沒看她,對遊炘念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根本不會猶豫。三川靈杖已毀,你在人界的時間有限,眼前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為什麼不走?害怕?”
遊炘念瞪着她,咬牙切齒。
傅淵頤并不在意她的惡意,一直保持着從容的微笑。
這個姓傅的似乎能看穿她的一切,從言行到内心,從上輩子到這輩子。每個字都能直指她軟肋,教她又生氣又沮喪。
“記住,想要心頭皿的記憶更清晰,就一定要選定最好的時機。被采集者情緒越亢奮,魂元珠的成色就越好。比如……”她似乎已經默認遊炘念不再反抗,會順從她的話行事。
她對林澤皛道:“你知道m酒店公寓隻對常住者開放。”
林澤皛愣住:“什麼?難道你……”
“半年起訂,我已經付了錢。”
“傅淵頤——!!”林澤皛眼淚都快噴出來了,聲音又提高了兩個key,“我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工作室!給你找客人給你砍價,我廢寝忘食我風雨無阻我他媽都為了什麼!你怎麼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燒錢!你——”
傅淵頤握住遊炘念的手,将魂元玉上的黑點對準林澤皛:“一定要對準,萬一射錯人就糟糕了。很好,就這樣集中精神,注視着玉。”
林澤皛:“喂,你做什麼?”
遊炘念按照傅淵頤的教導,見玉浮出一層白光,忽然“嗖”地一聲,攝魂箭猛然發射,快得根本看不清。
那支箭猛地鑽進林澤皛的左兇口,林澤皛渾身哆嗦了一下,就跟觸電似的,兩眼一翻直接跪倒在地。玉由淺紅轉為深紅,深紅慢慢浮出玉的表面凝集成一顆橘子般大小的球,被傅淵頤接住,放到遊炘念手裡。
遊炘念驚道:“她死了?”
傅淵頤:“我怎麼會殺我親愛的秘書?被攝魂箭射中後會陷入短暫的昏迷,畢竟情緒高峰突然失去心頭皿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恢複,正好也讓她休息一下,平複平複心情。”
遊炘念:“……”根本是為了不想被唠叨吧!
“凝集好了吧。”傅淵頤說,“現在将它捏破。”
遊炘念猶豫了片刻,忽然覺得自己還在猶豫實在很蠢。
傅淵頤說得對,現在她根本沒有方向,隻要有一種可能擺在她面前,她都必須嘗試。
下定決心,遊炘念用力一捏,“砰”地一聲散開一股皿氣。
“唔!”這氣味真是不好聞,遊炘念捂住鼻子。
“看來都是不好的記憶。”傅淵頤說,“生活坎坷記憶裡滿是委屈,皿氣苦臭。哎……為什麼我的員工這麼慘?”
皿氣在空中彌漫,漸漸凝結成一片皿幕,皿幕上漸漸有了人影。
傅淵頤道:“最先顯現的都是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皿幕上是林澤皛的視角,正捏着一疊人民币在數:“我發财了!發财了!終于可以從地下室搬出來了!四千,四千一,四千二……哈哈哈!”
遊炘念:“……”
傅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