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一百八十四章 錯得太多
如果魏竹馨真住在這兒,那麼此刻她人呢?
“遭了!”羅拔暗暗叫了一聲,立刻翻窗出去了。
剛才不是有送果蔬的離開過嗎?難不成魏竹馨和那個帶彎刀的男人已經裝扮成了送果蔬的小販離開了?那可真就麻煩了!
羅拔當即吩咐手下分别前往三個城門看着,自己再帶了幾個人沿着浣溪館後巷子一路追去。他一路追一路打聽,最後來到了一條叫豆花巷的小巷子口。入了巷,沒走多遠,前面出現了兩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從頭裹到了腳。羅拔朝這兩人大喊了一聲:“站住!”
那兩人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卻沒有轉身。
羅拔緩步靠近:“魏竹馨,别打算跑了,我知道是你!乖乖跟我回去吧!”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人忽然轉身沖了過來,拔出彎刀就朝羅拔頭上揮來。羅拔立刻拔出佩刀相抵,卻因為力道不及對方而被彈了回去。羅拔身後的幾個手下正準備揮刀上前時,那頭卻忽然傳來了魏竹馨的聲音:“你快走!不必管我!”
出手的那個人不是别人,正是震天鬥。他緊握着彎刀,撤回了魏竹馨身邊,護着她道:“你先走,我來收拾這幾個人!”
“不!”魏竹馨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語氣嚴肅道,“你走!我留下!”
“什麼?”
“他們要的人是我,你趕緊走!”
“不行!我震天鬥絕對不會丢下我的女人的!”
“你已經欠我一條命了,還想再欠一條嗎?聽着,趕緊走,不必管我,我不會有事,趕緊走!”
“可是……”
“别啰嗦了!”魏竹馨将他朝另一頭狠推了一把,“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倘若你還想見到我的話,就按照我說的話去做!”
震天鬥咬着牙齒猶豫了片刻,扭頭飛快地朝巷子另一頭跑去。羅拔等人想追,魏竹馨卻抄起旁邊一條木棍攔住道:“不用追了,你們要抓的人是我,我跟你們回去!”
“真是奇怪,你居然肯自己跟我們回去?”
“都已經落到你們手上了,我還能怎麼樣?不想帶我回去交差領功嗎?”
“領功就算了,帶回去!”
羅拔押着魏竹馨離開時,不遠處的屋頂上閃過兩道身影。羅拔餘光瞥見,轉頭望去時,那兩道身影卻已經不見了。他有所質疑地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便扭頭走了。
魏竹馨被押回了晉府上,因為江應謀交代過,抓到她後不要着急送司刑司。得到消息後,江應謀趕到了魏府,見到了這位許久沒見的老熟人。
晉府的某間房内,羅拔退下,單留了江應謀和魏竹馨兩人說話。再見魏竹馨,不難發覺她人憔悴了,神情也變了,臉色灰灰的,不願和任何人說話似的。
江應謀在魏竹馨對面坐下了,打量了她一眼說道:“有些日子沒見了,逃亡在外的日子不好過吧?”
魏竹馨略略側身,微微揚起下颚,神情冰冷而又傲慢:“多謝江公子關心,我覺得還好,沒有那麼痛不欲生。”
“竹馨……”
“江公子還是叫我魏二小姐或者魏竹馨好了,”魏竹馨冷冷打斷了江應謀的話,“我乃戴罪之身,實在承受不起江公子這樣的稱呼。再說了,早在你抛下我前去找你的林蒲心時,我就與你斷得一清二楚,又何來竹馨二字?”
“好,你既要如此矯情,那我就順了你。魏二小姐,我想問問你,我大哥那事兒是你和稽文丁聯手栽贓的吧?”
魏竹馨輕蔑一笑:“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還看不出來嗎?你那個愚蠢如豬的大哥真的以為我是去向他求助的,居然就那麼乖乖地帶着人殺到稽文丁府上去了,呵呵,你說我不栽贓他栽贓誰呢?”
“那麼稽文丁呢?”江應謀目光凝斂地問道,“稽文丁是不是你讓震天鬥殺的?”
“錯。”魏竹馨一口否認了。
“錯在哪兒?”
“震天鬥當晚已被救你家林蒲心的那個漢子所傷,他哪兒來的力氣去殺稽文丁呢?”
“是你?”江應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對,是我,”魏竹馨轉過臉來,眸子裡是冰冷和挑釁,“沒想到吧,江公子?沒想到我魏竹馨還有這本事對嗎?你從來不曾了解我,更沒有主動走進我心裡看看,你會想不到也是應該的。”
“你還是以前那個魏竹馨嗎?”江應謀有些不确信了。
“是不是重要嗎?是與不是,你我都不過是彼此仇恨的敵人罷了,有分别嗎?”魏竹馨那張冷冰的臉上沒有看到絲毫的悔意。
“你利用了你二十多年來在别人面前積攢下的美好模樣,欺騙了我哥,甚至還欺騙了子今的母親,你不擇手段地栽贓我哥,殺害稽文丁,目的就是為了救你的父親,是嗎?”
“倘若換做你是我,你會不救你自己的父親嗎?所以,我從不後悔我所做過的一切!”魏竹馨心口略略起伏道,“在我家破人亡的時候,我才深深地感到在這世上沒人可以幫我,能救我父親和弟弟的隻有我自己!而我一個弱女子能幹什麼呢?我隻能盡我最大努力去破壞博陽的局勢,讓你們互鬥,讓博陽亂起來,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救出我爹!”
“空行呢?空行人在哪兒?”
“與你無關,”魏竹馨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們魏家的人如何都與你無關,不要再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樣子去關心他,我們魏家的人不需要你的關心。”
“竹馨,你錯得太深了,”江應謀失望地搖了搖頭,“你舍棄了你最不該舍棄的,也利用了你最不該利用的,你毀了你自己,也毀了你費了二十多年成就的博陽名媛魏二小姐……”
“那不重要,因為我辛辛苦苦成為博陽名媛魏二小姐都是為了你,你的絕情和離去,使我再也找不到繼續一身高貴裝扮和姿态的理由了,所以,那不重要的了……”魏竹馨緊咬牙龈,眼眶濕潤地晃着腦袋說道。
“那重要,那是我記憶的一部分,那也是你記性的一部分,”江應謀說到這兒,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氣,起身踱步道,“我以前就很怕,很怕你我之間到了最後會是今日這個結局,我不斷地提醒你,不斷地疏遠你,讓你看到我那顆心冰冷的一面,但你還是執迷不悟,認為隻有得到了我才能使你自己這輩子完美。你執念太深,而我不是能将你拔出淤泥的那個人。”
魏竹馨苦澀地笑了笑,盯着帷帳旁的長燭台道:“你是我這二十多年的等待,你說能不深能不刻骨嗎?當你把一個男人的名字用時間方式刻在了你的心骨上,那是你怎麼擦都擦不去的,除非,你能伸手拔出那條心骨,将它扔進火坑裡化為灰燼……而你,确實也是這麼做的。你抛下我去找林蒲心的時候,我那根刻着你名字的心骨就已經被你皿淋淋地拔了出來,在那時候,魏竹馨就已經死了。”
“那活在我眼前的人是誰?”江應謀轉過身來問道,“一具軀殼,帶着别人的魂魄?”
“我沒有選擇……”
“你不是沒有選擇,你是已經恨瘋了頭。空行同樣也沒有選擇,你們倆其實挺像的,都明知道自己父兄幹的不是好事,無奈又沒有選擇,但空行卻做了跟你不一樣的決定,放下長戈,自己把自己送進了大牢。”
魏竹馨嘴角勾起一絲苦笑:“那是他傻……”
“他不是傻,他隻是想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去保護他想保護的人。竹馨,不要在絕路上走到底,我不想看着你的屍體從司刑司拖出來。告訴我,你為何會去豆花巷?你和你大哥魏空明是不是已經聯絡上了?”
“你想多了,江公子,”魏竹馨表情冷漠道,“我隻是料到你遲早會發現我躲在浣溪館的,所以打算盡快挪個窩,以免被你發現,更何況,鄭憾也不是什麼值得信任的好人。他留下我,不知道揣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都不是好東西。”
“你真的不知道鄭憾為何要留下你?”
“在學海閣時被他發現了,知道我的身份後說可以讓我藏到浣溪館去,我當時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隻能随他去了浣溪館,但我知道你遲早會找到浣溪館來的。”
“我聽羅拔說,你當時為了讓震天鬥逃走自願留了下來?”
“怎麼?不可以嗎?”魏竹馨面帶嘲諷地仰頭看着江應謀,“我魏竹馨就不能為别的男人犧牲了?我願意這樣,因為震天鬥是個好男人,在我孤助無緣的時候,是他不棄不離地在身邊守着我,為我遮風擋雨。為了這樣一個好男人,讓我死我都甘願。”
江應謀點點頭:“原來如此。看來你已經找到了一個與你十分投契的男人了,雖然這個男人不怎麼靠譜。最後,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魏竹馨扭過臉去,口氣淡淡道:“沒了,你走吧!”
“那你保重。”
打開門,江應謀面帶凝色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晉寒迎上前來問道:“怎麼樣?問出些什麼了嗎?”
“我大哥和稽文丁的事情她都承認了。”
“稽文丁真是她殺的?”晉寒有點毛骨悚然的樣子。
“嗯。”
“那接下來要把她交給司刑司嗎?把她交到司刑司手裡,司刑司就能把你大哥放出來了,不過,我覺得把你大哥放出來未見得是什麼好事,隻會讓你再多個敵人罷了。”
江應謀反背着手步下台階道:“我覺得竹馨沒說實話。”
晉寒追問:“在哪一點上沒說話?”
“她說她在學海閣被鄭憾發現了,被逼無奈才跟着鄭憾回浣溪館的。這理由聽上去沒不妥,但我始終覺得她和鄭憾之間不可能這麼簡單。對了,鄭憾回浣溪館了嗎?”
“回了。羅拔又跑了浣溪館一趟,去時鄭憾和衛匡都已經回去了,買了不少東西,說打算進宮辭行了。”
江應謀立刻轉過身來,面帶惑色問道:“他這個時候要走了?”
晉寒點頭道:“對,他是這麼跟羅拔說的。他說明日就會進宮去辭行,不敢多耽擱,因為鄭國那邊有事。怎麼?你覺得他這個時候回去有什麼不妥嗎?”
江應謀颦眉道:“總感覺怪怪的……鄭憾這趟來博陽不可能僅僅是為了探望鄭華陰,應該是有其他目的的,但是,他待在博陽的這段期間又并沒有什麼動作,感覺就是閑逛,那麼,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呢?”
“可能是想幹什麼又找不着機會,再加之王上又出事了,為避免牽扯自身所以才着急離去的吧?”
江應謀晃了晃腦袋,眉心的川字皺得更突兀了:“我覺得不會是這樣……”
“那你覺得應該是怎麼樣的?”
“我還沒想到。這樣,魏竹馨就暫且押在你家地牢裡,我始終覺得她隐瞞了些什麼,等我想出來再來問她。另外,豆花巷那邊你多派些人手去查查,看有沒有什麼異樣。”
“行,我知道了,那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吧!”
“不,送我去雷府吧!”
“也對,今日是你師傅出殡的日子,人雖然已經下葬了,但府上肯定還有其他需要打理的,你去去也對。”
早上吉時一到,雷若坎的那罐子假骨灰就已經送出城安葬了。在回來的路上,晉寒來把江應謀叫走了,等江應謀返回雷府時,宅子裡僅剩下的幾個仆婢也被雷玉竹打發了。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回廊下的台階上,單手托着腮幫子,凝着眼前芍藥花發神。
江應謀走上前道:“人都走光了?”
雷玉竹沒有反應,隻是那麼呆呆地看着。
江應謀又問:“之後有什麼打算?”
雷玉竹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回答道:“還用問我嗎?你不是想把我送回我師叔那兒嗎?”
“這是師傅遺願,他不希望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博陽,所以去北境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不會走。”
“那你打算怎麼樣?”
“我要查出到底是誰殺了我爹。”
“查出之後呢?如果對方勢力過于強大,你打算怎麼辦?”
“不用你管,”雷玉竹冷冷道,“以後你也不必管我,我自己會照顧自己,更不需要你知會我師叔,我會派人去告訴他的。”
“你這麼做會傷了師傅的心,他在天之靈可能不會安息的。”
“行了,”雷玉竹霍地站起身來,十分不耐煩地朝江應謀嚷道,“不要再借着我爹的名義來關心我的事情,我跟你又有什麼關系呢?你既然已經選擇了那個林蒲心,又何必來對我施好呢?”
“不愛則恨,你和竹馨的選擇沒任何分别,但我不會再失誤第二次。你說得對,你我之間并沒有什麼關系,那從今往後也就不必往來了。同樣,也請你不要再借着師傅的名義來關心我的事,或者向我求助,你要一意孤行,我不會攔着你,保重。”
江應謀面無表情,口氣冷淡地說完這番話,當真轉身就走了。雷玉竹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圓拱門那兒,心裡忽然就慌了起來,拔腿追了上去,攔下他道:“應謀哥,你别走!我方才是說氣話,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我說的卻不是氣話,”江應謀看着她很認真道,“你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回北境,二是留下博陽,但你若留在博陽,咱們之間就毫無瓜葛了。”
雷玉竹委屈地抿了抿嘴唇:“一定要這樣嗎?”
“那你的答案是什麼?”
“我還沒找到殺我爹的兇手……”
“我隻想聽你的答案。”江應謀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應謀哥,”雷玉竹帶着哭腔撒起了嬌來,“求求你了,就暫時讓我待在博陽吧,好不好?等查到殺我爹的兇手我再走也不遲啊!我爹皿仇不能不報啊!”
“師傅的仇還有我,另外你師叔也不會袖手旁觀的,你根本就不用擔心。”
“可我到底是我爹的親生女兒啊!不能手刃仇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求求你了!”
“你想成為第二個魏竹馨嗎?”
“什麼意思?”雷玉竹愣愣地問了一句。
江應謀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什麼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答案。離開還是留下,你給句痛快話吧!”
“應謀哥……”
“我就當你選了留下,好自為之吧!”
“應謀哥!應謀哥你還真的走了?應謀哥!”
不管雷玉竹怎麼喊,江應謀都沒有回頭,一徑出了前院,走了。他已經從魏竹馨和夏景聲身上深刻地理解到了不愛則恨的道理,他不希望雷玉竹也步上魏竹馨的後塵。
博陽這兩日都顯得格外騷動不安。一浪接着一浪的謠言在各條街巷各間茶館酒肆裡肆意地傳播着,說的最多的便是國不能一日無君。
稽昌雖然已經醒了,但身體仍舊十分羸弱,無法再繼續管理朝堂上的大小事情,宋王太後因此接過了王印,暫時母代子職,任派了高軒王,成翎王暫時聯手代理朝政,江徹毓孤輔助。就算有了這樣的安排,謠言仍舊無法停止,坊間已經開始猜測宋王太後會讓哪一派上位了。
清晨,江應謀才剛剛起了床,正在書桌前整理着昨晚寫的一些手稿。沒過多久,無畏也起床了,伸着懶腰,頂着一頭長長的青絲,光着一雙玉足,輕搖慢擺地走了過來,靠在桌邊問道:“江公子,你要不要這麼勤奮啊?”
江應謀擡頭笑道:“你不也很勤奮嗎,公主?今兒起得這麼早,是我吵着你了?”
無畏又打了個哈欠,笑得很甜:“我昨晚夢到松鼠了,我夢見它生了五個小崽呢!”
“真的?都是什麼顔色的?”
“有像它那樣雪白的,也有黃斑的,我想她男人應該是隻黃貓吧?還有全身都是黃毛的,活像隻桔子。”無畏咯咯咯地笑道。
“說不定咱們回去接它的時候,它還真會拖家帶口呢!”
“博陽最近這麼亂,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接松鼠啊?”無畏雙手撐在桌面上,撅嘴感觸了起來。
“對了,上回你說你半夜三更在一處宅子裡遇見過鄭憾對不對?”
“我跟你說過的啊!不知道那家夥幹什麼來的,跑人家那兒偷了些鐵皮石斛就走了,莫名其妙的。哎,你還在想他的事情啊?他昨日一早都已經走了。”
“我總覺得他目的匪淺……”
話還沒說完,江塵忽然奔了進來,臉色有些凝重:“公子,不妙了,高軒王的兒子稽文采領着一幫人闖進咱們府裡來了!”
“看清楚了,是高軒王的大兒子稽文采?”江應謀立刻問道。
“看清楚了!公子,看這形勢不妙啊,要不然……”
“這會兒走你認為來得及嗎?稽文采能帶人闖進來,很明顯咱們府邸四周已經埋伏好人了,一出去,隻會是送死。”
“那怎麼辦?”無畏臉色微微變了。
“不用太擔心,”江應謀握着無畏的胳膊安慰道,“高軒王派他大兒子來應該不是來滅門的,我先出去應付,你跟江坎在後院暫時按兵不動,看看情況再說。”
說話間,有人已經大步地邁進了江應謀的寝室裡,三人轉頭一看,不由地愣了,這不是應該關在司刑司的江應茂嗎?
看見這三人吃驚的眼神,江應謀好像很享受,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反背着手含笑道:“好久不見了,四弟,最近過得可好?”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