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擊得手,公孫桓心中狂喜。雖然付出了不少的代價,但是擊破了孫策的中軍,重創了車中的人,甚至可能是孫策本人,這件大功可以抵得上任何損失。
戰場混戰,夜色已深,雖然戰場上到處是火光,卻無法看得真切。公孫桓隻看到大車裡滾出兩個人,究竟是誰卻無從判斷,他顧不得多想,不顧危險,站起身來,長刀一指。
“殺孫策!”
“殺孫策!”騎士們奮不顧身,縱馬沖撞。一名騎士從公孫桓身邊經過,伸手将公孫桓拉上馬背,一起沖入陣中。戰馬借着坡勢加速,雖然無法達到全速,沖擊力依然驚人,即使是典韋也無法長時間正面硬撼,隻得向兩側閃開,看着遼東騎士魚貫入陣,盡情踐踏。
倉促之間,公孫桓無法看清地上的人,但他敢肯定這兩人有死無生,被這麼多戰馬踐踏,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被踩成肉醬。
可惜無法親手砍下孫策的首級。公孫桓暗自遺憾。
戰馬由山坡上沖下來,急切之間無法轉變,隻能順着地形往前沖。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江東軍士卒向潮水一般向兩側讓開,沒有人敢輕撄其鋒。
江東精銳,不過如此,在騎兵面前都不堪一擊。公孫桓心中快意之極,忍不住放聲大笑。他跟着騎兵向前沖鋒,一口氣沖出兩三百步,貫穿了江東軍的整個陣地,眼看着就要沖到對面的山坡上,這才勒住坐騎,準備返身再戰。
公孫桓一回頭,卻發現身後騎士數量有限,稀稀拉拉的最多兩三百餘騎,大部分都沒有跟上來,再向遠處一看,見原本向兩側分開的江東軍又如潮水般合攏而來,将沖陣的騎士夾在中間,大砍大殺,本該策馬沖鋒的騎士不知道為什麼失去了速度,戰馬嘶鳴着,在原地轉着圈,不少戰馬已經倒在地上。
公孫桓暗叫不好,騎兵失去速度,優勢盡失,隻會成為步卒砍殺的目标。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非常清楚,如果不盡快扭轉這個局面,他是沒有機會慶功了,就算不死在這裡,兩千騎士的損失也會讓他沖擊孫策中軍成功的戰績黯然失色,能功過相抵便是僥幸。
這兩千騎士是公孫度的親衛騎,遼東騎士中的精銳。
“吹号,加速!吹号,加速!”公孫桓連聲大喝,身邊卻沒人響應。公孫桓氣得大叫:“傳令兵,傳令兵何在?”喊了一圈見無人響應,知道傳令兵很可能在之前的那一陣箭雨中喪生了,隻得改口叫道:“誰有牛角号,誰有牛角号?”
“将軍,我有。”一個騎士大聲響應,沖到公孫桓身邊。公孫桓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牛角号,深吸一口氣,用力吹響集結加速的命令。
“嗚——”
号角聲剛響了兩三聲,箭矢破風聲應聲而至。公孫桓還沒來得及舉起盾牌,已經被亂箭射中,一時間疼痛鑽心,摔落馬下。他身邊的騎士也被這陣箭雨射得死傷慘重,戰馬中箭,來回打圈,四蹄亂踏,公孫桓根本沒機會站起,被接連踩了幾下,當場氣絕。
沒有了号角聲,遼東騎士徹底失去了指揮,前面的被困在陣中,無法脫身,後面的還在繼續向前沖,雖然他們看到前面形勢不妙,想勒住坐騎,停止前進,但山坡上加速容易,減速卻難如登天,大部分人身不由己,被裹脅着沖進陣地,困在其中,隻有最後三百餘騎勉強刹住,匆匆退回坡上。
江東軍席卷而回,将遼東騎士圍住,箭如雨下,刀矛并加。
郭嘉坐在一輛辎重大車上,搖着羽扇,連聲冷笑。“射!全部射死!毀了本祭酒的豪華馬車,都該死!你們賠得起嗎?一幫窮鬼。”
許禇帶着四百義從在郭嘉身邊列陣,重重疊疊,人人身着重甲,手提大盾,确保郭嘉的安全,以免他被流矢射中。雖說騎弓的射程通常隻有六七十步,但戰場之上,誰也不敢說哪支箭會要人命,為保萬全,許褚采用了最穩妥的陣型。
公孫桓在東山關的情報,郭嘉一清二楚,他也知道這些騎兵是公孫度的精銳騎士,如果能順手除掉,對接下來的戰鬥大有助益,震懾力不亞于在正面作戰中擊敗公孫度的步卒。軍謀處設計方案,各部緊密配合,故意露個破綻,誘公孫桓自投羅網。
為了确保能夠第一時間殺死公孫桓,毀掉這些騎兵的指揮中樞,郭嘉特地讓自己的豪華馬車為誘餌,吸引公孫桓沖擊中軍,以謝寬為首的甲等射手則被集中起來,強弓硬弓,聞聲而射,哪裡有号角聲,就往哪裡射。黑夜之中無法保證命中率,那就用密集打擊來保證殺傷力。這個戰術取得了完美的效果,雖然沒能在第一波攻擊中射殺公孫桓,卻在公孫桓企圖扭轉形勢的時候攻擊得手,一個集射完成了任務。
号角聲再也沒有響起來,這些騎士失去了指揮,又失去了速度,就是待宰的羔羊。
江東軍訓練有素的優勢被發揮得淋漓盡緻,騎兵突陣的劣勢又被緊緊抓住,勝利自然水至渠成,順理成章。眼看陣中的騎士回天無力,郭嘉下令董襲、朱桓向兩側的山坡發起反擊,搶占高地,進入戰鬥的第二階段。
戰鬥如火如荼,近萬江東子弟兵号呼酣戰,大殺四方,殺得遼東步騎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
孫策勒住坐騎,側耳傾聽,然後無聲地笑了起來。
前面喊殺聲震天,但激昂的戰鼓聲和幾乎無法聽到的号角聲表明郭嘉已經取得了全面優勢,戰鬥已經進入一面倒的階段,他無須趕過去助陣。黑夜之中,雙方都無法明辨敵友,突然有騎兵出現,反而會對雙方造成誤導,萬一遼東軍士氣複振,翻了盤,那可就是笑話了。
孫策下了馬,在一旁的坡上坐下,聽着遠處的戰鼓聲,心情大好,就連疲憊都減輕了很多。到目前為止,雖說離徹底擊敗公孫度,控制遼東還有一段距離,他卻已經清楚了雙方的虛實,公孫度的親衛步騎都已經展現了實力,雖說不弱,卻不是他的對手。
那些錢沒有白花,精兵路線是走得通的,隻要把握好度,别讓這些精兵成為少爺兵,花架子,以少勝多就不會是孤例,而是常态。等技術水平再進一步,形成真正的代差,優勢會更加明顯,橫行天下不是夢。
僅就眼前而言,控制了遼東,解決了戰馬緊缺的劣勢,已經沒有人能擋得住他前進的步伐了。即使天子平定了涼州,他也有足夠的底氣迎戰,需要考慮的隻是如何打得漂亮,打得輕松而已,勝負已經沒有什麼懸念。
荀彧,你和張纮的賭局輸定了啊。
——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山谷的時候,戰鬥進入尾聲。
聽得戰鼓聲沉寂下來,孫策穿過戰場,來到郭嘉面前。郭嘉眼圈有些黑,但精神很亢奮。最終的統計結果還沒出來,但看看陣中的屍體便知道這是一場大勝,尤其是斬殺了公孫桓本人。公孫桓被戰馬踩爛了,但從他的甲胄還能看出他的身份,再加上随身拾的官印,足以證明是他本人無疑。
公孫模、公孫桓都是公孫度的族人,加上之前被周泰斬殺的公孫安,公孫度的手足已經被斬落了三個,就算他是八爪魚,現在也會疼得鑽心。
交流完情況,感慨之餘,孫策不免有些同情公孫度。遼東本來人才就不算多,他出身又不好,有點本事的人都看不上他,他隻能用自家兄弟。公孫氏在遼西算大族,畢竟底蘊不夠深厚,與胡人相比還有一定優勢,和中原交手就沒什麼優勢可言了。
橫行北疆,被稱為白馬将軍的公孫瓒遇到袁紹隻能吃癟,雄據遼東,數年間割據一方的公孫度遇到他也隻有跪的份。公孫度是一個人在戰鬥,他卻是領着一群立功心切的精英,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等級上。
“公孫模陣亡了,但他的大營裡還有近萬步卒,加上逃回去的騎兵,實力依然不弱。”孫策把戰況向郭嘉做了通報。雖說整體形勢已經明朗,可是具體到每一場戰鬥,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郭嘉想了想。“公孫模麾下有個司馬叫張敞,在遼東算是有幾分小智的,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在主持大局的人應該是他。”
“有什麼辦法嗎?”
“讓孫乾去一趟。孫乾與張敞有過接觸,清楚他的軟肋。”
孫策也有此意。他到達青州之後,就委任孫乾為使者,讓他到遼東與公孫度談判。孫乾雖然沒能勸降公孫度,但他卻和公孫度麾下的文武搭上了關系,獲取了不少情報,情報網的建立也和他的努力分不開關系。既然他和張敞有過接觸,現在派他去勸降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張敞能在這種形勢下保持鎮定,沒有方寸大亂,水平不在公孫模之下。他沒能成為主将,隻在公孫模麾下做一個司馬,自然和他不是公孫度的族人有關。有機會就要利用,平定遼東之後不可避免地要用一些遼東人做官,就從這個張敞開始吧。
孫策叫來孫乾,讓他準備一下,去見張敞。隻要張敞願意舉軍投降,可以保他二千石。
孫乾欣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