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一百九十五章 深宮夜變(二)
鄭憾闆着一張灰撲撲的臉,飛了魏空明一個白眼:“本殿下該怎麼做還用不着你來教!去找你的江應謀吧,這個女人與你無關,我是不可能把她交給你的。”
“你真打算這樣?”魏空明眼神陰冷地問道。
“再啰嗦的話,江應謀可能真的逃了。”
“行,”魏空明磨了磨牙龈,應得很不甘心,“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你廢話,你既然願意一頭紮進這女人的坑裡,那我也就不拉你了,好自為之!”
魏空明領着人,飛快地消失在了通往祭天司的那條路上。無畏眼皮子不由地蹦了一下,目光斜斜地朝那條小徑深處瞟去,壞了,魏空明找過去了,江小白他們不會有事吧?
“難道江應謀就在祭天司?”鄭憾似乎看穿了她的眼神。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收回眼神,略帶恨意地看着這個男人,“我想你大老遠的來,不會隻是想對付我吧?費盡多少辛苦才像賊似的溜進這宮裡,你似乎應該去幹點更驚天動地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跟我過不去呢?”
鄭憾微微一笑,攤開手道:“難道你一直不知道我對你情有獨鐘嗎?”
她往上翻了個白眼:“這話聽着就挺假的。”
“那什麼才是真的?江應謀說的話就是真的嗎?但他眼下在哪兒呢?他隻能躲在祭天司裡,他不敢出來,為什麼?因為他很清楚,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是抵不過真刀真槍的。在這個時候,他出來就死,就算腦子再聰明,也還是個死。林蒲心,你覺得跟着這種畏手畏腳的男人很好嗎?一個男人不是應該很好地保護自己的女人嗎?”
“怎麼保護?像你一樣背把刀到處殺人嗎?他是打不過你,但這并不妨礙他成為我的男人,我就喜歡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喜歡他與人庭辯時那種潇灑沉靜,這是你能比的嗎?他不是畏手畏腳,是運籌在握,不像你和方才離開的那個瘋子,隻會用刀說話!”
“呵呵,”鄭憾聳肩笑了笑,冷諷道,“讓你出來冒這樣的險,在這複雜而又危險的王宮裡穿行,這就是他告訴你的運籌帷幄?你醒醒吧,他隻不過是用花言巧語騙你為他辦事而已!在這個時候他不想着好好保護你,卻讓你冒險出來接什麼毓姬,他真的有替你想過嗎?”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她輕挑右眉,眼含鄙夷地說道,“你認為我是一隻可以圈養在你金印王府的白兔,但他不這樣認為,在他眼裡,我是一隻能蹦能跳的野鹿子,我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他永遠都會在我背後為我做最精細的打算,而我,也确确實實是一隻難以馴服的野鹿子,絕對不甘願去做什麼受你保護的白兔子!鄭殿下,我看咱們還是閑話少說吧!我很忙,叙舊就到此為止,要動手就盡管吧!”
鄭憾眼中分明有些迷茫,當然失望也有。從對面的她的臉上,鄭憾看到了義無反顧和無所畏懼,看到了那雙一直無比吸引自己的眸子裡折射出來的異常堅定的目光。
多好的一個女人,為何一定要迷戀江應謀呢?為何也跟其他女人一樣為了江應謀要死要活呢?鄭憾在心裡無比怅然地感觸了一句。
“怎麼還不動手?”無畏問道。
“這不是我來這兒的目的,”鄭憾聳聳肩,有些失望地說道,“我來這兒不是想和你拼個死去活來,然後把你的屍體撿回去埋葬的。我不想和你動手,林蒲心,你走吧!”
“真的?”無畏稍微愣了一下。
“真的,”鄭憾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至少我沒那個勇氣下手殺你,我也更不願意将來你記起我的時候,心裡隻是恨我。我與你,其實并不是敵人。走吧,去找你的江應謀,不過你此刻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會後悔,絕不。”
無畏眼神堅定地看了鄭憾一眼,向身後的人招了招手,領着他們飛快地奔向了通往祭天司的那條小徑。她走得毫不猶豫,這讓鄭憾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您真就這樣放了她了?”衛匡在旁問道,“您來之前不是說過,一定要帶她回錦城嗎?”
鄭憾合上雙眼,臉上呈現出一種無可奈何地心痛:“别老往我痛處上戳行嗎?還愣在這兒幹什麼?沒别的事情可做了嗎?咱們在這王宮裡待不了多久,要趁稽國那幫人内戰還沒打完的時候,辦完咱們要辦的事情,然後迅速撤離,不明白嗎?”
“知道了,殿下!那咱們立刻去吧!”
“唉……”
“殿下,您别舍不得了……”
“閉嘴,走!”
無畏帶着那幾個人回到祭天司時,魏空明還未搜尋到這一處來。當毓姬的屍身被人從軟轎上擡下,平放在了榻上時,江應謀的整張臉都是灰的。凝視了片刻,他扭頭出了房間。
無畏緊跟而去,看見他表情憤然且又悲痛地立在闌幹邊,左手緊緊地握着闌幹扶手,仿佛心裡有股極大的火氣想往外發洩。無畏連忙上前,雙手溫柔地握住了他青筋暴漲的左手,心裡翻着酸楚道:“你别難過了,誰也不想……其實如果我能再小心點……”
話未說完,他忽然側身一把摟住了無畏,緊緊地擁在了懷裡。片刻後,他才聲音酸澀地說道:“這不怪你,你能平安無恙地回來,我已經很感謝老天了……我隻是又有了一種惶恐感,就像在赫城的時候,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死去,一個接一個地離我遠去,那種惶恐感在方才看見子今的屍體時又再次回來了……”
“不會的,”無畏緊緊地摟着他,“我不會再離你而去的,這一次,我和你都能平安無事地離開這個王宮,你得相信你自己,也得相信我。”
“當然,”江應謀用發冷的臉貼着她微微冒汗的面頰,點頭道,“咱們不會再分開,咱們一定可以平安無事地離開這裡,我絕不會讓你也像子今那樣離開。外面那些惡徒,無論他們有多嚣張,我都會一個一個地收拾了!”
“公子!”守在樓下的江塵忽然奔上來了。
“魏空明來了嗎?”江應謀松開無畏轉身問道。
“對!帶了二十幾個人,已經翻牆到了前院!不過,幸好晉大公子早有所準備,他們被箭陣擋在了前院。”
“很好,你繼續去看着,不要讓他們任何一個闖上樓來!誰膽敢往裡闖,殺無赦!”
“明白!”
江塵剛飛奔下樓,樓下便響起了魏空明的聲音:“晉危哥,好久不見了啊!沒想到你居然用這種法子招呼我,是不是太過盛情了?晉危哥,你這兒到底是祭天司呢還是暗殺司啊?用得着把箭弩隊都搬出來嗎?要不這樣,你出來,咱們好好聊聊?”
江應謀往下看了一眼,瞟見了魏空明的身影,眼眸中又添了幾分憎惡。這時,晉危被人擡了出來,端坐在了椅子上往下回話:“原來是空明啊,的确是許久不見了,今晚大駕光臨我這祭天司意欲何為呢?”
“江應謀在你這兒吧?把他交出來,你和你的祭天司就能安然無恙。”
“我要不交呢?”
“何必呢,晉危哥?我本不想與你為敵,你大概也不想晉家陷入困境吧?實話告訴你,我已掌控了整個王宮,高軒王父子已被我斬首,博陽城也已盡在我囊中,你與我作對,這對你和晉家有什麼好處呢?我勸你最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把江應謀交出來吧!”魏空明在樓下叫嚣道。
晉危與江應謀對視了一眼,嘴角撇起一抹蔑笑,繼續答話道:“空明啊空明,你當你晉危哥是那麼好騙的嗎?你說你斬殺了高軒王父子并且掌控了王宮,我還信,你說整個博陽都在你掌控之下了,那我可不信了。魏氏兵敗如山倒,你手底下還剩多少蝦兵蟹将我會估算不出來嗎?你就不要在這兒放大話了。”
“聽你的意思是不想交人了?”魏空明語氣都變了。
“我與應謀情同親兄弟,若在這個時候将他交出,我該如何面對天下人對我的唾罵?我晉危将不能立足于世。同樣,我也想奉勸你一句,叛國逆反總歸不是正道,及早收手,勿要再犯下更多的皿腥和殺戮,這才是你魏氏該行的道。”
“晉危哥,你真的打算負隅頑抗嗎?你就不怕我将你這祭天司夷為平地?”魏空明威吓道。
“那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江應謀反背着手冷冷地接過話來,“這裡可有兩支箭弩隊,每支十二人,備箭六百支,你們若不信邪的話,大可往裡闖來,不過我要是你的話,我會選擇放棄逃走,因為很快晉寒就會帶人殺進王宮裡來了。到時候你若再想逃,那可來不及了。”
“江應謀,你少吓唬我,這會兒你是不是就剩點吓唬人的本事了?你給我等着,”魏空明手指着樓上的江應謀威脅道,“我總有法子讓你給我乖乖下來!我今晚一定要取下你的人頭做凳!”
江應謀聳了聳肩,輕蔑一笑:“随你。”
“好了,應謀,不要跟他多話了,咱們回去繼續品茗聊天吧!”晉危含笑插話道,“我想晉寒和羅拔應該快來了。”
“行,晉危哥,咱們進去!”
攻也不能攻,勸也勸不服,魏空明在樓下氣得想蹦起來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晉危居然弄了兩支箭弩隊在這兒把守着,六百支長劍足以把他們這二十多個人刺成刺猬了。
“公子,”魏冉走近魏空明身旁道,“不如暫時放棄這裡,照眼前這形勢,咱們一時半會兒是攻不下來的。等咱們掌控了整個王宮和博陽城,還怕拿不下一個祭天司嗎?”
“行,回頭再來跟這兩兄弟算賬!”魏空明狠狠地朝樓上瞪了一下,旋即領着魏冉等人離開了祭天司。
無畏站在闌幹處,眼看着魏空明一撥人背影徹底消失後,這才回到房間裡。江應謀問:“走了?”
“走了,”無畏點點頭,“暫時是走了,但我相信他還會回來。依你推算,晉寒和我哥大概什麼時候能殺進王宮裡來。”
江應謀道:“一個時辰之後,至少得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要那麼久?”
“這已經不算久的了,”晉危笑呵呵地接過話道,“在這一個時辰裡,晉危和你哥須得做很多事情。倘若情況不夠好的話,可能要兩個時辰也說不定。”
“對,”江應謀點點頭道,“他們首先要做的不是攻進王宮,而是先掌控博陽城的各個城門。依我的推斷,無論是魏空明還是鄭憾,身邊所帶的人都不多,魏空明大概多一些,有小一百人,而他這小一百人是不可能掌控得了整個博陽城的。”
“所以呢?”無畏問道。
“所以他才會選擇先控制王宮,殺高軒王父子,奪王印虎符,繼而再以虎符驅動博陽駐守大軍,這裡面也一定會有一兩個倒戈的叛将幫他,他才敢有此舉。”
“照你這麼說,他眼下應該已經奪下王印和虎符了,可以驅動駐守大軍了,那我哥和晉寒要掌控博陽豈不是更難了?”
“沒有,”江應謀嘴角勾起一絲黠笑,搖頭道,“他應該還沒有奪下虎符。”
“你怎麼知道他還沒奪下虎符?”
“我猜的。”
“啊?猜的?那多不靠譜啊!”
“也不是不靠譜,蒲心,”晉危接過話道,“你想,倘若魏空明真的已經掌控全局了,他方才又為何要撤離呢?很明顯,在這王宮裡他還有别的事情要辦,眼下對他來說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找到虎符,驅動大軍,控制整個博陽。而以高軒王那個人的老謀深算來看,他很有可能不會把虎符帶在身上,那麼,魏空明在殺他的時候自然也就找不到虎符了。”
“那高軒王會把虎符藏哪兒呢?”無畏好奇地問。
“這個……”晉危聳了聳肩道,“那就不知道了。”
翻遍了整個金玉殿,魏空明沒有找到一絲虎符的影子。他甚至還命人剝光了高軒王父子的衣裳,搜遍了他們全身,也依然沒有找到虎符。他原本以為這件事很容易,殺了高軒王父子,虎符自然就到手了,因為虎符一定在高軒王父子其中一人身上,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虎符不但不在這父子二人身上,甚至也不在金玉殿内。
“還是沒找着嗎?”魏竹馨急匆匆地趕到了金玉殿正殿内。
“沒有。”魏空明雙手叉腰,表情氣憤地來回踱着步。
“整個金玉殿都搜遍了嗎?”
“搜遍了。”
“那方才為何不等高軒王說出虎符的下落你再殺他?”
“我以為虎符在他身上,即便不在他身上,也應該在這金玉殿的某個角落,所以……”
“所以你就草率地殺了他們父子二人,隻留下一部分人搜殿,自己則跑去追江應謀了是不是?哥,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不冷靜了?虎符才是最重要的,你為何不先拿到虎符,再跟他們算那些私人恩怨呢?”魏竹馨略帶責備的口氣說道。
“沒有虎符又怎樣?”魏空明不以為然道,“眼下咱們掌控了王宮,齊将軍萬将軍也願意倒戈于咱們,就算沒有虎符,咱們也照樣能驅動一部分駐守大軍,掌控住博陽的局勢!”
“虎符是我計劃裡的一部分,有了它,咱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驅動博陽的駐守大軍,以讨伐的名義滅掉高軒王的殘黨,掌控住博陽的局勢。可眼下虎符始終找不到,我的計劃沒法實施,接下來的局勢就更難掌控了,你知道嗎?你别忘了,城裡還有晉家吳家,一旦他們動起來,局勢就會變得更亂了!”
“可誰也不知道高軒王那個老狐狸到底把虎符藏到哪兒去了!”魏空明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矮桌怒道。
“不在他身上,不在金玉殿内,會不會是藏在别的哪個地方了?”
“王宮這麼大,我總不能挨處挨處地搜吧?”
“讓我想想……”魏竹馨表情嚴肅地踱起步來,“不在金玉殿,也不在他父子兩個的身上,以高軒王來看,哪兒會是最安全的地方呢?這地方不但要安全,更要方便拿取,會是哪兒呢?”
“公子!”魏冉快步地走了進來,禀報道,“有人在外面發現了雷玉竹,要抓了她進來嗎?”
魏竹馨立刻轉身:“雷玉竹?真是她嗎?”
“是!”
“很好,”魏竹馨眼中多了幾分狡黠,沉吟片刻,扭頭對魏空明說道,“哥,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情,虎符由我來找!”
“你打算怎麼找?”
“祭天司那邊有兩個絕頂聰明的人,我想咱們想不到的事情,他們應該能想到。”
“你想拿雷玉竹去要挾江應謀?可行嗎?”
“雷玉竹是江應謀師傅雷若坎唯一的女兒,我想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一直斜靠在闌幹旁邊觀察外面動靜的無畏好像又發現了異樣,仔細辨認了幾眼,她認出了魏竹馨,魏竹馨帶着一撥人走進了祭天司的大門。
魏竹馨擡頭時也看見她,狡笑微露道:“江應謀呢?”
她抄手問道:“你找他幹什麼?來勸降嗎?”
“不是,是來跟他交換點東西的。”
“拿什麼交換?”
“帶進來!”
魏竹馨一聲令下後,雷玉竹被兩個護衛押着走了進來。無畏一看,臉色不由地變了:“你這什麼意思,姓魏的?”
說話間,江應謀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低頭往下看時也認出了雷玉竹,眉心微微一收,自言自語道:“怎麼落到她手裡了?”
“有麻煩了……”無畏輕輕地搖了搖頭。
“魏二小姐,”江應謀朝下喊道,“你把她帶來是什麼意思?你說想交換,你打算拿她跟我交換什麼?”
魏竹馨仰頭說了兩個字:“虎符。”
“果然……”一撇蔑笑劃過無畏嘴角,與江應謀相視一眼後說道,“那倆兄妹果然在找虎符。你猜得不錯,他們沒能從高軒王那兒得到虎符,大概是太着急了,所以才抓了雷玉竹來要挾你,希望你能給他們一點指引。”
“高軒王是何其狡猾的人,虎符這種重要的東西是不會随便帶在身上的,即便問我,我也暫時想不出他會藏在哪兒。”江應謀雙目注視着樓下輕聲說道。
“那怎麼辦?你這師妹救是不救?”無畏瞟着他問道。
“救……當然是得救,她是師傅唯一的女兒,怎麼樣都得先把她救下來再說。”
這時,魏竹馨又在樓下說話了:“江公子,考慮得怎麼樣呢?倘若你想不出來的話,你可以跟晉大公子商量商量,我相信以你們兩人的聰明,一定可以想到高軒王把虎符藏到那兒去了。”
“應謀哥!别管我!就算想到也不要告訴她!”雷玉竹掙紮着喊道。
“江應謀,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不管她了?她可是你師傅唯一的女兒,棄她于不顧,你就不怕你師傅半夜托夢來找你嗎?”魏竹馨又繼續說道,“其實事情很簡單,你告訴我虎符可能會藏在哪裡,我找到虎符後自然就會放了她,否則……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
“應謀哥……”
“閉嘴吧!”無畏朝雷玉竹喝了一聲,“這會兒知道喊應謀哥了?之前幹什麼去了?都跟你說了你進宮是個累贅,你還死活不信,這下好了吧?害人害己了吧?你方才說得很對,即便江應謀他猜到虎符在哪兒了都别說出來,因為一旦這魏氏兄妹得到虎符,博陽就會慘遭他們的毒手了,既然你有此覺悟,那我不如就成全你!”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