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愈那裡剛出門沒多久,一直跟在身邊的老管家,問道:“東家,為什麼不告訴方大人,之前他猜測的是準确的,已經有人盯上咱們的鋪子了,這可能隻是個開端?”
老管家看着還很健碩,眼睛裡還有着神光,隻是臉上的皺紋還是顯示出他的社會閱曆不低,不過今天東家的表現,他還是沒有看清楚。
盧三森慢了下來,看了看自家的老管家,“盧叔,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問了,問了我也不會說。不過這次你既然問了,我就給你交個底,第一,上次的事情我沒張嘴,并不代表中愈不知道,你也不想想,他是做啥的;第二,他既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還是放任這件事情的發生,那就說明,一定還有咱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所以中愈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才會這樣;第三,第三跟咱們也沒關系,就不說了。”
說到第三條的時候,他頓了一頓,又搖了搖頭,沒有說了。
“啊,居然是這樣。”老管家嗫嚅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盧掌櫃看見他,停下來,好奇的扭過頭來,看着他,問道:“盧叔,你咋了?”
“少爺,以後這樣的事情,你少參與,就好好的幫方大人看好三俊樓,就好了,老爺,可就你一個兒子啊,方大人年紀輕輕,卻已經有如此威勢,政治手段也玩的不差,以後必定位極人臣,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清楚,還是謹慎些好,畢竟,您還有一大家子人呢。”
看着盧叔那認真的神色,盧掌櫃心中一驚,這真的是自家管家,細細打量,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
不過,一大家子,誰不是一大家子呢,他總感覺中愈有什麼事情沒有跟他說,不過,他也猜到了一點,那就是,北方的戰事似乎很不順利,而這也影響了中愈的動作,難道,朝廷的兵馬,會失敗,這個念頭一出,他便被自己吓到了,這是什麼情況,不行,不能胡思亂想。
盧掌櫃點點頭,說道:“嗯,盧叔,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盧掌櫃和盧管家一言不發,一高一矮的影子,在地上挪動,似乎在思考對方的話語,又似乎有着别樣的想法,說不清楚。
太陽依舊那麼熱,高懸在空中,好像離人們很遠,隻是它的光芒依舊灑落在大地各處,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而熄滅自己的光芒,也許,它的存在是永恒的,人們看着,這樣的太陽,有些無語。
中愈獨自一人在房裡思考,七鷹還沒有回來,最新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他相信,六鷹會送來,他需要的東西。
這段時間,他需要更好的處理這些事情,他的面色有些沉重,十七歲的他,變得跟他的同齡人不一樣,頂着十七歲的臉,卻總是活的那麼深沉,那麼累。
前方密探拼死傳來的消息并不好,留守北平城的燕王世子朱高熾帶着手下的人正在積極準備糧草,燕王府的文官們,正在抓緊時間接收沿線占領之地的民生,軍事,商業,賦稅,他們已經将占領的地方作為燕王領地開始治理了,這讓燕地偏西,偏北的将領,藩王都有些意動,是不是自己也該參與進來,分一杯羹,就算不能登臨大位,待北軍與南軍分出勝負來,也能擁兵自重,獲得更大的話語權,就算再差,至少軍權在手,也能保家人平安吧。
戰争的天平依舊向北軍叛逆傾斜,南方的大量兵馬,人心不定,軍心思變,竟已經隐隐有了崩潰的可能,這大大出乎中愈的意料,似乎自己有些托大了,該怎麼辦呢?
這些人,還能扶的起來嗎?他想到了徐輝祖,那位忠于朝廷的魏國公,現在他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形勢,是否已經聯絡北方的鐵弦,還有沿線的衛所将領,做好防範,整兵備戰。
中愈低頭,揉了揉眼圈,緩解一下疼痛,桌上的茶葉,已經冷了,中愈一口沒喝,那可是上回娘娘給的茶葉。
人生在世,每個人的情況有所不同,但無非是為了酒色财氣,那些口口聲聲的說道榮華富貴皆是過眼雲煙的人,要麼這些東西已經不缺,要麼就是真的不需要這些,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呢,連佛寺都還有香油錢,道觀也還挂着道術,治病救人,求雨救旱,人,哪裡逃得出這個圈子。
沒有充足的吃食餓肚子,那就努力掙吃的,沒有開口的喝的,那就努力弄喝的,想要往更高的地方走,做最大的官,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擁有最棒的女人,那就得付出更大的努力,這就是人生,天上不會掉餡餅,但是會掉石頭,說不定,就砸到你了。
有些人很羨慕那些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可是,人們卻忽視掉了他的祖輩或者父輩,也一定付出了,常人沒有付出過的代價,那代價,有可能是自己最寶貴的生命。
秦九就是這樣一個人,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足夠的金錢,他在城北的邊緣地帶,混迹已經很久了,不說算個人物,隻是在這一段,靠着耍把式的義氣,叫聲九爺,說是九爺的朋友,還是稍稍能壓得住場子,當然,遇上真正的大人物沒用。
前段時間,有人在晚上找到他,問他想不想掙錢,掙更多的錢,住大房子,本來他是拒絕的,隻是來人在最後告訴他,事成之後,保他兒子入好學堂讀書,不是私塾,是縣學隸屬的學堂。
他動搖了,每天在外面摸爬滾打,為了所謂的義氣,到處幫人撐場子,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妻兒過上好日子嘛,像他這樣的人,想要把自己兒子送上縣學,還是很困難的,畢竟賤籍還是有諸多限制的。
有的人,被風迷了眼,他說,不是,剛剛有了灰塵,有人會說,風吹痛了,你會選擇哪種人來托付呢,這是個問題。
秦九很是懷疑來人的意圖,卻被别人一句話堵死,再無多的念想。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圖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說的就是秦九這樣的人,這個漢子,現在在京師滿城裡溜達,自從那天之後,他就沒有做别的事情了,就是溜達,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目的是什麼。
秦九不敢不做,因為那人給他的感覺,很不簡單,如果自己稍稍不從,可能就會死掉,自己死了無所謂,關鍵是自己還有家人,還有那可愛的兒子,美麗的嬌妻,怎可舍棄,那就做呗,先做再說,至于會發生什麼,那他就管不着了。
因此,城北的九爺不在了,人們也有些奇怪,很久沒有見他了,多了一個在城裡晃蕩的漢子。
上層的考慮,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因為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關系,隻在一定圈子裡傳播。
近段時間,他們漸漸地發現,中愈的安排是有問題的,因為隻憑這一條,他們似乎已經沒有了選擇,隻能跟着他,一條道,走到黑,堅定地站到朝廷這邊。
就算他們是燕王舊識,或者就算他們不認識燕王,但是就憑他們和堅定的反對派方氏父子在一起,說他們沒有和朝廷一起阻擋燕軍,隻怕連他們自己都不信,就算想洗清,也沒處可洗啊。
所以,現在能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這條破船的窟窿補好,讓它走的更遠,更快。
說到底,中愈是坑了他們一把,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不是你自己貪心中愈提出來的主意,想從他們手裡搞錢,又怎麼會這樣上了賊船,不,上了皇船,再也下不來。
應天府尹,莫大人,在那天之後,就将自己的兒子送過來了,臨走前告訴他,“兒啊,咱們一家的前程,就全靠你啦,為父隻能幫你在這兒了,至于你能混到什麼地步,能做出什麼成績,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去了之後,多看少說,多學習學習,那個人,還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會這樣了,風雨欲來啊,何處藏身?”
話說的很是實在,隻是在他兒子聽來,頗有些遺言的味道,“父親,可否說得清楚些?”
“癡兒,癡兒,你老子要是知道,還要你去?風雨飄搖,你去,或許能為咱家換張船票。”
“父親說的孩兒都糊塗了,什麼船票,為什麼是我去?”
“你……,罷了,罷了,先去吧,按時去報到。”莫大耳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畢竟這是自己的兒子,隻是入世未深。
不過可惜的是,他剛來,就被扔到錦衣衛訓練基地去訓練了,不管是誰,隻要身份來曆清楚,招進了錦衣衛,都要去接受訓練,訓練合格後,才會安排相應的崗位,畢竟,錦衣衛也是不養廢人的。
這可苦了他的,讀書人,在錦衣衛這裡,沒有這個說法的,都是錦衣衛待選人員,是有淘汰制的,不能幹,那就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