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重新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灰敗,雙眼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發呆。
“禀皇上,那李嘯方回安東衛,立足尚未穩固,若朝廷立發大軍讨伐,必将李嘯這跳梁之
小醜,一掃而滅。”見皇帝一下子如此頹喪,伏跪于地的周延儒急忙講述了自已的想法。
他正欲往下講,皇帝卻厭惡地一揮手,周延儒立刻知趣地閉上了嘴。
“讨伐!讨伐!山東已出了孔有德與耿仲明這樣至今無法讨滅的反賊,難道還要再加上一個李嘯嗎?莫非還嫌亂得不夠?朕對你們,實在失望透頂!”皇帝失聲大吼,眼中是滿滿的失意與悲涼。
一個小太監急急上前禀報:“陛下,禮部尚書溫體仁求見。”
“他來幹什麼?”
“奴婢聽說他是為安東衛李嘯之事而來。”
“哦,宣他入觐吧。”
溫體仁,字長卿,浙江烏程人,崇祯六年時,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輔政。
溫體仁入得殿來,一眼瞥見正伏跪于地的周延儒,嘴角不覺泛起輕蔑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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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溫體仁跪地叩拜。
“兩位愛卿皆平身。”崇祯伸手虛扶了一下。
“謝陛下。”周延儒溫體仁一同站起,兩人目光深刻地對視了一下,便分站兩旁。
“陛下,微臣特為安東衛李嘯擊殺上官一事而來。”溫體仁略略整了下衣冠。字句清晰地拱手說道。
“哦,長卿,你對此事。有何看法?”崇祯努力讓臉色表持平靜。
“微臣以為,李嘯擊殺安東衛指揮使王銘世一事,在未了解清楚之前,斷不可對李嘯大加征伐,以免寒了忠誠将士之心啊。”溫體仁緩緩言道。
崇祯沉默不語。
“溫大人,你難道不怕養虎為患,以緻讓此人再成為另一個孔有德嗎?”周延儒毫不客氣地咄咄相問。
“周大人的意思。是要在事情未了解清楚之前,就要将李嘯硬逼成孔有德第二嗎?”溫體仁毫不退讓,雙眼之中滿是鄙視之情。
“你。你簡直一派胡言!”周延儒一時語塞,臉皮瞬間漲紅。
“周大人,那李嘯在半個月之前,還在與登州叛軍生死搏殺。并身先士卒斬殺巨寇李九成。受到陛下擢升獎慰。難道,你認為,這樣忠勇之人,會在半個月後,就突然轉身一變而成了陰謀作亂,殺官奪地的反逆分子嗎?”溫體仁冷冷說道。
“長卿言之有理。”崇祯緩緩點頭。
溫體仁向崇祯拱手說道:“陛下,良将難得而易失,山東局勢如此糜爛。豈能讓安東衛再生動亂,徒寒将士之心。再為澆油之勢乎?以我觀之,李嘯擊殺王銘世,定有其無奈之處,還望陛下派親信之人,詳細調查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崇祯點頭沉吟,随後說道:“長卿之言,甚合我心。就着曹大伴與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一同前往安東衛調查此事吧。“
看着崇祯皇帝對溫體仁一臉的欣賞之色,周延儒心下又嫉又恨,他趕緊拱手争急說道:“陛下,昔時孔子日:名位其順,萬事乃安。陛下萬萬不可輕縱此人啊,且不論李嘯究竟有無道理,若下面的衛所皆如此效仿此人,以下反上,動辄興兵作亂,後果恐不堪設想!”
崇祯剛剛舒緩的臉色,瞬間又繃緊。
“陛下,周大人此語,在下認為亦是道理。”溫體仁也拱手說道。
“哦,你倒替他說話,卻是難得。”崇祯一時有些迷惑,反應不過來。
“周大人之語,為老成謀國之言,防微杜漸以防效尤之舉,卻是必要的。隻是,微臣以為,凡事在于變通,不可執于死理。”溫體仁臉上泛起了一絲莫測的微笑。
“長卿詳細說來。”
“臣以為,此事分兩個結果,若調查後,确查得是李嘯謀反,殺官奪地,則朝廷立派兵馬加以讨伐。若李嘯果真是被逼無奈,或如其信中所言,是王銘世妒賢嫉能先欲殺他,李嘯不得不自衛的話,此事當另作别論。”
“那若确是李嘯被逼無奈而擊殺了王銘世,此事複當如何處理?”崇祯緊接着問道。
“陛下,若是如此,微臣之意為,對李嘯不予征伐,但需對其出懲罰,絕不可讓他因此而成為安東衛指揮使,以絕他人篡位之思。”溫體仁眼中冷光閃爍。
“哦,那敢問溫大人,如何對李嘯進行懲罰呢?不會是訴叱一頓吧。”周延儒斜了溫體仁一眼,出言諷刺道。
“禀陛下,微臣看過安東衛地形圖,以日照城為界,南部富庶,田地豐饒,更有安東衛城這樣的人煙稠密物阜繁華之大城。而在日照城以北,東至靈山衛夏河寨前所,西抵五蓮縣、莒南縣之界,此處土地貧瘠,人口稀疏,多為亂石鹽堿之地。臣意以為,可将安東衛以日照城為界,一分為二,将這貧瘠荒涼之地,交于李嘯管理。”
“長卿此法,釜底抽薪,遏其根本,倒頗得唐代抑制藩鎮坐大的玄妙。”崇祯皇帝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
“禀陛下,古往今來,凡心懷不軌者,皆需手中握有壯盛之兵馬,豐足之糧草。那李嘯若至此地,一難養兵,二難屯田,臣說句谮越的話,縱其有安祿山之志,曹孟德之才,複能何為?”溫體仁拱手言畢,眼中寒光閃爍。
一旁的周延儒,一臉陰沉,卻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好!長卿妙策,大解朕憂。就如你所說去辦吧。”崇祯皇帝臉上重現了舒心的笑容。
“微臣謹遵聖谕!”
一周後,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與司禮監秉筆太監曹化淳,率一衆錦衣衛與内官,風塵仆仆地趕至李嘯軍所在的安東衛馬耆山。
駱養性,為原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之子。心性狠毒,手段殘忍,史載其好敲碎犯人的牙齒為樂。上一任錦衣衛指揮田爾耕于崇祯元年倒台後,此人子承父位,掌得錦衣衛指揮使的大權。
駱養性新娶了兩房側室,正在日日眠香卧玉的他,對于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離開京師,前往安東衛調查這個李嘯,極不樂意。
一路上,他緊繃着臉,嘴裡嘟嘟囔囔地罵個不停。
相比滿心不情願的駱養性,太監曹化淳倒沒有太多抱怨,跟着崇祯這麼多年了,他早已把崇祯事情,當成自已的事情一樣看待。
駱養性與曹化淳受到了李嘯的熱情接待。
接風宴後,李嘯給兩人每人送了3000兩雪花紋銀,而且下面的錦衣衛與内官也各按官職大小送了銀子之後,一直臉色緊繃的駱養性,臉上綻出了笑容。而曹化淳看向李嘯的眼神,更是滿滿的欣賞之色。
李嘯一臉沉痛地簡略地講述完不得不擊殺王銘世之事,正提出要帶駱養性與曹化淳去看看碑廓百戶所的戰場,被駱養性與曹化淳一同拒絕。
“不必了,駱某看得出來,李同知實乃正直之士,朝廷忠臣。那王銘世妒賢嫉能,暗害李同知,其死實為咎由自取。“駱養性的聲音,帶着一種金屬摩擦的尖銳。
“咱家亦是這般認為。李同知攻下安東衛城卻軍令嚴整,不曾擾民,安東衛各處依然井井有序,實實令人可敬。可見李同知對朝廷對皇上的一片忠心。咱家回去後,定要向皇上如實禀報。”曹化淳的臉上,笑得如同一朵秋天的菊花。
李嘯大笑,賓主之間,一片和洽融煕之情。
次日,駱養性曹化淳等人即回返京師。
李嘯複給駱養性與曹化淳每人500兩辛苦銀子後,曹化淳一張微胖的臉上,滿滿都是笑意:“李同知真是盛情,咱家點提一下,李同知還需不要負了溫體仁大人的一片苦心。”
“溫大人,駱大人,曹公公休恤下官之恩情,李嘯須臾不敢忘。”李嘯心領神會,言語真摯地對曹化淳笑着說道。
目送駱養性與曹化淳等人離開後,李嘯随即又親書一封信件,和一個内裝5000兩銀子的大銀箱一起,讓已回返安東衛的方勝,帶一哨騎兵将這箱銀子與親筆信件送給溫體仁。
望着方勝率一衆騎兵遠去的背影,李嘯臉上浮現了舒心的微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