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世民的問題,一衆大臣相視一眼,繼而就聽房玄齡出列說道:“此事乃是夏侯所奏,臣想先聽聽夏侯是何看法。”
“回房大人的話,我認為可以進行攻伐。突厥先前連番征戰,不僅屢次南下犯我疆界,又先後攻破薛延陀、回纥等部族,這些舉動耗費了突厥的國立,卻并沒有真正得到薛延陀諸部的歸心,相當于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反而卻給自己帶來了暗傷。因為薛延陀諸部定然會一有機會就脫離突厥的控制。如今依附于突厥的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羅諸部亦趁突厥内部不合,争鬥嚴重,又遭受天災,喪失民心的時候群起而反抗,共推薛延陀首領夷男為真珠可汗,同颉利可汗分庭抗禮,就能夠說明這一點。這是突厥外部所面臨的問題。至于突厥内部,遭受天災,颉利卻不赈災不利,反而征收重稅,導緻突厥百姓離心,突厥貴族之間也不再同颉利可汗一心,突利可汗更是向陛下上書願為臣屬,以求陛下幫其反擊颉利的壓制。反觀我大唐,兵強馬壯,百姓歸心,又收複朔方,可做征伐突厥之後方,正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占盡。”夏鴻升向這一衆大佬款款而談,說道:“故而,我的意見是可以發兵攻伐之。”
“不錯,老夫與夏侯所想一緻。陛下,如今突厥外有薛延陀諸部分崩離析,虎視眈眈。内有天災降臨,民心離異。加之牛馬羊群大量凍死,突厥軍隊實力大減。合該是咱們趁機攻伐的時候!”蕭瑀笑了笑,捋須向李世民說道:“是故,臣請擊之。”
蕭瑀的話音剛落,魏征卻先一步走了出來,施了一禮,然後說道:“蕭老大人之言,征不敢苟同。臣聞匹夫不可為不信。況國乎?如今我大唐既與之盟,彼又并未無禮于我。大唐豈能利其災,而邀險以取之?陛下仁聖之君,豈可行無名之師,恐被诟病。”
李世民聽了魏征的話。長歎一聲,說道:“魏卿所言,不無道理。朕與颉利殺白馬為盟,是為盟友,如今其未曾無禮,若是朕舉兵攻伐,是為無名之師。然,朕卻又與突利有昆弟之約,不可不救。奈何?”
這時候。時任兵部尚書的杜如晦上前一步走了出來,躬身行禮之後說道:“陛下,夷狄無信。屢屢叩關劫掠,我雖如約,彼常負之。今亂而擊之,侮亡之道也,乃是突厥自取滅亡。陛下,臣附蕭老大人、夏侯之議。請擊之。”
“我有一言,還請諸位聽之。”長孫無忌總算是開了口。深吸了一口氣對李世民和殿内衆人說道:“陛下,突厥雖内憂外患,而我朝亦是天災未退,關内各地饑荒,餓殍遍野,此何謂之天時?前隋天下混戰,民生凋敝,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如今我朝初定,理當休養生息,安撫百姓,若立即用兵,難免令百姓恐慌,擔驚受怕,此何謂之人和?且夫突厥如今并未有犯塞之舉,若是陛下先行攻伐,則背信棄義的卻是陛下了。棄信而勞民,非王者之師也。師出而無名,将士不力,百姓不喜,空耗民力,百姓離心。故而,臣以為如今之大唐,務在戢兵養民,不在再起狼煙。陛下可安撫百姓,恢複民生,積聚其力,待其寇邊,方可讨擊。如今便若深入虜廷,臣未見其可也!”
李世民默然不語,微微低着頭,指節卻在跟前的案幾上面輕輕的一下一下輕叩着,聲音在針落可聞的太極殿中分外明顯。
衆臣都已經闡明了自己的看法,這時候是該李世民自己分析決斷,拿主意的時候了。
良久,李世民方才又擡起了頭來,說道:“無忌說的對,如今實非用兵之時。天下初定,朕若無故征伐,再起戰禍,百姓定然會以朕比之炀帝,天下離心。須其無禮于我,乃伐之。”
衆人沒有言語,連方才主張趁機攻打突厥的蕭瑀和杜如晦也沒有再出來反駁。夏鴻升也覺得長孫無忌說的有理,現在關内還鬧着天災呢,百姓本來就已經苦不堪言,若是這個時候再行起兵,勢必會加重百姓的不滿情緒,而且師出無名,更是讓百姓心中诽然,覺得無緣無故自己就又要受到戰亂的苦害,更加排斥用兵。
攻打突厥,時機絕對已經成熟了。關鍵在于兩個問題。
一個是師出無名。畢竟雖然突厥多有不禮之舉,卻并未有撕破臉皮,發兵叩關。所以若是這時候由大唐先行發兵了,那就會令大唐站在道義的低點,在注重道義的古代,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甚至會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來攻讦皇帝。第二個問題是民心所向。百姓經曆了前隋末年的戰火紛飛,已經對戰亂有了很深的陰影,打心底裡的對戰争痛恨和抗拒。此時民心不可用,作戰起來就會少了許多支持,甚至受到蠱惑利用,激起民變。
看的出來,李老二對于不能趁着這個時機去攻伐突厥,其實心裡面很是遺憾。畢竟李老二雄才大略,是一個很有自尊心的君王。前有太上皇李淵向突厥稱臣納貢,後有颉利可汗攻至長安城下渭盟之恥,若是不能洗刷掉突厥帶給大唐的恥辱,那李老二絕對整天如鲠在喉,不得安甯。而要想洗刷突厥帶來的恥辱,在李世民的心中,就唯有以鐵皿之姿,蕩滅突厥才行了。
想到這裡,夏鴻升走了出來,躬身說道:“陛下,如今不能攻伐突厥,說到底,其因有二。一曰師出無名,二曰民心不許。此二者若要解決,說來也易也難。”
“哦?”李世民擡起了頭來,看向了夏鴻升:“如何個也易也難?”
夏鴻升躬身施了一禮,然後又答道:“所謂易者,無非使其師出有名,民心所向而已。若是讓突厥先行叩關,邊疆告急,則是突厥背信棄義在前,屆時陛下大軍便可傾巢而動,師出有名。而民心……呵呵,陛下,民心亦是人心,而人心,卻是最容易動搖的東西了。”
“夏候可有甚子辦法?就不要再賣關子了,且速速道來,讓陛下與老夫等也聽聽夏侯的奇策。”聽了夏鴻升的話,房玄齡捋須而笑,說道。
夏鴻升笑道:“師出有名還是師出無名,說白了就是個誰先動手的問題。戰争需要理由,和平時期的戰争更是如此。畢竟戰亂紛飛是任誰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所以戰争就需要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告訴大家,不是我願意戰鬥,而是我有不得不動手的原因。臣以前從一本孤本上看到過,在東方海外之地有一彈丸小國,此國民生性殘虐,曾想要發動戰争,攻伐鄰國,苦于沒有借口。于是暗中使人着鄰國兵卒衣物,趁夜焚毀邊城良田數頃,掘斷管官道。翌日前去質問,又借口有一名兵卒失蹤,要入城尋找。鄰國将領自不答應,其人便以此為借口,向鄰國用兵。如今陛下要師出有名,便要引突厥先行動手。突厥如今内憂外患,百姓離心,此時最是需要一場對外戰争來轉移其百姓之注意。陛下可暗中溝通薛延陀等部,許其承諾,增其底氣,使其肆擾突厥。又暗中與突利互通曲款,迫使颉利挑起事端,攻伐大唐。如此一來,我大唐便有了對突厥動手的理由。具體如何操持,如何迫使突厥來攻,陛下及諸位大人比微臣更有謀略的多,自不需要微臣多說。”
夏鴻升躬身一下,又繼續說道:“至于民心所向……陛下,有句話雖不中聽,微臣卻覺得十分有道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除卻道義之外,世間最能操控人心的,就是一個利字了。百姓不願意戰亂,是因為戰亂會毀掉田地,會危及性命,這損害了百姓的利益,所以百姓不願意發生戰亂。四海升平,安居樂業,百姓不必擔心朝不保夕,不必擔心吃不飽、穿不暖,這是百姓所獲之利,故而百姓都願意過這種生活。如今,若是能夠讓百姓因為攻打突厥而獲得利益,取得好處,那百姓就不會再反對攻打突厥,就會轉而支持陛下攻打突厥了。”
“夏侯此言差矣!”魏征走了出來,對夏鴻升說道:“自古以來,窮兵黩武,耗損民力,百信離心,天下大亂之事常有。前朝繁盛無匹,而炀帝舉天下之兵三征高麗,除了落得個民變四起,國滅朝亡之外,又獲了什麼益?前漢武帝殺滅匈奴,征伐半生,除了緻使百姓不堪重負之外,又有何利之有?聖人雲: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夏侯以利而驅天下之民,豈是君子所為?!”
呃,咱們讨論的該怎麼讓百姓欣然支持朝廷動兵,攻伐突厥,怎麼又跑到君子小人的辯論上面了!夏鴻升看了看魏征,戰争就是詭道,就是要勝利,講什麼君子。講君子的那叫友誼交流賽,不叫戰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