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一百九十三章 無畏進宮
“難道你這種女人就高攀得起了?”雷玉竹冷蔑道。
“我至少已經攀過了,你呢?迄今為止,連邊都還沒沾上,實在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嘲笑我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無知者無畏?”
“魏竹馨你夠了!”
“是,也差不多了,”魏竹馨起身笑道,“我看你在江應謀身邊晃悠的日子也差不多了,是時候收拾起你那張比城牆還厚的臉乖乖地離開了。不打擾你難過了,這片小竹林就留給你了,想怎麼傷心就怎麼傷心吧!”
面對魏竹馨這樣的挖苦諷刺,雷玉竹的火氣是從腳底闆一直氣到了腦門心,正想狠狠地拽着那女人大罵一頓,可她這會兒已經沒力氣去罵什麼魏竹馨了,一想到江應謀剛才冰冷的态度和那句“我還是不原諒你為好”,她的心就冷得發疼。她不明白努力了這麼久,為何江應謀對她好像還是無動于衷,難道那個林蒲心真的有那樣大的魅力?
正在大青石上黯然神傷時,吳因果小跑了過來,打量着她臉上的淚痕問道:“哎,你這是在為誰哭啊?”
“要你管?”她扭頭就想走。
“哎,你等等!”
“幹什麼?”她沒好氣地回頭道,“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吧?要是有醫術方面的事情問我,我看你還是省省吧,我們雷家的醫術不是可以随意亂傳的!”
“誰要問你那些了?”吳因果撇了撇嘴道,“我是很想跟着雷掌司學醫,但你是你,雷掌司是雷掌司,你的醫術能跟雷掌司比嗎?”
“喂,你是不是也想找我的不痛快啊?”
“誰惹你了?火氣這麼大?算了,不跟你計較了,告訴你吧,王太後剛剛沒了,宮裡大概又大事情要發生了,我看你好歹是雷掌司的女兒,好心過來提醒你一句,沒别的意思。”
“你說什麼?”她微微一驚,“王太後沒了?什麼時候?”
“大概也就半柱香前吧!剛剛從王太後寝殿裡傳出的消息,我也吓了一跳呢!哎,我跟你說,自己小心點,這宮裡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沒事兒還是别出來瞎晃悠,在祭天司待着吧!”
吳因果說完這些話就走了。雷玉竹立在竹林下發了一小會兒神後,轉身飛快地往祭天司跑去。剛跑進門口,她便看見江應謀和江塵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身後還跟着兩個稽文采的手下。
“應謀哥,你要去哪兒?”雷玉竹奔上前去問道。
江應謀隻是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走了。她眼睜睜地看着江應謀被稽文采的手下帶走了,心裡不由地着急了起來,連忙跑上了樓,打算去問問晉危。沒想到,卻被盧符攔了下來。
“你還有臉去見我們掌司?雷小姐,您還是有多遠走多遠吧!”盧符擋在門口,就是不讓她進。
“我隻想知道方才稽文采的手下來說了些什麼,他們把應謀哥帶去了哪兒了?”雷玉竹着急地說道。
“還能帶去哪兒?不就是高軒王那兒嗎?”
“帶去高軒王那兒幹什麼?我聽說……王太後剛剛沒了,那麼高軒王會不會也對應謀哥下手?”
盧符抄手冷哼了一聲:“你知道怕了?你知道着急了?雷小姐啊雷小姐,你要真心疼江公子,就不該對我們掌司下此毒手。我們掌司若還是好好的,大概還能替江公子出出主意,如今江公子再有難,他也愛莫能助了!你别在這兒晃來晃去了,趕緊下樓!”
被盧符攆下樓後,雷玉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想來想去,她決定去供醫局打聽打聽情況,畢竟那兒的人她都比較熟。
就在雷玉竹去供醫局的路上,魏竹馨也已經到了清音閣。見到稽昌時,這男人臉上透着濃濃的不耐煩,好像剛才做了一件他十分不情願的事情似的。
“退位禅讓書給稽文采了?”魏竹馨問道。
“不是你說的嗎?”稽昌連口氣裡都透着遏制不住的怒火,“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别跟他一般見識嗎?可是你知道嗎,魏竹馨?孤是一國之君,孤怎麼能寫退位禅讓書呢?萬一高軒王真的篡位成功,孤就是廢王了!那麼,孤還有何顔面去見孤的父王呢?”
“你要是不寫,你的下場就跟你母後一樣了。”魏竹馨冷冷道。
“什麼意思?”
“王太後,也就是你的養母,已經沒了。”
“什麼?”稽昌眼珠瞪了個渾圓,稍愣片刻後,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狠,真夠狠的,看來高軒王已經是迫不及待了啊!那女人一定是不肯交出王印,所以才遭了毒手。”
“有人暗殺了高軒王的左臂右膀鄭占山,高軒王恐局勢大變,所以才趕着要王印和退位禅讓書的。正因為他要得很急,誰要是敢忤逆他,擋在他登上王位的路上,他必殺無疑!所以,我方才才讓人跟你傳話,說無論稽文采問你要什麼你都要給。”
“這麼說來,高軒王已經等不及要登位了?那我怎麼辦?”
“你急什麼?就算他想登位,再倉促也得等到明日去了吧?這博陽城一日百變,誰知道明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情形呢?總之,高軒王是不可能那麼容易成為稽國國君的。”
稽昌眼中湧起許多疑惑:“聽你的口氣,好像你哥哥明日就會攻進城來似的。話又說回來了?你确信你哥哥真的能攻得進來?”
“這一點就無需你擔心了。我來,是想跟你确認一件事情。”
“你說。”
“你還想不想保住你這個稽國國君之位了?”
“難道你有法子替我保住?”稽昌調侃道。
“回答我,”魏竹馨表情認真道,“想還是不想?”
“當然想。”
“那好,那你就跟我締結一個盟約。”
“什麼盟約?”
“他日,你重掌大權,重返王座時,要釋放我父親,并重新為我魏氏正名。你得在你的诏書中寫明,魏氏于你危難之時盡心扶持鞠躬盡瘁,雖之前有犯天顔,但已悉心改過,魏氏一族确為效忠稽國的忠臣良将。”
稽昌稍微愣了一下:“你做了這麼多事情就是為了這個?”
魏竹馨傲然道:“當然不止,除了要為我魏氏正名之外,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還有什麼事情?”
“娶我,立我為後。”
“什麼?”稽昌以為自己聽錯了,真真是愣了一大愣。
“怎麼了?不願意?”
“你瘋了吧?你愛的江應謀……”
“那你又愛過誰?當初我堂姐又愛過你嗎?王族權貴家的婚姻大多與情愛無關,隻與各家族利益有關吧?你又何必如此大驚小怪呢?”
“你是因為江應謀嗎?别告訴我你是為了報複江應謀,所以才想做我的王後……”
“難道我沒資格做王後嗎?”魏竹馨冷傲地撇了稽昌一眼,“知道高軒王為何不殺我嗎?”
“他看上你了?”
“不,他是因為一句預言。”
“什麼預言?”
“有一位女巫師曾在我年幼時為我預言過,說我命屬鳳格,宜宮室。”
“那個預言不是說魏竹央的嗎?”
“哼,那是你被騙了,”魏竹馨不屑道,“當初這個預言傳出來時,隻說是魏氏貴女,并沒明指到底是我還是我堂姐。而當時,我爹認為我堂姐更适合入宮做你的女人,所以就将那個預言轉嫁到她身上,讓别人都以為她是命屬鳳格,宜宮室。而這件事的真相高軒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很清楚那個預言所指的人不是我堂姐,而是我。”
稽昌臉色微微變了:“你們魏氏的人到底還有沒有一句實話了?撒謊成性,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我跟魏氏其他人不一樣,我說話算話,信不信随你!”
“一定要我立你為後嗎?”
“我既命屬鳳格,那自然該是王後了,你這麼做隻是依照了天意罷了。”
“天意?”稽昌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誰都不信了,還信什麼天意呢?說來也真是可笑,我稽昌敗由你們魏氏,難道重新站起來也要靠你們魏氏嗎?我到底與你們魏氏還有多少糾葛不清的事情?”
“那麼啰嗦幹什麼?願意就立字據,不願意,你這清音閣我再也不踏進一步了!”
“好,”稽昌帶着一種聽天由命的口氣,聳肩道,“随你吧!王後或者王太後,都随你,隻要你能讓高軒王那老混賬兵敗如山倒,孤死了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高軒王一定會兵敗如山倒的,”魏竹馨從袖子裡抽出了那份早已寫好的契約書,送到稽昌跟前道,“你的王位一定會再交還到你手裡,隻要你乖乖地依了我的話。我說過,我不是篡謀者,相反,我還是在你危難之時扶助你的那個,你應該好好感謝我,不是嗎?”
稽昌拿起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問道:“你這麼做是為了魏氏還是你的江公子?”
“為了我自己,這答案還算滿意嗎?”魏竹馨的長眸裡劃過了一閃冷漠。
“滿意,”稽昌低頭下去,笑得有幾分唏噓,“被一個男人傷得那麼地慘,你想報複一點也不奇怪,換做是我,或許也想把對方千刀萬剮了。隻是我沒想到,曾經溫婉沉靜的魏二小姐也掉進了這樣的漩渦,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讓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沒有讓你覺得很佩服嗎?”
“呵,是,我也挺佩服的,”稽昌自嘲地笑了笑,“能在這形勢危急的王宮裡來去自如,你的确是很有本事的。好了,我已經簽好了,手印也摁了,那麼,咱們之間的交易就算達成了,是不是?”
魏竹馨收了那張契約,攤開看了看,點頭道:“算吧!行了,我得走了,我想高軒王應該要找我了,好好待着吧!”
離開了清音閣,魏竹馨徑直去了金玉殿。走進殿内不久,江應謀迎面走了過來,并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她迎着江應謀那略顯質疑的目光問道:“你這麼看着我是什麼意思?”
“原來你命屬鳳格?”江應謀口氣淡淡地問了一句。
“哦,”她嘴角輕扯了一下,扯出兩分笑容,“你是聽高軒王說的?是不是忽然覺得從前還挺委屈我的?”
“對,嫁給我這樣的人的确是委屈你了,命屬鳳格的你理應擁有更尊貴的身份,所以我方才一直在慶幸,咱們那段不痛不癢錯漏百出的聯姻已經早早結束了,我可以去尋覓我的獨一無二,你也可以去攀尋你的高高在上,咱們誰也不耽誤了誰了。”
她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原來你心裡是這麼想的,仿佛我的這個命格讓你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仿佛當初你為了林蒲心而背棄我是一種十分正确的選擇。”
“我不知道那個選擇究竟是正确還是錯誤,但至少我從來沒後悔過。那麼,你後悔嗎?”
“我後悔什麼?”
“你為魏氏所做過的一切。”
“我也不後悔,”她用黑而陰的雙眸盯住了江應謀的眼睛,口氣幽緩道,“我也是一個做了決定就不會後悔的人,我為魏氏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與其說是在救魏氏,不如說也是在救我自己。”
“你救不了你自己,也救不了魏氏。”江應謀說完這話,繞開她往前走了。
片刻後,她忽然轉身喊了一聲:“江應謀!”
江應謀頓住腳步,微露側顔,問道:“還有什麼事?”
“我不會讓你永遠都那麼理直氣壯,你終會有垂頭喪氣悔斷愁腸的時候!”她忽然有點控制不住情緒了。
“那會是什麼時候?”江應謀笑容清冷地問道。
“在你跪下來向我俯首稱臣的時候。”
江應謀嘴角撇起一抹蔑笑:“你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成為稽國王後了嗎?這樣的幻想能填補你心裡多少的空缺?這樣的幻想應該從來都不是你想要的,你勉強去争取勉強去得到,又有什麼意思?”
“你會知道我心裡想要什麼?”
“很簡單,那就是我。”
說罷,江應謀帶着江塵像一陣清風似的離開了。魏竹馨凝望着他的背影,心裡有種微微刺痛的感覺,好像有某處看上去已經愈合了的傷口又悄悄地裂開了一條縫。
難道自己想要的,真的……還是他嗎?
當晚江應謀沒回祭天司,而是待在金玉殿内某間書房裡,為高軒王撰寫各種文書,以備登位所用。次日天不亮時,他便起了床,獨自徘徊在金玉殿殿門外,因為今日他極有可能會見到父親。
宋王太後過世,高軒王允許一部分臣子進宮來奔喪,他父親江徹就是其中之一。家裡眼下究竟怎樣了,爺爺奶奶過世時又是一個怎樣的情形,有沒有留下什麼話,他迫切地想從父親那裡知道。
稍候了一會兒,前方綠叢後面拐進來了幾個人,其中一人走在中間,全身上下裹着鴉青色的鬥篷,步伐姿态是那麼地熟悉,這讓江應謀不禁眼皮微跳,難道是無畏?
再靠近一點時,他已确信是無畏了,急忙快步走下了台階,心情歡雀又激動地迎了上去。匆匆走來的無畏也發現了他,撥開擋在前面領路的護衛,飛快地奔了上去,一頭紮進了他那熟悉且溫暖的懷裡。
“你怎麼來了?爹呢?”抱住無畏那一刻,江應謀整顆心都在激動地蹦跶着,砰砰砰,像擲地有聲的蘋果。
“爹沒來,我跟他說讓我來。”無畏緊緊地摟着他,臉貼在他脖頸處輕聲說道。
“你來幹什麼?”江應謀剛問完這話,心裡已經酸酸地暖開了,還用問嗎?無畏一定擔心他,所以才主動請纓,進宮來陪着他的。
“家裡一切安好,所以我就來了,”無畏擡起頭,微微含笑道,“我跟爹說,家裡有他和二哥對付那個江應茂綽綽有餘了,宮裡隻有你,你身邊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那怎麼行呢?爹聽我這麼說了之後,就答應讓我代他進宮了。”
“唉,還是我家無畏最心疼我啊……”江應謀心裡盛着滿滿的甜酸笑道。
“你在宮裡邊還好吧?”無畏攙着他的胳膊往殿門口走去道,“你知道嗎?你那小侄兒每日都在幻想着你被高軒王如何如何折磨了,如何如何虐打了,着急死了要進宮救你呢!”
“是弩兒吧?”江應謀目光親切地看着無畏笑問道,“他在府裡沒添什麼亂吧?”
“還好,知道不能給大人添亂,自己倒也乖乖的,不到處亂跑。就是那心啊,擔得比大人們還寬,總想趁這個機會幹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爹和娘呢?他們都好吧?”
“他們都挺好的,隻是娘因為爺爺奶奶的事情,有些傷心過頭了,精神沒之前好了。”
“爺爺奶奶那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我臨走的時候奶奶身子很好啊!怎麼忽然就……”
“是給氣的。走吧,咱們找個地方慢慢說。”
回到江應謀暫用的那間書房,無畏将之前家裡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江應謀。說到奶奶遺言時,江應謀沒忍住,默默垂頭地掉了幾顆眼淚。無畏安慰他道:“奶奶說了,不要為了她太難過,她這輩子已經滿足了。咱們眼下要好好打起精神來,度過眼前這難關才是真的。”
江應謀神情黯然地點點頭:“我明白,但爺爺奶奶臨去前我都沒能在跟前,想想,心裡始終覺得很痛。對了,你見到你哥了嗎?”
“見到了,他說,一切已經按照你說的安排好了,隻等魏空明他們那邊出動靜了。”
“高軒王如今急着登位,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之後,魏空明那邊必有動作,我想也就在這兩日了。無畏,到時候宮裡要真的亂起來了,你先别管我,我至少還有江塵可以保護,你要先去看住毓姬。如今她已經癱了,一旦宮裡亂起來,她很難自保的。”
“行,我明白了!”
久别重逢的夫妻倆又呢喃了一會兒後,高軒王那邊來傳江應謀了,江應謀便讓無畏先待在書房裡,自己拿上給高軒王寫的東西随來人去了。
無畏一面打量着房間一面順手倒了茶來喝,正站在書架前欣賞那架奇石盆景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應謀哥,你在裡面嗎?”
無畏轉過身來,眉心微擰地朝門口望去:“好像是雷玉竹的聲音?不會吧?雷玉竹也在宮裡?她沒回北境去嗎?”
“應謀哥?應謀哥我知道你在裡面,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應謀哥,我都知道錯了,你就不能原諒我這次嗎?”
呀呀呀,撒嬌找錯對象了吧你?就最不愛聽你用這副腔調跟我家江小白撒嬌了!
無畏把手裡的茶盞往桌上一擱,在雷玉竹下一個應謀哥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嘩啦一聲把門拉開了:“雷小姐,一大清早的你在門外喊魂呢?你應謀哥不在!”
“林蒲心?”雷玉竹驚了一大跳,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圓,“你怎麼在這裡?”
無畏甩了她一個白眼,抄手道:“你這話問得會不會太奇怪了點?我夫君在這兒我當然在這兒了,什麼叫我怎麼會在這裡?倒是你比較奇怪啊,跑别人夫君門口來道哪門子歉呢?雷小姐,你還想死纏着我們家江應謀不放嗎?你也不嫌累啊?”
一席話說得雷玉竹臉都紅了,她氣鼓鼓地瞪着無畏回嘴道:“這是我和應謀哥之間的事情,你管不着吧?”
“呵!你們倆之間能有什麼事兒啊?以為他不在你就可以胡編亂造了是吧?雷小姐,一個女人的名節和聲譽是很重要的,怎麼到了你這兒就一文不值了呢?你滿腦子都想着我家江應謀,你能不能騰出點地方想想你可憐的爹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