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禦史氣勢逼人,鼻子卻抽動兩下,卻已經聞到了紙張燃燒的焦糊味,王友山心中暗道不好,這兩個番子肯定也是聞到了,如果就這麼追查過去,看到那些遼鎮軍情,兵部的消息,罪名更會坐實了,加上徐州做得那些事情,謀反大罪恐怕跑不了了!
讓王友山沒想到的是,對面的兩名番子對這個根本不聞不問,其中一名還厭惡的用手扇了扇,悶聲說道:“什麼味道?”
另一番子則是笑着說道:“王大人,換了别的禦史,咱們兄弟還真要掂量掂量,動了一個那就是動了馬蜂窩,可你孤單單的沒個仗恃,咱們怕什麼呢?抓了也就抓了,誰會理财?”
王友山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另一位接口笑着說道:“原本王大人也是有根腳的,奈何他這一派以經散了,沒了這個倒也沒什麼,如果王大人靠着的那位吳公公還在,咱們也是不敢碰的,可吳公公不是去鳳陽那邊種菜了嗎?誰還能護着王大人?”
“你們想要什麼?”王友山沉靜了下來,悶聲開口問道,事已至此,已經沒什麼能挽回的了。
這幾年更疊太快,各黨輪流出頭,又因為皇位迅速更疊,内官勢力同樣動蕩的厲害,這等更疊變化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王友山則是發愁的一個,且不說自己那個徒黨煙消雲散,就連宮内的關系也都不複存在,還能照顧着他的那個吳公公早就被發配出京了。
兩個番子對視了眼,嘿嘿一笑說道:“王大人家中豪富,咱們兄弟都知道的,錢财乃身外物,王大人若是多舍得些,也就能少遭些罪,咱們也沒什麼私下裡的仇怨,隻是上面交辦的差事。”
王友山知道自己沒有掙紮抵抗的餘地,但他還有個想法,那就是如果隻來了這兩個番子,可以讓家中仆役動手,然後逃離京城,除了河叔這個身手好的,王家身有武技的仆役還有三個,加上快馬傳信的信使,料理兩個番子不難。
不過來到前廳之後,王友山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錦衣衛一共來了十幾個人,其中頗有幾個精悍之輩,每個人都拿着兵器,如果動手,更大可能是兩敗俱傷,驚動太大,麻煩也就更大。
河叔也已經被看管起來,他看到王友山過來,一直拿眼神詢問,王友山沉默了會,還是小幅度的搖頭。
把人抓了之後,錦衣衛番子們自然要搜檢一番,王友山也沒什麼隐瞞,直接把藏銀的地方告訴了對方,看到那大筆金銀之後,過來的番子們都是興高采烈,對王友山的态度也好了許多,既然這麼有錢,想必家裡更富,到時候過來探望活動,少不得還有好處,對财神爺當然要好些。
王友山這些年在京師見識不少,知道這番子拿人都要細細搜檢,書信字紙之類都是證據,而且還可以株連,書房往往是翻檢最仔細的地方,可這次來了這麼多人,把銀子和值錢的東西搜刮一遍之後,别的卻絲毫不在意。
這實在是詭異的很,王友山甚至懷疑對方是假扮劫财的,不過番子們把腰牌亮了出來,還報出了自家上司的名号,這就做不得假了。
被押出院子的時候,不少人都在外面圍觀,這裡住着的都察院家屬很多,但大家看王友山的神情都很漠然,也沒什麼義憤填膺的模樣,因為王友山和大家的關系都很遠,不是同黨,自然就不會親近。
王友山臉色蒼白,他又是對自己接下來的遭遇忐忑,又是擔心徐州那些小輩,連帶着腳步也有點踉跄,王友山突然發現身邊的河叔不太對勁,似乎在轉頭擺動。
看到這個王友山有些惱怒,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做這等無用的勾當,他轉過頭,順着河叔的方向看過去,卻在人群中看到了個熟悉的面孔,那是個徐州來的信使,正滿臉愕然的盯着自己一行人,這信使臉色随即變得漠然,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轉頭向着遠處走去。,
王友山莫名松了口氣,自己被抓的消息能第一時間送回徐州,怎麼都方便了,搞不好自己也有救了,在他的心底,下意識覺得徐州那些小輩其實無所不能。
和抓人的番子所說一樣,王友山自己也估計到了,一個沒有人庇護,内廷外朝都孤零零的七品文官被抓,盡管他是号稱清流的都察院禦史,卻根本沒有人理睬,也有人出于好奇,出于職司所在打聽了下,一聽是謀反,立刻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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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過五月了,這是天氣最好的時節,天氣晴朗,又不怎麼燥熱,而且斷斷續續有雨,田裡莊稼的漲勢也不錯,已經有人說今年是風調雨順了。
在洋人路易的指導下,搬到何家莊附近的鐵匠們造出了新樣式的火铳,鐵匠們打造時候都是中規中矩,私底下卻少不了議論幾句,比如說這洋人不靠譜,長相古怪,對鐵匠鋪裡的活計也懂得不多,這樣的番鬼,能知道鐵件上的事情嗎?
何況這新打造的火铳,除了這木柄變長變大之外,铳管也變短變粗,這樣的家什能打多遠?能有什麼威力?
這洋人麻煩的地方還不止這一處,火藥那個東西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方子,這麼多年大夥就這麼用,他偏要出什麼幺蛾子,要把配好的火藥做成火藥餅子,然後小磨細細磨碎,還要用細篩篩過,這這麼做,也不知道有多麻煩,如果不是趙進支持,大家早就翻臉了。
而且趙進說到底也是年輕,他自小學武,居然也對鐵匠鋪子裡的東西指手畫腳,他懂什麼,各個師傅用的量具家什都是自己打造的,用别人的就不趁手,他倒好,非得要求一樣,一個師傅打出來的還要多次檢查,完全一樣了才分給大夥用,開始太不習慣了。
不過大家心裡倒也明白,進爺就是大夥的東主老爺,他說什麼,大家就乖乖聽着。
對于那個洋人路易的怨氣,在火铳打造出來,鐵匠們試射後煙消雲散,铳管更粗,裝藥可以加量,鉛彈也可以加重,威力自然更強,然後射程沒有變短。如果用了重新磨制篩過的火藥,射程和威力還會加強..
既然好用,那麼大家都無話了,隻是乖乖照做,但還是要不斷的招募幫工,因為火藥的處理很麻煩,需要大量的人手,原本隻是鐵匠幫工就做的夥計,現在也變成專門的一個作坊,而且單獨建在小河旁邊,還挖了幾條溝,河水用來救火,萬一有爆炸的危險,大家先朝着溝裡跳吧!
說是樣式不同,但基本結構和鳥铳區别不大,甚至因為铳管變粗加工起來更簡單了,廢品率也降低了許多,五月二十二這天,三十支火铳送到了趙進這邊,發射藥也都按照事先的吩咐包成了一個個小紙包。
和上次一樣,學丁們被召集到校場上,前面擺着幾套盔甲,有棉甲,也有趙字營自己的铠甲,除此之外,先前被存進庫房的鳥铳也拿來了三十支。
新造火铳和鳥铳同時開始裝藥射擊,差距從一開始就拉開了,盡管都是用定裝發射藥,可鳥铳因為铳管細長,裝填就不如新式火铳方便,不說别的,通條對準槍口,一下插進去和兩下三下也是有差距的。
然後射程、威力和準頭,都是有差距的,火铳槍柄的改進讓射擊者身體可以保持穩定,而鳥铳做不到,更大的口徑代表着裝藥更多,鉛彈更重,射程和威力也就更遠更大。
讓過來觀陣的趙字營諸位驚愕的是,在四十步左右的時候,新造火铳就對趙字營自造的铠甲造成破壞,三十步完全可以破甲了。
看到了這個效果,吉香心服口服,果然這種事情是不能想當然的。
“好,獎賞路易十兩黃金,通譯十兩白銀。”趙進笑着在木台上說道,有功當賞,尤其是對路易這種人來說。
這個時代來到大明的洋人有兩種,一種是虔誠的傳教教士,另一種則是為了發财的冒險家,路易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他自己也沒有刻意的遮掩,因為趙進這邊絲毫不看重他教士的身份,路易就是個披着虔誠皮一顆發财心的冒險家,對這樣的人,幹脆利索給他金銀的獎賞刺激,比什麼都有效。
聽到趙進的話,通譯喜笑顔開,他忙碌一年也就是二三十兩銀子,這一下子就是半年的進項,而路易沒等那通譯翻譯,就滿臉堆笑的躬身行禮,嘴裡怪腔怪調的說道:“多謝大老爺的賞賜。”
口音很是怪異,差不多就是變調了的松江官話,趙進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都覺得有趣。
“老爺,這路易現在學官話很是用心,最先會的就是‘金子、銀子’..”通譯看着大家高興,連忙湊趣說道,這讓趙進等人更是大笑。
洋人路易滿臉笑容,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懂沒有衆人的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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