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沒有多說什麼。
他也希望太史慈去交州。從目前而言,交州的稻米對他來說格外重要,是不可或缺的補充。從長遠而言,東南亞的戰略地位也比北方更關鍵,西征東讨,海路都比陸路要便利,收益更大。
太史慈也熟悉叢林作戰,即使他親征,也未必能做得比太史慈更好。
孫策随即和太史慈商量相應的部署,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調甘甯南下,統領水師,協助太史慈作戰。甘甯好戰成性,這種人不适合放在國内,容易引起糾紛,向外征伐,開疆拓土,反而是把快刀。這兩年,甘甯将運輸的任務交給步骘,自己率部在樂浪以南征讨,雖然不經常有消息來,但孫策知道他殺了不少人,靠海的馬韓、弁韓被他殺得聞風喪膽,接連遣使請降。
到達建業的使者隻是漏網之魚,絕大部分使者都死在路上了。至于是海盜還是水師,誰也不知道,出了視線之外,甘甯統領的水師和海盜最大的區别可能就是他們戰鬥力更強。
三韓太小,派甘甯去南海協助太史慈作戰,是給他更大的天地,将來他可以一路殺向太平洋深處。
甘甯很狂,能讓他服氣的人不多,太史慈是其中之一。
太史慈欣然同意。有了甘甯負責水師,不僅後勤有了保障,還有了一個強有力的副手。甘甯獨立作戰的能力很強,完全可以開辟第二戰場,與他形成呼應之勢。
部署之二是授權太史慈建立屬于自己的軍謀團,設軍師一人,假軍師二人,參軍七人,共計十人的編制,這是到目前為止,諸将中編制最多的軍師機構,周瑜的軍謀團也不過五六人。這是因為交州範圍更廣,太史慈需要更多的參軍來負責相關的事務。
在這十人中,孫策隻指定了一名軍師和一名假軍師,剩餘的一名假軍師和七名參軍由太史慈自選。除甘甯之外,其他副将也由太史慈提名,樞密院進行審核、批準,算是給了太史慈最大的用人自主。
太史慈感激不盡,與孫策詳談了半夜。主要内容有兩個:一是遼東的後續事宜,一是交州的處理預案。他在遼東數年,對遼東的情況比誰掌握得都多,原原本本的說來,畫的草圖有一大摞,負責記錄的陸績、淩統等人手都寫酸了。孫策也為他準備了交州的情報,整理成冊,由他帶回去仔細研究。太史慈和孫策談的不是細節,而是長期規劃,有甘甯統領的水師協助,太史慈雄心萬丈,目光不僅僅在交州,更是拓展到整個南海,朱崖更是重中之重。他打算以朱崖為基地,向南、向西三個方向輻射。
孫策很滿意。看得出來,太史慈不是敷衍迎合他,而是真心打算在南方做一番事業。按照他這個構想,至少需要二十年時間。二十年後,太史慈也差不多該卸甲歸田了。
第二天,孫策讓太史慈先回東萊老家,陪伴老母、妻兒,新年以後起程。太史慈離開以後,孫策進行新的人事調整,除了按照太史慈的要求抽調人馬之外,他還要将留在交州的孫堅舊将抽調一部分回來。
目前留在交州的有吳景、朱治、黃蓋、程普和韓當五人。
吳景是他的舅舅,忠心毋庸置疑,能力有限,孫策打算将他留在南海,給他一個名份,兼領南海、蒼梧、合浦三郡軍政,平衡太史慈。他再信任太史慈,也不能忽視制度,安排一個信得過的人擔任太史慈的副手,起到名義上的制衡作用也是必須的。吳景有足夠的身份,又不擅權,不會幹擾太史慈的行動。
黃蓋是零陵人,熟悉交州氣候,在交州幾年屢立戰功,他也留在交州,統領一部,負責郁林的軍事,配合孫翊進剿劉繇。以便太史慈集中兵力經營交趾、九真、日南三郡。
除此之外,朱治、程普、韓當三人都調回中原,重新任命。程普、韓當都是幽州人,不太适應南方氣候,這些年作戰成績也不理想,孫策打算調他們回來,重新安置。至于朱治,孫策打算付以重任,加強丹陽系的力量,維持江東系内部的平衡。
這些都是他和沮授、郭嘉等人反複商量的方案,隻是等太史慈的決定而已。
太史慈選擇了交州,孫策就要重新安排涼州的人選。杜畿雖有統兵經驗,畢竟不是統兵大将,維持涼州穩定還可以,重開西域有些難度,如果安排魯肅西進,必須先穩定關中。
孫策打算在合适的時候巡視關中,物色合适的人選。
所謂合适的條件之一,就是平定并州。
——
“邘城失守了。”曹操一聲長歎,無力地靠在憑幾上,以手支額,剛收到的軍報頹然而落。門外有風吹來,将軍報吹得滑過案底,落在了陳宮的面前。
陳宮伸手撿起軍報,掃了一眼,眉心微蹙。自從收到天井關被孫尚香奇襲的消息,他就知道邘城堅持不了太久。無援不守是兵法常識,如果不是孫策一定要殺司馬懿,或許天井關被攻破的那一刻,邘城就易手了。
“大王不必擔心,天井失守是輕敵所緻,邘城失守也隻是天井失守引發的後果之一。即使如此,吳軍也不是強攻邘城得手,隻是用攻心之計而已。益州不是并州,隻要我們守緊門戶,慎用将領,孫策自然無隙可入。”
曹操仰着頭,手指輕輕揉着太陽穴。這兩天頭疼病又犯了,而且疼得厲害,讓他非常想念曹昂,想念卞夫人和其他幾個兒女。如果曹昂在,會幫他按摩頭部,緩解頭痛,如果卞夫人在,也能幫他熱敷,如果曹丕等人在,環繞膝前,也能讓他開心一些。
可惜這些都沒有,曹昂在漢中,卞夫人和兒女們都身陷吳國。雖說女兒曹英是孫翊之妻,常有書信往來,可如今孫翊移駐荊南,書信也不方便了。
妻兒都在孫策的手中,這還怎麼打?一想起這件事,曹操就覺得糟心,尤其是得知卞夫人成了袁夫人的侍從,曹彰、曹植成了孫策之子的伴讀,他就覺得不是滋味。
孫策表現的氣度讓他煩惱的同時,又心有戚戚。
大丈夫,當如是。
見曹操不說話,陳宮一時摸不清他的心思,也隻好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曹操忽然說道:“公台,王子師的子侄能守住上黨、太原嗎?他們會不會投降?”
“有這個可能,不過可能性有多大,要看孫策的條件。”陳宮撫着胡須,眼中露出些許疑惑。“臣不明白的是,司馬懿為什麼甯死不降,是因為楊修嗎?孝直,你可有這方面的消息?”
法正搖搖頭。得知司馬懿自殺,他也很疑惑。以他對司馬懿的了解,司馬懿似乎不像是那種舍生取義的人,即使他受到了楊修的冷落。既然選擇了棄城投降,更沒有自殺的理由。
“我也許能猜到一二。”曹操忽然說着。他坐了起來,拍拍扶手。
陳宮、法正看了過來。曹操入仕之初被授北部尉就是司馬防舉薦的,他和司馬防交情不淺,對司馬懿兄弟了解則有限,年齡相差比較大。
“司馬建公重儒好禮,為人端正,深谙儒門慎獨之理,雖宴處,威儀不墜,即使是儒生中也不多見。孫策則不然,他雖崇尚孟子之學,卻不喜儒禮,自然和司馬建公談不來。司馬建公随關中老臣至洛陽,不得孫策待見,勢在必然,司馬懿、司馬孚少年氣盛,或許有所不服,據城不降,欲以取質,不料天井失守,進退狼狽,降亦不得重用,苟延殘喘,倒不如一死了之。”
“依大王之言,司馬懿是被迫自殺?”
“有這個可能。”曹操冷笑一聲,眼神一掃,又道:“就算不是,也要讓王蓋等人相信,他們如果投降,結果或許還不如司馬懿。”
法正心領神會,連連點頭。如果司馬懿是被迫自殺,那王蓋等人就要好好思量了。司馬防與孫策無冤無仇,隻是習慣不同,都會落到這個下場,王允可是上了孫策黑名單的,王蓋等人如果降了,難保孫策不掘王允的墳,想和司馬防一樣隐居耕讀都不可能。
有了這樣的心理,王蓋等人就能多堅持一段時間。
“臣立刻去辦。”
陳宮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法正。“大王,對于并州,臣有些想法,請大王參詳。”
曹操詫異地看向陳宮。“公台,直言無妨。”
陳宮撫着胡須,慢條斯理的說道:“大王,臣擔心的不是并州投降,而是并州不降。”
“哦?”曹操很意外,法正也覺得有些不可解,不約而同地看向陳宮。
“太行山險,并州易守難攻,秦取天下,并州用力最多。孫策縱強,也很難輕取。以臣臆測,孫策有兩種選擇:一是勸降,赦王允之罪,以高官厚爵誘王蓋兄弟,立取并州,轉戰益州;一是以重兵圍困并州,如當年秦攻上黨,耐心糾纏,不克不歸。以大王之見,孫策當取何策?”
曹操眯起了眼睛,沉吟良久,若有所思,頻頻點頭。“公台,還是你有遠見,孤倒是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