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鬧劇更禍害
王相公一時顧不得許多,一把拉過李思清,拖的離衆人遠了,急怒交加,“怎麼回事?李思明和高王爺怎麼能讓京營大軍進城了?诏書昨天沒敢明發出宮,不就是擔心鬧出亂子,如今大軍竟進了城……”
“太子找到沒有?”李思清反問了一句,王相公手一松,更加煩悶,“還沒有,看樣子是出城到京營去了。”
“王相公!”兩人剛說了兩句話,黃相公就揚聲招呼了,宮門開了條縫,内侍正招呼他們觐見。
官家白綢亵衣外罩着件明黃面長夾襖,靠在大迎枕上,臉上陰雲密布。
“你們!一個個都說的笃定,如何穩妥!說吧,這是怎麼穩妥的?說啊!”官家滿眼怒火,挨個盯過諸人。
王相公硬着頭皮上前,“陛下,事出意外……”
“意外?難道你就沒想過有意外?沒想到這個意外?你做了十幾年丞相,想不到這個意外?”王相公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官家一通搶白,王相公一張臉紫漲,他為相這些年,官家一直待他客氣尊重,頭一回受到這樣的搶白,而且是當着諸臣的面。
“陛下,”李思清忙上前一步開口替王相公解圍,“俞黨喪心病狂,竟敢禍亂軍心,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臣到如此地步,實在窮臣等所有想象也不敢想這樣的事,王相公忠君愛國,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俞黨竟能做出這樣的事,臣也沒有料到,陛下,這太喪心病狂了!”
這一翻話,後面的黃相公差點拍手叫好!說的真好!我們沒想到,那是因為我們都忠臣,我們太善良了……
“陛下,臣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啊……”
“陛下,臣乍一聽到,根本不敢相信……”
“陛下……”
從黃相公起,一衆臣子急忙表态,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們可是連想都沒敢想過!
官家滿臉的烏雲散開了不少,點着跪在榻前的王相公,“起來說話,你們也起來!從前沒想到,現在該想到了吧,議議吧。”
直議了大半個時辰,官家點了頭,一疊連串的旨意從勤政殿發出,官家疲倦幾乎坐不住,王相公等人正要告退,一個中年内侍跑的腳步咚咚,一頭紮進來,連不及磕頭就禀報道:“陛下!高王爺押了謀逆之人,在宮門外請見!”
“噢!”官家一下子坐起來,剛要吩咐押進來,話到嘴邊卻又咽回去,緩緩靠回去,指着王相公吩咐道:“你們先審!”
王相公和黃相公忙應了,腳步急匆往宮門外去。
京營大軍剛進了南門,雷先生就醒了,隔半刻鐘就打發一趟人過去查看動靜,太子腳軟的已經站不起來,癱坐在榻上,抱臂兇前,時不時發幾下抖。
“先生!”一個一身黑色勁裝的壯士跟在小厮後頭進來,進門拱了拱手,話說的幹脆,“事情不順,洪統領被人殺了,相公帶着一半京營勇士暫退出城,吩咐小的來接先生和太子爺出城。”
“啊?!”太子一聲慘叫,“死死死……死人了?”
雷先生看也沒看太子,黑衣壯士看着太子,這一聲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死人,不是很正常麼?
“孤不走!孤就知道這樣指定不行!孤告訴過你們!孤是太子……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孤不忠不孝!”太子指着雷先生,斥責連聲,習慣性将責任推個一幹二淨。
雷先生眼裡的悲哀濃烈的令人驚心動魄,用力撐着坐起來,“太子爺說的是,都是在下和相公害了太子爺您,要不然,您這會兒已經在高牆裡頭,安安生生的吃飯穿衣睡美人生孩子,高牆厚門裡頭,您跟官家……您就是官家,是在下和相公多事。”
黑衣人怔忡的看着雷先生,先生這是要做什麼?
“送太子回宮,咱們走吧。”雷先生指着太子吩咐了前一句,後一句卻是對黑衣人說的,“咱們走吧,現在才知道回頭,雖說晚了……唉!帶我去見相公,我和相公都是笨人,天底下最笨的笨人!”
太子愣愣的看着雷先生,看着他被黑衣人抱起來出了門,腦子還在糊塗,姓雷的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要幹什麼?送他回宮?送他回宮是什麼計謀?
俞相公的奮力掙紮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鬧劇,除了将官家氣的病重了幾分,連累的太醫院上上下下大氣不敢出之外,别的,好象沒什麼用處。
李思淺聽雲娘三言兩語說了這一場鬧劇一般的兵變,又細問了幾句,沉思了片刻,讓人請了宗掌櫃進來,也不避着雲娘,直接吩咐道:“年底年初那場地動,後來太子從大爺手裡接過了赈災的差使,很得了一回人心,你讓人,其一,留心聽聽太子在市井間的口碑,其二,悄悄放話出去,太子被奸臣陷害,官家年老昏聩,太子冤枉可憐。”
“奸臣是誰?用什麼事陷害的?”雲娘問了句,李思淺看着宗掌櫃,答的卻是雲娘的話,“這個不用多說,說的細了,有人推波助瀾的痕迹就重了,再說,”李思淺目光轉向雲娘,“你大約沒在市井中呆過,市井流言,你傳我、我傳你,每一傳都有人往裡添上自己想象的東西,就這兩句話,别的,他們會自己補齊的。”
“這倒是。”宗掌櫃臉上露出絲絲笑容,八卦這個東西,象來是吹口氣就能生風起雲下大雨。
幾句流言仿佛正好趕上了台風,竟迅速蔓延,越傳越有鼻子有眼,甚至連人名細節都有了,傳的連宗掌櫃都聽傻了,急忙回去和李思淺禀報。
李思淺聽宗掌櫃說完,轉頭看向雲娘,“是誰?袁先生?為什麼?”
流言傳的這樣快,豐富進去的細節這麼真實……不少事就是真的,不過掐頭去尾,春秋筆法後,太子的混帳事就成了太子的大英明……細節中的人名,确實無誤,而且沒有誤傷,市井百姓想象力豐富,可準确真實到這種程度,他們可沒這個本事,這背後有知之甚多甚詳的推手!
“應該是他。”雲娘想了想,到底點了點頭。
“為什麼?”李思淺又問了一遍,雲娘看向宗掌櫃,宗掌櫃精明之極的人,忙告退出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十幾年前,或者是幾十年前,反正我到廣川王府的時候,袁先生就是王爺的最心腹的人了,王爺要做什麼,袁先生肯定知道,袁先生要做的事,大概也隻有王爺最清楚。”在搬到第二窟那天的坦誠談話後,雲娘的态度明顯坦誠了不少。
“南周諜報,我是從袁先生手裡接的,梁地在南周也有諜報,我們知道他們,但他們不知道我們,袁先生當時對我說,南周和梁地一視同仁。”雲娘沒直接答李思淺的問題,她也沒有答案,她隻是把她狐疑的地方說出來。
李思淺沉默,她剛嫁給蓮生那年,有一回兩人閑話,說到過南軍,南軍在梁地太特殊。
禦林軍、京營以及各地廂軍就不說了,每年換将調人,完全在兵部和樞密院控制之下,北邊的韓家,雖說世代統領北方諸軍,可北方諸軍的将軍、統領等諸人,三年五年一輪,也從沒斷過,隻有南軍,二十多年間,據說是因為這些年和南周征戰不斷,軍中将領調動升降獎罰,竟都是先前的統帥廣川王和後來的統帥端木蓮生說了算。
後來端木蓮生奉調回京,又貶谪浙東,朝廷委了新的南軍統帥,軍中将領卻沒敢輕動,因為厲大将軍虎視耽耽,新的統帥和朝廷都不敢冒然調将,讓厲大将軍尋到可乘之機。
這種狀态,李思淺看着雲娘,這種和南周征戰二十幾年的狀态,隻怕是廣川王刻意為之,廣川王……這是想開國自立為帝。
雲娘看着想的出神的李思淺,李思淺想通了一些事,看向雲娘低低道:“你這麼聰明的人,早就覺出來了?”
“無所謂,”雲娘臉上的神情更加無所謂。
“事關蓮生。”李思淺眉梢微挑,雲娘臉上的無所謂收起了不少,“我們私底下議過……王爺也罷,二爺也好,還不是一樣,要真是這樣,你就能回到二爺身邊了,還有他。”雲娘沖伸展着手腳,在李思淺身邊睡的嘴角上翹、一臉笑眯眯的孩子。
“先别想那麼遠,袁先生這樣挑事……唉,南軍真要是有什麼事,這京城就呆不得了,咱們得趕緊走,隻能你帶我走。”李思淺低頭看着兒子,聲音郁結。
“我帶你走?”雲娘呆了下,“你這意思是……”雲娘語調上挑疑問道。
李思淺看了她一眼,沒答話。她擔心的是大哥,蓮生真要是如廣川王所願,扯旗造反了,那就和大哥面對面站成了敵人,以大哥的手段……若大哥知道這兒還有蓮生的兒子……李思淺用力搖了下頭,她不願意想這樣的事,那是她嫡嫡親親的大事,是自小疼她愛她的大哥,是不會傷害她的大哥……