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正對樓梯口,聽力也比一般人好,于吉上樓的時候,他最先發覺,看到于吉出現的那一刻,不由得暗自喝一聲彩。不管怎麼說,一把年紀還能步履輕松,這修行就不能說完全是騙人。
孫策坐着不動,賓客們原本很興奮,可是一看孫策這架勢,也沒敢輕舉妄動。有人已經起身了,又悄悄地退了回去。許虔上一次探過路,知道于神仙對他們沒什麼興趣,也沒什麼好處給他們,今天的主角是孫策,所以一個個很乖巧,安心看戲。
于吉站在樓樓口好一會,除了萬衆矚目之後,并沒有受到任何特别的歡迎,不免有些落寞。這時,孫策直起身子,站在一旁的呂岱快步走了過去,躬身施禮,伸手相邀。
“于公,請。”
于吉看看坐在席上不動,隻是直起身子的孫策,再看看态度恭敬,卻不卑不亢的呂岱,微微颌首,舉步随呂岱來到孫策面前。他在孫策面前站定,靜靜地看着孫策,拱拱手。
“孫将軍,于某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識如此待客之道,大開眼界啊。”
孫策雙手扶案,微微欠身還禮。這隻是主人對客人的一般禮節,而且是尊者對卑者。别說把于吉當神仙看,甚至連平等的禮節都沒有。
“于公是得道之士,世外之人,想必不會在乎這俗世之禮。”他說了一半,停住了,笑眯眯地看着于吉。于吉沒有再說什麼,舉步入席。呂岱為他斟上酒,他舉起酒杯,向孫策舉手示意。
“多謝将軍款待。”
孫策舉杯還禮。兩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衆人面面相觑,一頭霧水。在座的除了個别将領,大多都是在官場上混的人,聽話聽音,孫策和于吉的這幾句寒喧看似平淡,實則暗藏殺機。孫策是武夫,他用武力威脅于吉并不意外,但于吉居然就這麼認了,這可有點跌份,不符合他活神仙的光輝形象。
難道是個騙子?可若真是個騙子,孫策又看破了他的真面目,為什麼還要如此張揚的請他?
看不懂啊。
孫策随即介紹了趙溫。趙溫離席,向于吉敬酒。于吉泰然自若,坦然的受了。趙溫還席,張昭又起身敬酒,其餘衆人依次起身離席,一一敬酒。于吉來者不拒,每次都是一飲而盡,自始至終,面色不變,似乎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水。孫策冷眼旁觀,心裡也有些狐疑。雖說這酒度數不高,和後世的黃酒差不多,一杯也不算太多,可是這百十号人敬下來,那也不少。這于吉酒量這麼好?
一巡酒敬完。于吉起身,步履從容,來到孫策面前,舉起酒杯。
“再謝将軍,請将軍滿飲此杯。”
孫策舉起酒杯,還禮,一飲而盡。
于吉一仰脖子,一飲而盡,又移步到趙溫案前,舉杯道:“趙君,請滿飲此杯。”
趙溫眉梢微挑,起身看了于吉手中酒杯一眼,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孫策目光一掃,見于吉杯中酒光滟滟,也有些驚訝。于吉坐在席上時,每次喝完,都會有人幫他将酒添滿,剛剛才和自己喝了一杯,卻沒有添酒,杯子裡怎麼有酒?
這老滑頭,還是不肯老老實實的聊天啊。孫策有點不高興,但他什麼也沒說。
趙溫起身離席,表示不敢受于吉此禮,恭恭敬敬的把酒喝了。于吉轉到張昭面前,請張昭飲酒。張昭和趙溫一樣,對于吉展示的法術驚訝不已,不敢輕慢,避席而飲。有趙溫和張昭帶頭,其他人就更不敢大意了,個個畢恭畢敬,如奉神明。
于吉敬完文武官員,又來到家屬面前。他看着袁權,微微一笑。“夫人,天賜良人,夫人當惜之。”
袁權紅着臉,偷偷瞅了孫策一眼。“多謝仙人。”捧着酒杯飲了一口,見于吉含笑看着她,又将剩下的酒都喝了。她酒量并不好,很少如此一飲而盡,一杯酒下肚,臉上便泛起紅雲。
于吉敬完酒,轉身準備離開,袁權輕呼道:“仙人留步。”
于吉轉過身,靜靜地看着袁權。“夫人不必擔心,令妹福澤綿長,過于夫人。”
袁權屏住了呼吸,随即大喜,俯身再拜。“多謝仙人。”
于吉擺擺手,示意袁權不必擔心,轉身向尹姁、麋蘭敬酒。袁權心中歡喜,卻不能失态,坐在座位上,緊緊的捏着自己的袖子。孫策看在眼裡,又好氣又好笑。關心則亂,袁權這麼聰明的人,一旦鑽了牛角尖,也和普通女人沒什麼區别,被人騙得團團轉。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她天天提心吊膽的。唉,你說我待會兒要不要揭穿于吉呢?這老騙子,故意的吧?
于吉一路敬酒,不時和某人說兩句。他聲音不大,但非常清晰,孫策聽得字字入耳,也不免有些奇怪。在座一百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于吉似乎個個認得,雖然隻是寥寥數語,卻都能說中對方的心思。
一時間,孫策都有些狐疑起來,難道這于吉真的修道有成,有什麼法術?如果說杯中酒常滿是幻術,那這讀心術一般的本事又是怎麼來的?他又沒有郭嘉一般的細作隊伍,可以到處收集情況,如何能掌握這麼多情況。就算有一些人剛剛給他敬過酒,報過姓名,他又怎麼知道對方想問什麼?
這有點玄了。
孫策看了一眼郭嘉。郭嘉也很驚訝,看起來比孫策還要吃驚。見孫策看他,他攤了攤手,表示無解。
袁權一直在關注孫策的神情,見孫策驚訝,多少有些得意,沖着孫策使了個俏皮的眼神。孫策看得清楚,心中一蕩,故意聳聳肩,搖搖頭,表示不屑。袁權也撇撇嘴,做出一副我等着看你怎麼破解的表情。兩人當着這麼多人眉來眼去,别有一番情緻。
不知不覺,于吉敬完了一巡酒,回到座位上。
衆人被他的法術懾服,屏氣息聲,沒人敢再放肆,都恭恭敬敬地看着于吉,眼神敬畏。堂上人雖然不少,但非常安靜,安靜得讓人不安。
孫策轉頭看了于吉一眼,面帶微笑。“于公,還有什麼法術可以讓我們開開眼界?”
于吉笑道:“區區小術,将軍見笑了。術為末,道為本,不如我們論論道?”
孫策搖搖頭,堅持道:“道有什麼好論的,大道至簡,知者自知,不知者聽得再多也是如墜雲霧之中。還是這法術好玩,再來兩個助助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