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天子定住了神,傳旨:“賜真人座,請真人再述!”
王存業忙稽首:“謝天子!”
當下穩穩坐了,這時首領太監把張南信屍體捧了出去,而餘下大臣都是臉色死灰,仇恨的目光盯着。
王存業視而不見,目光望着燈光,微笑着說着:“……皇上,剛才臣已經說了,氣運不是憑空而來,對應的是實物,那隻要獲得實物就可。”
幻象演化,金字塔又回到原位,隻見中上層占全國百分之七十的田地。
“長清郡川口縣二萬一千戶,十三萬人,有田者伍一,無田者伍四,小民而有恒産者,十之一耳!是故全縣十分之一官紳地主之家,牛羊滿圈,流脂滿倉。”
這數據并沒有引起懷疑,皇帝點了點頭,繼續聽着。
“隻是倉可容米脂百石千石,人腹能食幾鬥?相對來說,窮人卻無裹腹之地,這是勢成水火之由。”
“這解決的方法,先前革命一法已說過,還有一法,我道門三十年前劉真人分地,人人戶戶地都一樣,結果卻坐化灰灰,道業化為流水,皇上可知何故?”
天子細細思考,說着:“秉性有薄厚,勤懶不一,怕是分了地也很快就有貧富,到時還是買賣田地……”
“天子聖明,這裡還有緣由,過會讓臣細細說來,先說這解決的一策,可抵三百年國祚。”
聽到這裡,天子正容:“請!”
“綜上所說。皇上已經明了,全縣十分之一官紳地主之家,牛羊滿圈,流脂滿倉,而其人不過食幾鬥罷了,那多餘的就存在倉庫,甚至白白擱置浪費。”
“川口縣是這樣。朝廷遠在十一個小國,是不是也是這樣?”說着,沒有等回答。就見着幻象中又多了一個金字塔。
“要是以商栗之法,輸出絲綢、瓷器、茶葉,使藩國官紳享受。又進口大米大麥麻布等等,會怎麼樣呢?”
隻見代表着藩國米稻源源不斷向原本金字塔而去,絲絲氣運被抽取,隻是轉眼之間,原本金字塔氣運就激增數成,但是代表藩國的氣運少是少了一些,卻也不多!
天子詫異:“這是何故?”
“皇上,剛才已經說了,倉庫可容米脂千石,人腹能食幾鬥?這些米糧實際上空置在倉庫。并無作用,現在以奢侈品換取米糧,隻是把空置之物換取,影響是有,卻也不大。除非加大賦稅。”
皇帝和大臣一想,卻也明白了。
“皇上,一精瓷能耗幾工?不過五鬥,而制成運到藩國,可賣五石,一入一出。得四石耳,就多了四石氣運,能益社稷,能濟百姓。”
“此第一策耳,得之,十一國盡輸國運于朝,自可延長三百年國祚。”王存業淡淡的說着,在地球上,這稱殖民,就算是21世紀,美州也是依此法而延長國祚,隻是形态變成經濟殖民上下遊産業鍊罷了。
天子不是腦殘,聽到這裡,已經徹底明白,拍着大腿:“善,真人此策果可延長國祚,隻是是否有違道德?”
“道德之事,臣稍後再議,請皇上許我說二策。”
“贊,真人請說!”
“第二就是,多一條産業,實際上就多出幾十幾百幾千口民生,得以裹腹。”幻象一變,隻見制得一條瓷窯,到瓷店,到運輸,果有着幾十上百上千人因此得領米糧,得以裹腹。
“臣曾在陳門縣當縣治,等同縣令,始以修路修橋,這使千百小民得以有工,因此得以糧米,又曬魚幹魚松來使縣内大治,其理也是由此,首先這是裹腹之物,其次就可使千百漁人受益。”
“縣裡要是有十數産業,全縣十分之二三之無地之人,都不愁饑寒了,是故治國之法,在于多産業,多階層。”
天子聽到階層之說,不禁苦思,這詞還是極容易理解,當下問着:“上面産業之說,朕理解了,這階層之說呢,多階層,萬民不是更苦?”
“皇上,這事極好理解,就拿瓷器來說罷,瓷器按照品級,可分貢品,上品,精品,足品,粗品。”
“這貢品雖精,每年上貢不過百千,請問皇上,要是沒有貴室官宦,僅僅是皇上,這百千瓷器能養活幾人?”
聽了這話,天子便是一怔,不但是皇帝,就連别的人都若有所思。
這實際上就是經濟危機的本質,王存業娓娓陳詞,說得清清楚楚,當下笑着:“不過幾百人罷了,而且這貢瓷,所得利者,也是巨商大工,普通人豈能獲利?”
“而上品瓷器,就有數倍十數倍幾十倍之貴室消費,所得利者,是次于巨商大工的窯場獲利。”
“精品足品,中小窯就可産出,當有數萬人得活。”
“至于粗瓷,小民粗窯都可制之,涉及數十萬人。”
“皇上,請看,皇室之用,非官窯巨工不能養之,貴室之用,非大商精工不能為之,官紳之用,中小窯就可用之,層層獲利,直至于民。”
這話實際上就是說,大資本家消費品,隻有具備一定資本的中資本家才能制造,因此養活了中資本家。
中資本家的消費,必須小資本家才能造,而小資本家的消費,普通人就能造,因此形成完整産業和消費鍊。
“若是階層有一環缺失,就如渠中堵塞,氣不能貫通,淤皿生而病至矣!”
“是故長生之道,在于多建階層而貫穿之。”王存業最後總結的說着:“到此,氣運自通耳!”
簡單的說,王存業的思想,不是打倒什麼階級。是在糧食總量的前提下,多建立階級,使之填滿,并且可以上下流動。
這樣的話,本來淤積于上層的物資或者說氣運,就會自動向低一級的階層流動,而低一級又向更低階層流動。直到惠及到民。
如果階級很少,卻相反,隻會導緻封閉。使大量物資脫出社會再分配循環。
打個比方說,奴隸社會隻有奴隸主和奴隸,在糧食總量允許的情況下。多了一個地主階級,整個社會就進步了。
中央郡縣制的後期,知識分子開始形成獨立階級,又多了一個,社會又進步了。
而等社會多出了資本階級,社會又進步了。
可見每次社會進步,就是在生産擴大的情況下,多出一個階級,而不是消滅什麼階級。
這個天子一時想不明白,當下問着:“真人所說甚深。朕一時卻想不明白。”
“皇上,這事甚簡,隻要用二縣治之驗之就可。”王存業淡淡一笑,說着:“皇上剛才說到道德,臣以此道之道德論之。”
說着。就對着吳子哲拱手說着:“大人,你是宰相,當精政治……現在有一荒島,各有五千人,一島沒有主官,一島派一員合格清廉縣令治之。請問皇上,無主官之野民能産幾何,有主官者能産幾何?”
吳子哲雖滿腔仇恨,但這時沉吟一下,還是說着:“五千人中,可識字讀書?”
“都不讀書。”王存業回答。
“這樣的話,五千野民不識制度,不加組織,各自為政,荒野之内能苟且活命就難得,而合格清廉縣令統而治之,三年内必大治。”
“有三倍否?”王存業問着。
“有!”
王存業這才轉臉對皇上說着:“皇上,荒野草民自發生産,不過十之三四,而縣令長之,統籌生産,抵禦外敵,興修水利,可三倍之,這裡面的五到六成氣運差距,就是天降君臣将相百官之理,也是朝廷可取氣運的極限!”
這就是官府或者說朝廷存在的大義和合法性,以及可取的賦稅的極限,天子對這個很敏銳,一轉念,就明白了,眼看着幾個聽呆了的大臣,就拍腿笑着:“原來如此,這就是天命所在!”
王存業面無表情,又說着:“要是官府的壓迫和賦稅,大于荒野草民自發生産,就是失德。”
“而貪婪無能之官員,和合格清廉之官員,也使氣有損益。”
“如此,有德,失德,損之,益之,其中種種,都有其綱目,可以氣運觀之,夫一人之氣,可僞之,天下洋洋萬民之運,誰能飾之?”
“故吾說之道,其道德已具,入手已清,運作已明,還請皇上觀鑒之!”
皇帝聽了一時沒吱聲,盯着燭光出了半日神,他這時才知道王存業的厲害,才知道大臣為什麼要死谏。
這套道論,理論中自我運作的自恰性有了,裡面合法性或者大義有了,具體操作的方法有了,完全可以抛棄儒家或者别的方法獨立運作。
而且中正平和,并不偏激,在這道法顯世的時代,更是吻合大道。
想到這裡,天子心情複雜的看了王存業一眼,最後不言聲起身,至案上提筆染墨,就在這時,幾個大臣都撲在地上,哭喊了一聲:“皇上……”
哭喊了一聲,就在地上連連叩拜,天子筆一頓,臉色蒼白,歎了口氣,定了定神,就此頓筆寫着:“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王存業道論精妙,深得朕心,有益社稷大統,其玄尚真人之号,國之承認,賜鑄金印,欽此!”
别小看這僅僅是承認玄尚真人的号,按照朝廷,這真人之号位比五品,加上金印就是四品,朝廷一日不滅,王存業就可不斷享有四品氣運。
旨意一下,殿中寂無人聲,幾個大臣都身子打顫,吳子哲僵直着身子,怒得眼中火星迸射,死盯着王存業,王存業卻笑笑,第一次伏身行禮:“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