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病重,對大秦來說不啻一個噩耗。
胡亥本來想讓蒙恬從邊疆回鹹陽養病,可蒙恬如今巡遊到了雲中雁門一代,從大秦北地趕回鹹陽,舟車勞頓之下,恐怕會病情惡化。
沒等胡亥做出決定,他就收到了蒙恬的一封奏折:“臣蒙恬頓首拜上,北地胡人,屢有異動,于我大秦虎視眈眈。如今秋收已畢,臣本欲兵出雲中雁門,驅除匈奴,怎奈身體不禁驅馳,竟于此緊要之際病噩垂垂。北地寒氣日重,臣病卧榻上,恐難過冬。
臣在北疆,每觀匈奴之勢則心憂。新單于冒頓,英偉雄壯,于草原之上縱橫捭阖,已一統匈奴大小部落。如今大月氏等國家已不能抗衡。胡人狼子野心,一貫如故。今有雄主,不可一世。騎兵犯邊,日漸頻繁。臣已經命王離鎮守雲中。臣建議陛下調動李劍衛霍二位武侯前來邊疆。匈奴勇悍,非此二位年輕氣盛的勇将所不能破,請陛下勿要疑忌。至于韓信、李元,皆為統帥之才,請陛下善加任用,降服嶺南趙佗,非此二人不可。
臣本故太子扶蘇之親信,本欲死節于陽周,不想陛下赦臣于屠刀之下,誅殺陷害故太子之小人趙高,平複天下于翻雲覆雨之間。觀陛下平叛于危秦之下,建學院于望夷之地,雄心非蠻夷小人可以比拟。能與陛下君臣一場,實在是臣三生有幸。
今日頓首疾書,痛哭流涕。臣帶病之軀,不能觀大秦之崛起。内心甚憾。臣一生,位極人臣。本不應有所祈求。無奈子侄之輩,尚無立足之本事。臣祈陛下,允許臣子進入帝國學院求學,日後能否掙得身家,全憑自身。
臣欲盡忠于大秦,怎奈天不假年。臣心之意,萬言難盡。唯有百拜頓首,祈陛下永年,大秦永年……”
蒙恬的信紙之上,筆墨淋漓。有墨汁四濺于紙間。和之前奏疏的工整幹淨完全不同。其上甚至還有淚痕侵染的痕迹。
胡亥知道這是蒙恬的手書無疑。
從蒙恬的字裡行間,能看到一位老臣的拳拳之心。
放下蒙恬的奏折,胡亥歎息一聲,眼神仿佛穿過了無盡的國土,到達了北疆,看到了病卧于床榻的蒙恬。
“傳朕旨意,加封蒙恬為定國公,世襲罔替。除其世襲長子之外,則其餘諸子優秀者。進入大秦帝國學院,任意學習。”胡亥說完這些,早有書記官員把他的話潤色成了一道聖旨呈上來。
胡亥看了看這聖旨,确定其中無誤。把聖旨平鋪開來,拿起皇帝印玺,重重的在聖旨上蓋了下去。
聖旨分成兩份。一份直接送到了鹹陽城之中的蒙恬府邸,另一份則由蒙毅八百裡加急直達雲中郡的郡城雲中。
當這道八百裡加急的聖旨到達雲中郡之後。傳旨的蒙毅一路小跑的進入了蒙恬卧榻所在的地方。此刻一群蒙恬的舊部将尉正圍着蒙恬的床榻,這些見過生死陣仗的漢子如今竟然滿眼淚水。
一個醫官伸手摸着蒙恬的脈搏。臉上露出悲戚之色,搖了搖頭,緩緩起身。
幾個将官望着醫官,一下跪在地上,更有人抱着醫官的腿不讓他走。
“救救将軍,求你救救将軍。”八尺高的漢子齊刷刷的跪了一地,任何人的心都會柔軟。
醫官拱了拱手,臉上有淚水流下,卻沒有說話。
病榻上的蒙恬咳嗽了一聲說道:“别難為醫官,人總有生老病死。我活了将近五十歲,也不算夭折。于戰陣之中斬殺胡人無數,更是夠本。我去之後,爾等聽候陛下調遣,定要守住北方邊疆。當今陛下英明,你們跟着好好幹,一個武侯那是少不了的。”
斷斷續續的說了這番話,一陣咳嗽再也忍不住。随着他的咳嗽,竟然有鮮皿在嘴裡出現。
“蒙恬接旨。”蒙毅見此情景,臉色也跟着一黯,但聖旨不能不傳:“陛下說了,蒙恬不必拘禮,随意聽旨即可。”
本來眼神已經有點兒黯淡的蒙恬在聽到了聖旨到來,立刻精神一震,竟然坐了起來。
“……封蒙恬為定國公……世襲罔替……其餘諸子,進入帝國學院……”聽到這些,蒙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可旋即臉色立刻大變,顫抖的指着傳旨的蒙毅說道:“陛,陛,陛下……”
蒙毅立刻上前幾步,扶住蒙恬低聲說道:“哥哥放心,李劍和衛霍兩位武侯已經在趕回鹹陽的路上。”
聽了這話,蒙恬的臉色終于再次平靜下來,安靜的躺在床上,似乎在無牽挂,享受着最後的甯靜時光。
蒙毅則坐在了床榻邊上,輕輕的揮了揮手,讓衆将官退下。他拉着哥哥的手,臉上無悲無喜。他們兄弟二人經曆了太多的生死,如今輪到自身,也是心中淡然,臉色平靜。
“哥――”蒙毅本想和蒙恬說說話,可開口叫了一聲哥,就再也說不出什麼。
兄弟二人已經很有默契,許多話不用多說。
忍了很久,蒙毅還是開口說道:“陛下已經下旨,骊山皇陵之中,有你的一塊地方。”
蒙恬的眼神從剛剛的精神煥發到現在已經漸漸的黯淡下去,聽了這話,隻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配享皇陵,是無上的榮寵。原本若無陛下的旨意,我想就埋在這邊關。生不能滅胡人,死後也要看到胡虜盡滅的那一日,隻可惜……”
“哥哥不用擔心。今年我大秦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豐收。帝國學院之中有個恪物院,很是研究出了幾種可裝備軍中的新兵器。恐怕來年開春,陛下就會向胡人開戰。胡人的好日子,恐怕也就是今冬了。這些都是報紙上所沒有的消息。”蒙毅輕聲說着鹹陽的一些變化。包括軍事、經濟等等變化。
蒙恬也看大秦的半月刊,但一些首先用于軍工的東西,是要保密的,不能在月刊上通報。就隻能是蒙毅給他說,他安靜的聽着,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下來。
是夜,胡亥在武信殿之中批閱奏折,忽然感到内心煩悶,想要出去透透氣。
他推開武信殿的大門,望着外面漫天的繁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兇中的濁氣吐出。煩悶之感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是明顯了。
“傳夏醫官。”胡亥輕聲說道。
夏幽就在宮中,蕊珠有了身孕,需要醫官照看。
“陛下。”夏幽的聲音從胡亥身後傳來。
“朕有些兇悶,喘不上氣。”胡亥聞到了夏幽身上的幽香,轉身望着夏幽那看上去慘不忍睹的臉,内心卻感到莫名的平靜下來。
“請陛下進入側殿,平躺于卧榻,臣給陛下診脈。”夏幽好聽的聲音和她醜陋的臉就是一個絕對的反差。
胡亥點了點頭,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漫天的繁星,就要進入大殿之中。
卻忽然看到一個足有玉盤大小的流星從南向北,望着雲中之地的方向墜落而下。
胡亥的心煩悶突然消失,一股若有所失的感覺湧上心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